或許大家會覺得奇怪,他剛才不是也被騙過去了嗎?這會兒為什麽會殺出這一波回馬槍呢?
很簡單……因為當禮亙揣著錢袋、興高采烈地行到了那村北大宅內的總壇入口時,他便發現,理應守在這裡的兩名守衛不見了……
換了別人這倒也沒啥,他們多半會猜測守衛們是跑去別處偷懶了,然後該路過路過;可禮亙不同,他是這埆形宗的“右護法”啊,這事兒他高低得管管。
於是,盡管禮亙也想當然的認為守衛們是去偷懶了,但他出於義務,還是到附近的幾個房間裡轉了轉、找了找。
這不找不打緊,一找就找到了那兩個被黃東來乾掉的守衛的屍體。
而當禮亙瞅見那兩具屍體的瞬間,他剛才被金錢所蒙蔽的理智、因大意而過早放下的警戒心……便再次被喚醒了。
這就好比你在考完試自查答案時,常能一眼看出自己做錯的那些題該如何做對一樣……
這一刻,在確定了“總壇可能正在面對入侵者”這一情況後,禮亙再去重新審視方才的種種,便越想越覺得孫亦諧身上破綻還挺多。
首先,即便是禮亙和世亙這樣熟悉附近地形的人,在這黑夜裡行走時,也是要舉幾個火把的,但此前孫亦諧現身時手裡並沒有拿任何照明物。
按說單憑這一條,就可以合理懷疑孫亦諧是一個“不想被發現才不舉任何火燭的潛入者”了,可禮亙沒有,他那時候自動腦補了“對方既然是從天亮一直等到天黑的,身邊沒帶火燭也很合理”,而實際上“從下午等到了黃昏”這話也是孫亦諧的一面之詞,他完全可能在說謊。
其次,孫亦諧頭幾句話裡先是主動承認了自己在這村裡因見到骨灰壇就被嚇得不輕,但後面又用另一副嘴臉去嘲笑那些沒跟他一起來村子的“夥計們”膽小,這無疑是前後矛盾的,但當時禮亙也沒多想,隻覺得這就是一常見的雙標行為罷了。
可此刻再品,那兩句話……前一句是為了顯示自己是個普通人、讓敵人放下戒心,後一句則是在拐彎抹角地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孤身一人在此,且為後面引走世亙做鋪墊……都是目的性極強的發言。
其三,仔細想想,玄亙這貨就算態度狂妄、也沒啥腦子,但也不至於把操控屍偶之類的設定跟一個買家講得那麽細致啊,何況眼前只是一個買家派來的狗腿子……
但孫亦諧剛才愣是把那些屍偶哪幾個由誰控制都分得清清楚楚的,那說明他所掌握的情報、對埆形宗內幹部級別以上成員的了解,已不是隨便打探一下就能達到的程度。
若再結合他自信滿滿的報玄亙名字的行為,合理推測一下……玄亙很可能是叛變了,或者就是被這個假冒買家狗腿的人所屬的勢力俘虜並逼供了。
想到這兒,禮亙登時感到頭皮發麻。
讓他感到驚訝和不安的,並不是有人可以通過謀略騙過他和世亙並將他們分開這件事……而是現在很可能有一名埆形宗的幹部,已經背叛了組織,或是已經被外人擊敗。
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意味著當下的入侵者們掌握了擊敗他們埆形宗幹部以上人物的能力。
當然了,相對來說,禮亙寧可是前一種情況,因為那樣他要對付的最大威脅也就只是玄亙這個叛徒而已;但玄亙若沒有叛變,而是被擊敗並逼供的,那敵人的實力就不好預估了。
想到這裡,禮亙也顧不上先去總壇匯報,他趕緊回頭,一邊滅掉自己所帶的火把,一邊就衝出了大宅,準備出村去追擊那個把世亙忽悠走的家夥。
禮亙覺得,不管對方是得到了玄亙的幫助、還是安排了其他人馬打埋伏,都會把世亙引到很遠的地方再動手的;因為在禮亙的認知裡,想要消滅一名埆形宗的幹部,那戰鬥的場面絕對會打得驚天動地,且要出動相當多的人手才行,所以對方勢必會遠離村子再開打。
那只要他現在滅掉火把、摸著黑迅速反追上去,應該足夠有時間打個“黃雀在後”式的反包抄。
可他哪兒能想到,孫亦諧陰死世亙所花的時間極短,且根本沒走多遠就動手了,發出的聲音更是只有屁大一點……
於是,在那昏朦的月光下,當禮亙望見那道沿著村中大路疾奔而來的身影時,他有點兒懵了。
但他畢竟也是個高手,面對此景,即便他內心動搖,也不影響他馬上操控自己的屍偶散開,在路的兩邊先布下這麽一個“口袋陣”。
而當孫亦諧走到禮亙布下的“口袋”之中,後者便果斷地發動了突襲。
咱前文也說過,埆形宗這些幹部以上的角色,每一個的屍偶在戰鬥方面都有一定的側重點。
而眼前這禮亙的屍偶,所擅長的便是——韌性。
盡管這些屍偶在攻擊端不具備特別高的瞬間破壞力,防禦方面也不是什麽銅皮鐵骨,就連速度也只是中上水平,但他們韌性,卻堪比是“強化橡膠人”。
因此,禮亙最常用的戰法,就是操控屍偶和敵人進行超近身的肉搏,施展纏、繞、勒、索、抱、箍、掐、咬等等持續角力的貼身手段……充分強化、並利用屍偶不知疲倦、發力不絕的特點,將敵人消耗至死。
可以說,禮亙這個戰鬥風格,是相當克制孫亦諧的。
只要孫亦諧沒能在第一時間用三叉戟打出巨大優勢,那等待他的……就是被這些屍偶包圍、貼身、纏住、絞殺……
在這樣的攻擊下,孫哥那刀槍不入的傳寶甲便也沒啥用了;而他平常擅使的“諧拳道”,盡管在人對人、一對一的時候是很厲害,但要跟這幫同樣使用寢技、且連關節被折斷都無所謂的屍偶對拚,還是一對多,那肯定要完啊。
“臥槽!”
說時遲那時快,孫亦諧因這輪奇襲而驚罵出聲之際,他那在二仙島練就的“反偷襲本能”也已讓他的身體動了起來……
在前後左右上都有敵人撲來的情況下,孫亦諧的腳下猛然一踏,身體朝前低躍而起,同時他又在雙腳離地後的瞬間讓身體脫力,在半空像一隻死豬般躺平,僅利用慣性向前“躍行”……
而就在他的肩膀撞到那個阻在他正前方的屍偶的刹那,他又猛然運起自己那一身“倒轉乾坤”內功,靠著與常人截然相反的內力運行路線,讓自己的身體在撞到東西後一陣抽搐,並產生了一股詭異的反彈、回旋之力,緊貼著那屍偶的身體反繞一圈,鑽向了對方身後。
這一手把自己身體“拋飛”、“放躺”,再利用撞擊的反作用力和獨門的內功,在半空突然加速並以詭異的反向回旋姿態遊向敵人背後的招式,便是孫門絕學的高階招數之一——“真·拱墅回旋”。
別說是禮亙這東瀛的賊僧了,這招哪怕在中原武林那些高手面前拿出來,也是能把人給唬住的。
禮亙根本想不明白對方是怎麽在這彈指間做出反應、並做出這種非人動作來突破包圍的,但他震驚之余,卻也沒因此自亂陣腳或停止攻勢……
畢竟這只是第一波“收口袋”沒收住而已,並不代表禮亙失去了優勢,理論上來說,只要有任何一具屍偶成功纏上孫亦諧,拖慢孫亦諧的速度,很快其他的就能陸續纏上並再次形成圍剿。
於是,禮亙當時就將計就計,讓那個被孫亦諧撞了一下的屍偶也借著撞擊的作用力轉了一圈,回身倒地、順勢再撲。
這一招果然奏效,那屍偶“撲街”後成功地握住了孫亦諧的右腳腳踝。
而孫哥這時已顧不了下盤了,他趕緊把三叉戟掏出來,像趕蚊子一樣快速地向前來回揮舞……
因為有玄亙給的情報打底,孫亦諧是知道禮亙的戰鬥風格的,所以他這時著實也有點慌:他生怕自己真被對方的屍偶纏上,屆時便有力也使不出,有三叉戟也揮不了了。
故孫亦諧抓住了這個用“真·拱墅回旋”避過第一輪圍剿所製造出的空隙,迅速揮戟……只求在最短時間內讓敵人減員一半以上,這樣他才有較大的贏面。
然,腳踝被索,又倉促反擊的他,終究是沒能把握好這次機會,最終他隻砍殺了兩具屍偶,並卸掉了第三具屍偶的一側肩臂,然後就被剩下的“四具半”屍偶纏上了……
哐當——
數秒後,三叉戟便從孫亦諧那失力的手中滑落。
此時孫哥的頸部、四肢、軀乾都被屍偶們給牢牢絞住,這感覺,就像在同一時間被好幾條巨蟒、或者某種特殊番劇裡才會登場的觸手生物(這個一隻就夠了)給纏住,別說發力了,動一下都難。
沒多久,孫亦諧就被纏得全身麻痹、臉色發青。
而這時,禮亙的本體才從暗處緩緩走出;他一邊控制纏住孫亦諧脖子的那個屍偶稍稍松手,一邊冷冷地開口道:“知道我為什麽要活捉你吧?”
“哈啊……哈啊……”孫亦諧先是猛回了兩口氣,再喘著言道,“你……有話想問我?”
“很好。”禮亙接道,“你要是識趣的,接下來就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問題……這樣也許我還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這場面,這台詞,總感覺似曾相識。
是的,這就是當初孫黃對玄亙乾的事兒,只是現在立場互換了而已,所以孫亦諧根本不信對方最後會放過自己,他現在只能絞盡腦汁,在自己的小命被對方捏在手裡、隨時會被捏碎的前提下,快速想出一個脫身之計……
但這又談何容易?
好在,孫哥的運氣不錯……還沒等禮亙展開進一步的嚴刑逼供,夜空中,便忽然閃出兩道矯健身影,且他們分別從左右兩側,朝著禮亙甩出了兩支手裡劍。
此二人,雖然所屬流派不同,但皆為技術高超的上忍,所以他們選擇的出手時機是完全一致的,甚至連攻擊的高度、角度、速度……都如鏡像一般左右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