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祖鼻子都氣歪了,吼道,“世英小子,你雖然當了官,卻也是我陳氏族人,死後也要葬在陳氏祖墳,少跟老子擺官威。”
陳老伯也不高興地說道,“世英侄子,我們不是衙門,不是在斷案,是在講事實。那王氏不是一般的兒媳婦,而是娶進門衝喜的兒媳婦。不把她當兒媳,不給她上檔,那就是假衝喜,是陽奉陰為。你爹病死,不怪你娘怪誰?我們說她害死親夫,沒說錯。你當了大官,就算不把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放在眼裡,也應該想想你早逝的父親,想想族裡還有那麽多娃子。總不能因為那個惡婦,讓你爹死不瞑目,讓娃子不好出仕,讓姑娘不好嫁人吧?”
這話有些言重了。
陳世英知道宗族的力量,更別說他父親是族裡養大的,他娘也的確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又趕緊作揖道,“老人家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無論走在哪裡,無論當了多大的官,都知道我的老家在湖安,都感激陳氏家族養大了我父親,還供我父讀書考科舉……從今年開始,我會在給族裡每年捐贈一百兩銀子的基礎上,再加一百兩,讓族人的日子更好過。另外,我一直在想,家族裡有那麽多好後生,應該讓他們得到更好的教育。我再捐五十兩銀子建個族學,讓每個陳家小子都能讀書。若族裡有後生考上了秀才,考舉人、考進士的費用都由我資助。”
這兩個條件可太吸引人了,幾個族老的眼睛都亮了,低聲商量起來。
財帛動人心。楚令宣暗自搖頭,看來那老婦不會被休了。
陳世英面上不顯,心裡卻輕松多了。
商量完了,陳老伯說道,“我們都知道世英小子沒忘本,一直記掛著族裡。不過,趙氏的惡行實在太大,繼續把她留在陳家,不僅害了你,也害了陳家的娃子和閨女。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不出婦,但也不能繼續留在陳家。讓她去庵堂清修吧,直至死去。”
陳老祖又接口說道,“我們只能退到這一步,絕對不允許趙氏繼續留在陳家禍害人。若世英小子再不願意,咱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陳世英知道,這是最好的結果了。去庵堂清修,她娘還是陳家婦,死後還能葬進陳家祖墳。
他點頭同意。
他的心情很矛盾,既為他娘晚安年要在庵堂受苦而難過,卻又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此時已是午時末,請族老們吃了晌飯。
楚令宣也作陪,還向幾個族老敬了酒。
陳老祖今年七十八歲,老得牙都快掉光了,頭髮花白,但精神頭好還,腦子也清晰。他對楚令宣說道,“你回去告訴阿福一聲,我們都知道她是好孩子,她和她娘受委屈了。等處置了趙氏那個惡婦,我們回到老家便會把王氏寫進族譜,阿福是我陳家真正的嫡長女。”
楚令宣躬身謝過。
飯後,一行人去了安堂,由族長宣布對趙氏的處置。
楚令宣覺得自己做為女婿跟去不太好,但他知道妻子想看這個場面很久了,為了跟妻子說得更詳盡一些,還是厚著臉皮跟去了。
他們來到安堂,也不好進老太太的內室,都在院子裡站定。
陳老祖威嚴地用拐棍跺了跺地,對江氏說道,“去,讓人把趙氏抬出來。”
江氏領著幾個婆子走去內室,老太太還在發火,
茶碗砸了一地。兒子回來了,她的主心骨終於回來了。可兒子昨天隻來安堂陪她說了幾句話,到現在也沒來露過面,她知道兒子是生她的氣了。她想著,兒子是孝子,心腸又軟,自己說幾句好話定能把兒子哄過來。她讓下人把她抬去見兒子,想告訴兒子自己很想他,天下沒有哪個母親會害自己的親生子,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他好……
可下人還跟之前一樣,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根本不理她。
老太太氣得不行,大罵道,“這個家是我兒的,不是江氏的!我兒回來了,江氏再敢忤逆我,就讓我兒把她休了……”
下人依然不抬她。
陳老太太氣得不行,就說要喝茶。這點下人不敢不聽,把茶端到她手裡,她照著下人就打過去,之後又要茶。下人就很聰明地不遞到她手上,而是放在床頭的小幾上就離得遠遠的。
老太太行動不方便,顫巍巍把茶碗端起來,再砸向下人,根本砸不到人,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江氏看到精神明顯好起來的陳老太太,曲膝說道,“婆婆,老家的族老來了,他們要見你。”
老家的族老要見她?陳老太太直覺沒有好事,大聲說道,“我不見他們,我要見我兒。”
江氏道,“老爺也在外面。”
陳老太太一聽兒子在外面,便放了心。兒子依然是大官,那些族人定是又來巴結自家了。他們想拜見自己這個太夫人,又不好進屋,便讓自己出去見見。
她吧唧了一下嘴,對江氏說道,“人啊,都是捧高踩低的。前些日子我兒倒霉的時候,不見他們蹬門。怎我兒一官複原職,他們就上門來了?我兒是個良善的,對那些隻認錢不認人的主兒,就不應該答理他們。”又瞧了瞧江氏說道,“別說族人,連親兒媳都如此。我兒倒霉的時候,把老婆子丟在這裡,還口出惡言頂撞我。我兒一官複原職,態度就變了,腿也跑得勤了。”
見江氏平靜地望著她,而不像原來那樣說些戳心窩子的話,老太太心裡一陣痛快。本想再罵罵這個不要臉的惡媳婦,想想族人還在外頭,忍住了想罵人的衝動。招呼專門服侍她的婆子說,“給我把頭髮梳好,再把那件赤色妝花褙子給我穿上。那些老不死的,眼睛都是長在頭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