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令宣疲憊的樣子,諱暗的眼神,陳阿福極心疼。為了自己的父親,讓他受累了,或許還受了不少氣。說道,“令宣,對不起,讓你為難了。舅舅不答應也在意料之中,咱們再求別人。”
楚令宣搖搖頭,說道,“舅舅答應了,他說嶽父轄內弄出高產糧食,不僅是嶽父的功勞,也是他的功勞。江南的事舅舅沒轍,但嶽父在定州府這兩年的政績無人能抹殺,他會盡全力為嶽父開脫。”
這真是個讓人高興的消息。
陳阿福知道,雖然楚令宣沒說,但他應該沒少受刁難,或是受訓斥。
楚令宣此去石州府,的確受到羅家的不少刁難。
他是第二天下晌到羅府的,下人把他帶到客房,便不管他了。他想進內宅看望老夫人,可沒有羅夫人的命令,他根本進不去二門。到了晚上,羅巡府也不見他。
好在羅四爺跟他的關系從小好到大,羅四奶奶對陳阿福的印象也很好。羅四爺“偷偷”去見了他,又把他領去後宅見了羅老夫人。
羅老太太身子一直不太好,閨女、女婿出事後,更是氣得半癱,再也起不了床。
楚令宣來到她床邊就跪下給她磕頭,哽咽道,“宣兒不孝,讓姥姥掛心了。”
躺在床上的老太太生氣背過頭不看他,大哭道,“狠心的臭小子,這麽久都不來看看我老太婆。我想我最最可憐的閨女,想我最最可心的外孫子,想得都快要死了。我閨女不方便來看我,你也該多來家裡走走啊。真是娶了媳婦,連最最親近的姥姥和舅舅都不願意見了。”
楚令宣又磕了幾個響頭,哭出了聲,說道,“姥姥臊著外孫了。我也想姥姥和舅舅,只是,只是我知道我做了惹舅舅、舅娘生氣的事,想等他們氣消後,再來請罪。”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自從跟陳阿福定親後,事情更多,不單是軍裡的,更多的是九皇子及隱秘勢力的,所以一直沒有抽出空過來。這裡離定州府三百多裡地,哪怕只在羅府呆上一天,來回也至少要四天的時間。對現在的楚令宣來說,四天時間彌足珍貴。
一旁的羅四爺笑著勸解道,“奶奶,宣表弟不來,你想他想得哭,說我們這些嫡親孫子都沒有外孫子可心。人家來了,你又背過頭不見。別是宣表弟真的以為奶奶再不見他了,他走了,你老人家又來罵我們出氣。”
老太太聽了,這才轉過頭來,楚令宣撲進她的懷裡,祖孫兩個抱頭痛哭。
羅四爺又是一陣勸,兩個人才收了淚。楚令宣起身親自用濕巾幫老太太擦了臉,又給她按摩,總算讓老太太的臉上有了笑容。
老太太今年六十二歲,頭髮已經全白,瘦得厲害,臉色蒼白,比楚令宣之前看到的又蒼老了許多。他暗自慚愧,該放下面子,放下公務,早些來看望老人家的。他總以為老人在生他的氣,卻沒想到,他越不出面,老人就會越氣,身子也更加不好。
其實,就是不出陳世英這件事,楚令宣來羅府,也會向陳阿福要一根綠葉沉香給老太太。他已經聽說過並看出來,這種香不僅味道好聞,更能增強體質,延年益壽。看看阿福就知道了,生孩子那麽凶險,能夠順利產下孩子,一定跟綠葉沉香有莫大關系。那支香說是送給舅舅,他知道,舅舅也會拿來給姥姥用。
老太太又罵道,“壞小子,你表妹哪點不好了?你娶了她,不僅嫣兒的日子好過,以後跟你舅舅的關系也會更親近,於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楚令宣紅了臉,坐在床邊拉著老太太的手低聲說道,“姥姥這麽說,讓外孫沒臉,也會臊著表妹。”
羅四爺也笑道,“奶奶,三妹妹聽了你的話,又會哭死。”
老太太想想是這麽個理兒,笑道,“可不,人老了,就糊塗了,也開始敞著嘴亂說話了。”
楚令宣把之前陳阿福專門給老太太做的一件棉坎肩拿出來送給她,又拿出兩壇泡酒,以及花嬤嬤做的點心,和他自己買的補藥。老太太只看了補藥幾眼,楚令宣媳婦送的東西她傲嬌地連看都不看一眼。
楚令宣笑著對老孩子悄聲說,“姥姥,這種泡酒裡放了極珍貴的藥材,能強身健體,不止我爺爺喜歡,聽說連太后她老人都愛喝。之前我給你們送過兩壇,若是舅舅因不高興侄兒把它賞給了下人,可是暴殄天物了。”
老太太一聽這酒連太后都喜歡,又能強身健體,說道,“你之前送過這酒來?我怎麽不知道。”
羅四爺忙遺憾地說道,“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宣表弟送來的東西,我,我爹都賞給下人了。”
他想說“我娘”,怕他娘會被罵,又改成了“我爹”。
老太太舍不得罵兒子,又嗔怪楚令宣道,“壞小子,你怎麽不跟你舅舅說清楚?”
楚令宣笑道,“太后娘娘喜歡那酒,我也是前些日子進京辦事,聽我三嬸說的。姥姥以後每天小酌半杯,對身體有益。”
老太太說道,“給我大兒拿一壇過去,他日夜操勞朝庭大事,辛苦。”
楚令宣說道,“我另給舅舅帶了一壇。”
又說了一陣話,老太太困倦起來,楚令宣和羅四爺起身告辭。
老太太拉著楚令宣的手囑咐道,“你舅舅心裡有氣,罵你你就聽著。他是真心為你好,也是真心為你母親打算,之前為你們母子操碎了心。你不要寒了他的心,一定要把你們之間的關系修補好……”
楚令宣答應,退了出來。
羅四爺陪著楚令宣來到羅巡府的外書房。羅四爺拍拍楚令宣的肩膀,抬腿走了。
楚令宣望望漫天星辰,硬著頭皮進了院子。
看門的小廝並沒有阻攔,楚令宣直接進了書房,羅巡府正低頭看著書信。
楚令宣作了個長揖,喊道,“舅舅。”
羅巡府似乎沒有聽到,根本沒抬頭。
楚令宣便不好再說話,傻站了許久,一直到月上中天,羅巡府依然沒有抬頭。
楚令宣又喊了一聲,“舅舅。”
羅巡府終於抬起頭來,冷笑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舅舅?”
楚令宣長揖及地,說道,“舅舅臊著侄兒了。舅舅對侄兒的大恩,侄兒永生難忘……”又說了許多之前羅巡府對了塵住持和自己的幫助。
羅巡府擺手道,“那些事本是我該做的。雲兒是我的親妹子,你是我的親外甥。我所做的,就是希望你將來的日子更好過,希望你母親的日子更好過。可你是怎麽做的?難道,我羅家的女兒,還比不上一個知府的私生女?你這麽做,不僅辱沒了你自己,也辱沒了你高貴的母親……”巴拉巴拉,連數落帶臭罵,教訓了一頓楚令宣。生氣了,還把一本書砸在楚令宣頭上。
楚令宣沒敢躲,垂頭聽完了教訓,便開始解釋。陳阿福根本不是私生女,而是陳世英真真正正的嫡長女。只因為陳母惡毒自私,把陳世英真正的正妻趕走,讓陳阿福流落在別人家裡。當初為了陳世英的名聲,陳阿福才委屈的以私生女的名義嫁給楚令宣。又講了陳阿福聰慧賢淑,“治”好了嫣兒和瑞王嫡子的“癡”病,他的母親也非常非常喜歡陳阿福。同時,陳阿福也被無智大師看重,說她有大福。並且,把綠葉沉香獻上。又暗示,九皇子的病腿已經大好,他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定會報二皇子“傷腿”之仇,奪取大位都有可以……最後,他表示,既然這些事都被抖落出來,他會讓陳世英恢復陳阿福真正的嫡長女身份。
這幾點無疑打動了羅巡府的心,特別是最後一點。二皇子幫助榮昭公主逼迫妹妹出家,強尚妹夫當駙馬,氣得母親癱瘓在床,還一直找理由打擊自己。他知道,若二皇子當了皇上,不僅自己的前程沒了,罷官抄家都有可能。
再就是,原來陳阿福不是私生女。從她委屈求全這點看,她的孝心更可嘉。
羅巡府低頭看看手裡的那根綠葉沉香,一拿出來,從來沒聞過的幽香立即彌漫開來。置身於這種幽香中,覺得神清氣爽,似乎整個身子骨都放松了一般。聽說這種沉香是無智大師製出來的,不僅幽香綿長,還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正好可以給多病的母親用。這種香無智大師隻送過皇上和安王爺,陳阿福也有,的確得無智大師看重。她又會“治”癡病,也說明這個婦人遠不像表面這麽簡單。
羅巡府想通了其中關節,說道,“陳世英是個好官,他有事了,是朝庭的損失。即使宣兒不來說情,我也會盡全力為他開脫……”
兩人又談了許久,已經過了子時,楚令宣才去客房歇息。第二天,楚令宣又拜見兩位舅娘,兩個人都沒見他。
羅二夫人是因為生氣楚令宣沒娶自己的庶女。羅大夫人生氣的緣由除了楚令宣知道,羅家其他人都不知道。原來,羅大夫人是想把自己的一個外甥女說給楚令宣當繼室,楚令宣沒同意,還娶了那樣一個身世的女人,羅大夫人氣得胸口痛。
楚令宣無法,隻得把送她們的禮物讓下人幫著帶進去。他又去看望了老太太,下晌便啟程往定州府趕。
十二日這天,羅管事也派人從京城送信過來。這麽多天,禦史彈劾陳世英的折子如雪片一樣飛進宮中。共五條罪狀,一是中舉後休棄正妻,停妻再娶。王氏雖然沒有在縣衙上檔,她卻是以童養媳的名義進的陳家門,服侍並為陳世英的爹送了葬,是事實上的正妻。二是陳世英中舉後收受巨額賄賂,買了大片田地和四進宅子。三是縱容趙氏族親,魚肉鄰裡。還有兩條是陳世英在江南的事,一條是收受一個商人的五千兩白銀,一條是為了謀取一個老秀才的傳家寶——兩幅鍾繇的真跡,派人打死了那個秀才。
陳世英言詞灼灼地辯駁了後三件事,說他沒做過。而前兩件事,他隻說自己算不上停妻再取,因為他娶妻的時候王氏已經嫁了人,買地買房的錢是唐家給的……
陳世英因為這些事已被停職, 暫時不能回定州府,在京城接受調查。
羅管事的信上還說,楚家托了關系,瑞王爺也會全力以赴……
陳阿福氣得直咬牙,陳世英真是愚孝。為了那個惡老太婆,竟然要搭上自己。即使是後三條罪狀洗刷了,若前兩條罪狀坐實,他不僅沒有了前程,也會坐牢的。
她提筆寫了一封信,寫完後又撕了。讓人把羅方叫來,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讓他立即去陳世英老家一趟。那個惡婆子再惡,陳世英為了孝道都不會收拾她,必須得把這些事情傳去陳家族老那裡,讓他們出手。
冬月十三,陳世英停職待審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定州府。
江氏也得到了她爹派人送的信。他爹也在京城到處托人找關系,可惜找不到手眼通天的人,一般的關系肯定幫不了這麽大的忙,女婿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
江氏又來找陳阿福哭訴想辦法。
這次是陳雨嵐陪著江氏來的,他的眼睛通紅。看到陳阿福後,又拉著陳阿福的袖子直哭。
有些話陳阿福不好多說,只能安慰他們,羅巡府這個頂頭上司肯定會幫忙,京城也找了不少關系,楚令宣又找了幾個證人,應該沒有大事。讓他們不要先自亂陣腳,回去關上門過日子,不要理會外界的傳言……
現在楚家和陳阿福便是江氏母子最強大的靠山,他們聽了她的話,心裡有了些底,便回了家。
回家後,江氏又把總管和一些主要的管事叫去議事廳,簡單通報了一下情況。讓他們不要亂,不要把這些事告訴老太太和幾位姑娘,特別是不能告訴老太太和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