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她爭強好勝還是你?你看她現在可有說一句話,而你,本侯說一句你就對一句,這是作為女兒該有的規矩?”南宮昊天向來憐憫弱小,表面上懂女人,其實他根本不懂真正的女人。
女人,只有女人才懂,南宮珏的這派行徑,是女人都看得出在裝可憐,南宮昊天卻覺得她是真的可憐,反而把直率的南宮雪看成罪人,這讓南宮嫿緊緊捏起十指,十分不滿。
南宮雪被南宮昊天的怒吼聲嚇得臉色慘白,嘴唇都跟著顫抖,南宮珏仍舊絞著小手絹,長長的睫毛上帶著點點淚珠,看上去楚楚可憐。
南宮昊天不待南宮雪狡辯,又道:“這幾個月來,你珏妹妹怎麼表現的我都看在眼裡,難不成我還偏私?你整天只知道跳那起子不規矩的艷舞,沒事就打雙陸玩牌,琴棋書畫樣樣不沾,哪有半分侯府千金的樣子?你再看看你珏妹妹,她雖然犯了錯,但她一直在誠心悔改,白天幫孫嬤嬤幹活,一雙手起了繭子還親自繡了雙靴子給我,晚上除了跪祠堂,還得看醫書,就連睡覺,手裡都抓著本醫書。她比你們年紀小,身子又那麼虛弱,能夠做到這些已經證明她改正錯誤的決心了。你作為她姐姐,不讓著她幫著她,還出言諷刺侮辱,你是我北麓侯的女兒?我看不像!”
“爹爹,我不像你我要像誰啊。”南宮雪嚇得身子繼續抖,卻有些不服氣的擠出幾滴眼淚,“爹爹只看到珏妹妹的好,卻不知道,世子本是給大姐姐授課的,珏妹妹三番五次爭強好勝的搶在前頭,處處要與大姐姐比個高下,還拖累了大姐姐,所以我才說她兩句,沒想到她還想打我……嗚嗚……女兒也委屈。”
這父親太偏私了,因為寵愛蘇姨娘,就連帶著寵愛南宮珏,原本南宮珏已經犯下滔天大罪,可她這麼乖乖的一表現幾個月,父親就心軟了,又重新寵愛她們,簡直太偏心了!
邊上的祁翊一直沒發話,只是緊抿薄唇,銳利的鷹眸冷冰冰的掃過南宮珏,與之前的和煦大不相同,一瞬間就便得冰冷涼人,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你……你還犟嘴?”南宮昊天又是啪啪幾聲拍在案桌上,氣急敗壞的瞪著南宮雪,“你珏妹妹只是愛學習罷了,她年紀小,不懂的多,難免多問下世子,再說嫿兒的學業也沒被耽擱。要是你有珏兒的一半長進,本侯也不必氣成這樣了。”
南宮昊天再次發火,嚇得幾個女孩兒忙跪直身子,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老太太、趙氏與蘇姨娘的聲音。
蘇姨娘一進來,忙淚光閃閃的站在南宮昊天身側,不敢上前去扶南宮珏,只是裝作膽小嬌弱的揉著帕子。
趙氏則扶著老太太到主位上坐下,老太太一進來,在細細打量跪著的幾個孫女之後,便將目光看向祁翊,有些歉意的將手放在胸前,“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一個個卻如此不守規矩,給世子添麻煩了,我定讓侯爺好好懲治她們!”
祁翊微微挑眉,纖長的睫毛忽閃一下,眼裡閃過一抹不容忽視的神色,眸光森寒好似萬年深潭,臉色隨之沉下:“這倒無妨,不過,我只答應了師父給南宮大小姐授課,至於其他人,在課上不守紀律、爭強好勝,也後也不用來上課了。”
祁翊冷漠的說完,狹長的鳳眸細細的瞇起,劍眉英挺,冰眸幽暗,渾身散發出一副不容小覷的傲氣,因為他平日待人溫和,所以大家竟一時忘了,他不僅是別人輕易請不動的小神醫外,還是異姓王的世子,將來是要繼承王位的,他如今的地位都如此之高,將來如果繼承了武穆王,如此尊貴的身份,豈上北麓侯能比的?
北麓侯見了王,都必須謹小慎微,規行矩步,不敢囂張,可如今,她的幾個女兒,卻把世子當成了普通的先生,一個個不懂規矩,在府里大吵大鬧,惹得世子生氣,誰也不教了。
這下子好了,雞飛蛋打一場空,學醫學了個開頭,相當於沒學,哪還能盼著有什麼成就?
南宮昊天被祁翊的話說得滿面羞紅,幾個女孩一聽,也是一臉的羞愧,個個垂著眉頭,再也不敢多嘴。
老太太也被祁翊的話嚇倒,人家好心捎上幾個學生,可南宮雪、南宮珏則如此不懂事,真以為祁世子是那麼好請的麼?
別的人家,下了多少帖子都請不到世子大駕,再看看這幾個孽障,老太太氣得猛地頓了頓拐杖,疾言厲色的道:“幾個小禍胎,真是丟盡我侯府的臉,還不快向世子認錯!”
南宮珏十分機靈,第一個看向祁翊,一臉羞愧且不安的道:“珏儿知道錯了,請世子哥哥不要生氣,繼續教我們好不好?以後珏兒一定聽話,不再和姐姐爭吵,說起來這事也是珏兒有錯,都怪我太想學醫,又想給父親長臉,才惹得姐姐們不快,我對不起你們。”
南宮雪看著南宮珏那裝模作樣的樣子,忍不住氣得豎起眼睛,不過只是一瞬,她便跟著道:“我也知錯了。”
“我知錯了。”安辛和南宮怡同時癟著嘴,原本與她倆沒關係,卻也得隨大流認錯。
南宮嫿沉眸,烏黑的睫毛微幾天閃動,也道:“嫿兒也知錯了。”
見這情景,祁翊半斂雙眸,薄唇冷咧,“都說說你們錯在哪了?”
他說完,也不理會其他人,兀自坐到透雕靠背圈椅上,目光散慢的掃向眾人,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場,他一挑眉、一抬首,都能嚇得女孩子們惶惶不安,生怕他不教了。
南宮珏又是一個上仰,烏黑的眼裡噙滿清淚,吸著鼻子道:“我本就是庶女,比不過大姐姐,我錯在不該總想著為侯府爭光,讓世子為難,惹世子生氣,以後,我定會少問問題,有問題可以問爹爹,再困難也應該自己私下解決,不該這麼麻煩世子。”
看南宮珏這副淒慘懂事的模樣,南宮昊天一顆心立即軟了下來,不忍心的轉過頭,女兒如今是懂事了,自己不懂還努力的問,說得真是可憐。
南宮雪又是猛瞪了南宮珏一眼,眼睛都快斜成了三角形,南宮嫿恨不得煽南宮珏兩耳光,連十歲的南宮怡都恨不得撕了南宮珏的頭髮,趙氏目光森寒,恨得十指緊握,這南宮珏這張嘴也太巧了,她竟然生生的顛倒了黑白,搞得所有人都欺負她,不讓她問問題似的。
還裝模裝樣的說自己私下解決,做出一副柔弱的樣子,讓侯爺心生憐惜,天底下怎麼有這麼無恥的女孩。
祁翊卻不置可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三姑娘,你說話如舌綻蓮花,甜言蜜語說得動聽,做事圓滑聰明,又善鑽營,但你要知道,話說多了就是巧舌如簧,有時候別算計得太多,你要知道,機關算計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這個道理!”
祁翊慢條斯理的說完,淺淺押了口茶,這話卻聽得所有人都是一怔,南宮昊天不解的看著他,南宮珏則糾緊帕子,任眼淚從臉上滑下,一顆心懸起老高,蘇姨娘則感覺身下的板凳像長了刺一般,坐得她難受,心裡也跟著慌了起來。
掃了掃眾人,祁翊淡笑一聲,挑眉又道:“自本世子進府給你們授課開始,便在仔細觀察你們。大姑娘,穩重知禮,進退有度,勤學上進;三姑娘,爭強好勝,不懂規矩,遇到事情就只知道一副淒淒哀哀的模樣,搞得好像全世界都欺負她一般,可本世子卻知道,這府裡誰不讓著你寵著你?就連剛才你與二姑娘拌嘴,侯爺也是幫著你,你已受莫大恩寵,為何不讓讓二姑娘,反而挑起事端,裝柔弱裝可憐博同情?本世子見過那麼多閨閣千金,還從未見你這樣要死要活愛耍賴的!”
言下之意,南宮珏真丟侯府的臉,祁翊的話如同一粒石子重重擊進蘇姨娘心裡,南宮珏也是抬頭一望,停止哭泣,身子迅速顫抖起來。
被任何人批評她都不覺得丟臉,可如今當著眾人的面,她竟被世子當眾批評,她此刻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無奈批評還在進行。
蘇姨娘眼淚也一下子蹦出來了,她一臉柔弱的看向南宮昊天,希望他為自己女兒說幾句話,無奈南宮昊天神情已經慢慢變化,看南宮珏的目光也不像剛才那般慈愛了。
老太太一直坐著沒發話,一雙銳利的目光只是隱晦不明的掃過眾人,這時,她嘴角冷冷勾起,朝祁翊輕聲道:“世子說得一點不差,這些我這個老太太都知道,請世子繼續指點一下這些禍胎,要讓她們知道別家的千金是如何互敬互愛的。”
祁翊眉目半斂,星眸裡散發出濃濃的卓勵風發,用溫潤且帶有磁性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道:“本世子這麼說,你可能又要說你只是想學東西,但你要記住,本世子教的是大姑娘,她肩負著師父的重任,將來要進宮給妃嬪診病,如果聖上的事耽誤了,你可擔當得起這個罪責?大姑娘學醫的事聖上已經知道,並且隨時會抽考她,萬一到時她答不上來,整個侯府都有抄家滅門的危險,你可知什麼是主什麼是次?你如此自私的爭強好勝,斤斤計較,可有為侯府想過,可有為寵你的侯爺想過?”
“我……”祁翊這番話一說出來,縱然南宮珏再巧言令舌,也是怔怔的看著她,舌頭跟打了結似的,硬找不到話來反駁。
這話卻咚的一聲聽進了南宮昊天和老太太心裡,南宮昊天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以前就偏寵珏兒,如今見她的行事作派,還有世子頭頭是道的話,他也覺得的確是珏兒太過分了,她是庶,嫿兒是嫡,一個庶女處處搶嫡女的東西,這傳出去,是要壞侯府名聲的。
況且,連聖上都知道嫿兒學醫的事,怪不得最近世子來得勤,原來聖上培養嫿兒,是想讓她以後成為宮中的女醫,這可是聖上命令智覺大師招的人才,要是嫿兒什麼都學不到,或者在聖上面前丟臉,那南宮府的一切榮耀都會毀於一旦。
想到這裡,南宮昊天忙朝祁翊拱手,真誠的道:“世子之言猶如醍醐灌頂,令本侯如夢初醒,嫿兒是聖上欽點的女弟子,身上背負皇恩,要是出了錯差,就是整個侯府的錯,幸好世子提醒得早,以後授課,世子主要教嫿兒就行,至於其他幾個孽障,你不必理會她們,要是她們再敢爭搶在嫿兒前頭,處處爭強好勝,我讓她們一個都別學了!”
說完,南宮昊天眼神繁複的看向蘇姨娘和南宮珏,眼裡已經蘊起淡淡的不滿,蘇姨娘登時覺得手心發涼,她哀怨的盯著南宮昊天,身子都差點坐不直,快要從凳子上摔下去。
祁翊淡然微笑,朝南宮昊天拱手回禮道:“本是侯府事務,我這個外人不好插手,但侯爺如果深明大義,很令人快慰,以後我就遵皇命主要教大姑娘即可,其他幾位姑娘可以跟著學,但不能拖我授課的進度!”
“世子如此寬宏大量,你們還不快給世子道謝!”老太太瞪了眼南宮珏,南宮珏、南宮雪忙並南宮嫿等人忙朝祁世子道:“多謝世子寬宏大量!”
“無妨。”祁翊淡笑著搖頭。
南宮昊天已經把祁翊的話聽了進去,生怕耽誤到嫿兒學東西,又覺得這次珏兒做得有些過分,便道:“這次事端,由二姑娘和三姑娘引起,為嚴正家風,本侯現罰你們兩個去祠堂反省三天,併罰抄《女誡》一百遍,你們可服氣?”
“我服氣。”南宮珏忙擺出一副乖女兒的姿態,嬌弱的回答。
南宮雪則恨得牙癢癢,用余光狠狠瞄了眼南宮珏後,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道:“女兒服氣。”
南宮嫿則覺得大為暢快,幸好有祁翊在,否則南宮珏那嘴不知道生出多少事非來,還得勞她花心神對付,祁翊毫不留情面的把她的尊嚴完全撕毀,讓她丟盡了臉,別看她表面認錯認得勤,心裡面,恐怕早恨得要殺人了,這也算對她的一個打擊。
下午上完課後,菱紗和童哥收拾好祁翊的東西,一行人準備離開,南宮嫿思索一下,忙跑到祁翊面前,朝他微微一笑,“世子,剛才多謝你了。”
祁翊若有所思的看向南宮嫿,微微沉眸,鼻樑直挺,漂亮的下巴微微側起,笑道:“你父親給你說親事了麼?”
“嘎?”南宮嫿有些不解的看向祁翊,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南宮嫿見祁翊看自己的目光深邃,英俊的臉上有期待的光澤,此刻的他站在樹蔭下,顯得溫文儒雅,淡泊寧靜,他那雙狹長漂亮的丹鳳眼,彷彿撩人心魂般的看著她,那晶瑩的眼眸太過灼人,看得南宮嫿臉紅心跳,只覺得身子發熱,心裡咚咚直跳,一陣小鹿亂撞。
“我……還小,家父尚未給我訂親。”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啊,南宮嫿一張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了。
祁翊這下眼神更明亮,目光也更灼熱,抬頭看了眼遠處湛藍的天空,好像在思考什麼,兩排纖長的睫毛像極了鑽石般的刷子,在陽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果然是一等一的大美男,隨便發個呆,便如此的魅惑人心。
“嗯,你快滿十四,也不算小了,你心中中意的是怎樣的男子?”祁翊嘴角咧開,露出一口乾淨整齊的白牙,如曜天地之精華,整個人有種精靈的秀美,雅緻如水。
南宮嫿這下臉更紅了,祁翊這麼問,好奇怪,縱然她歷經兩世,也招架不住如此俊美男人的問話,祁翊是太子一派,她要是與他有什麼聯繫,將來如果出事,會不會連累侯府?
而且,那楚宸燁手握重兵,為人狠辣,野心勃勃,要是他哪天造反了,太子一黨都得玩完,父親如今一直沒加入任何黨派,有人前來讓他支持任何一方時,他都打哈哈圓過去,沒經父親的同意,她應該不能輕率的與祁翊承諾什麼。
想到這裡,南宮嫿神色微微一怔,輕聲道:“我只是個小女孩,哪有什麼中意的男子,婚姻大事,一切都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作不了主。”
祁翊聽罷,神色有些微微失望,且錯愕的轉了轉眸,“你只說你中意的男子品行便可。”
南宮嫿心裡卻是陣陣悲涼,如果是前世,她可以天真無邪的訴說自己喜歡的男人,要外表俊削,對她溫柔,體貼知禮,可這一世,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選擇什麼樣的男人了。
彷彿看到每一個男人,她都會暗地裡把他們想得很壞,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如今實在是太害怕將心交付給別人,所以,她不會輕易對人敞天心扉。
其實,她心中也知道,不是袁逸昇太會偽裝,而是前世的她太單純,什麼都不懂,才會受他矇騙,換作這一世,只要她注意觀察周邊的一切,便能立即發現別人的破綻。
好比袁逸昇,他一靠近她,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她就知道他是別有用心,但祁翊,她卻絲毫沒有這種感覺。
她對祁翊只有一個感覺,彷彿祁翊是天上那顆耀眼的恆星,他高貴,明亮,被好多小星星包圍著,而她,卻十分渺小,離他很遠,總覺得和他融不到一塊去。
他太優秀,優秀得他對她這麼好,她都覺得不可思議,心中不敢相信,她哪能和天之驕女棲霞公主相提並論,還是不要奢望的好。
越這麼想,南宮嫿心情就越低落,她默然垂下眼瞼,突然,一雙乾淨的手拂上她的額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貼了貼,再慢慢收回,他聲音吵啞而低醇,眼睛明亮而漂亮:“嗯,溫度正常,沒毛病啊,怎麼傻傻的?”
“啊?”南宮嫿一臉窘態,這才發現,她離祁翊好近,兩人近得快貼到一起了,她甚至能離到他身上好聞的清香,經常種花養草的人,身上就有這種淡淡的幽香吧。
南宮嫿迅速退後兩步,為了破解自己的尷尬,她忙道:“你說我喜歡的男子啊?我喜歡成熟、穩重,像大丈夫一樣的男人,他有男人的氣魄,能保護女人,有責任心,為人善良。”
“就這些嗎?比如,難道你對他的相貌沒有要求?”祁翊啞然,淡笑著點頭,有些天然呆的看向南宮嫿。
南宮嫿微微一笑,烏黑的眼裡卻散發出疏離的神采,“外表只是一張皮,如果只有皮相,內裡卻骯髒不堪,這比外表醜陋的人還可憎。如果他真心待我好,長得醜點……我也認了。”
“哈哈……”祁翊忍不住輕笑,“萬一他不喜仕途,不走秋舉為官這條道路,只喜歡在自由自在的過一生,你怎麼看?”
他這是在暗示自己嗎?南宮嫿心裡咯噔一下,可不能說太多了,要再說下去,祁翊會不會說出點其他的來。
她現在還沒任何準備,大仇又未報,而袁逸昇在今年的秋試中,已經成功中舉,有資格進入明年春闈參加會試,他今年已經是第一名解元,好多官家都爭相邀請他去教子女功課,還有的請他當幕僚。
要是明年春天的會試,他得了狀元,那他就風生水起,羽翼豐滿,到時候想扳倒他,就難了,她清楚的記得袁逸昇當上輔國將軍後那拿劍的姿勢。
那時候的他,不再像一個文弱書生,反而像極了殺人如麻的惡魔,他一旦掌握兵權,她就很難再和他抗衡。
且中了舉他就徹底翻身了,如今在京都已是家喻戶曉,而且有做官的資格,雖然要靠關係和運氣,難保他那張巧嘴不給自己弄個官來做,中了進士則一定會授官,中舉的人有威望,一般人有什麼事都會去請教他,不少人一中舉就發家致富,中了進士則是青雲直上。
見南宮嫿在思考,祁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你不用擔心,我十五歲就中舉了,只是近年太忙,一直沒有參加會試,待明年春天開了春闈,再去考考看吧!”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在想其他的。”南宮嫿尷尬的張大嘴巴,生怕祁翊把她當成那種只知道叫夫婿才考官的無知婦人,其實她只是在想如何扳倒袁逸昇。
“嗯,我知道的。”祁翊見南宮嫿眉頭緊緊蹙起,心裡十分不解,她曾經是不是受過什麼委屈,為何眉頭經常蹙起,而且眼裡還有濃得化不開墨的仇恨,這些,都讓他疑惑。
南宮嫿這下真是丟臉到家了,想起前世袁逸昇誤打誤撞進了軍營,進去就做了統領,然後變得心狠手辣,這樣的人,要他的上峰才治得住,便鬼使神差的幽幽道:“我喜歡立過戰功的好男兒,喜歡武將……”
才說到這裡,她忙噤聲,驚覺自己說錯話了,她竟然忘了自己在跟祁翊說話,心中一直想著復仇,所以不知不覺說了這番話。
她其實心中想的是能嫁個可以製得住袁逸昇的人,而袁逸昇後期有可能會當武將,才說自己喜歡武將,再看祁翊,他一雙烏金般的眸子已經朦朧起來。
祁翊瞳孔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怔然,喜歡武將,是指……齊王世子嗎?
南宮嫿此時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忙把自己剛才帶出來的一包君山銀針茶葉塞給祁翊,朝他告罪道:“不好意思,五妹妹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南宮嫿說完,忙匆忙的轉身離去,一路上她都捂著胸,彷彿有千斤重擔壓在她心上似的,她說的話一定讓祁翊傷心了,他明明擅長醫術,她卻說喜歡武將,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南宮嫿走得急,卻沒發現,花園一株槐樹的背後,隱著一雙目光赤紅的眼睛,安辛定定的看著樹蔭下淡淡搖了搖頭的男子,右手握成拳頭,目光也變得幽怨起來。
憑什麼都是人,她的出身竟連南宮嫿的一粒腳趾頭都比不上?
她出身貧寒,從小連飯都沒吃飽過,如今結交了南宮嫿,她才真正的吃上幾頓飽飯,每次看著南宮嫿家裡的珍珠海參,她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除了這種感覺,她還有些嫉妒,她投胎投得太差勁,吃穿用度竟然連侯府的一個丫頭都比不上,她窮怕了,再也不想窮下去。
所以,她要改變自己,她從小就努力看書,希望做個有用的才女,可她即使再想學,也沒那麼資本,因為她買不起琴、棋、書畫,她只能守在戲樓外邊偷瞄兩眼,或者私底下進戲樓偷學兩首曲子。
母親為了讓她上寧國寺學醫,變賣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她身無分文去了寧國寺,本以為憑她多年的努力,會讓智覺大師刮目相看,沒想到,大師還是選了南宮嫿,只是看她可憐,才捎上她。
她很感謝南宮嫿待她好,讓她能來侯府學醫,可有時候,她真的覺得上天太不公平,明明她都診出侯夫人沒事了,偏讓南宮嫿診出她的喜脈來,讓所有人都看低她,認為她連個脈像都診不出來。
安辛穩穩捏緊拳頭,艱難的邁著步子,朝前邊那溫柔的男子走去,祁翊給他的感覺太溫暖,總在她不懂時提點她,像個細心的大哥哥,她早已經習慣被他的這種溫暖包圍。
現在她每天盼著早點來侯府,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見到祁翊,可如今,她竟看到世子與大小姐正在曖昧的交談,他還問她可有許了人家,難道,他想向大小姐提親嗎?
祁翊微微挑眉,細細回味剛才南宮嫿的話,正轉身要走,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緊急著,身後的安辛已經追了上來,“世子,原來你在這呀。”
安辛裝作巧遇的樣子朝祁翊跑去,她此時臉色羞紅,羞羞怯怯的如同一隻春心萌動的小白兔。
祁翊淡然掃了她一眼,道:“我正要回府。”
“正好,我今天也不在嫿兒這用膳了,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不如我們邊說邊走?”安辛迅速將自己的害羞收回,臉上偽裝出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
像祁世子這樣高貴的男子,有時候肯和你做朋友,卻未必肯和你做戀人,所以,她不能擺出南宮珏那種小女兒羞態,這樣會提前讓世子厭惡自己,要想打動世子,她必須先和他做朋友,一步一步在他心中建立起信任感,這樣自己才有機會。
“好。”祁翊漠然點頭,朝前邊走去,安辛急忙像小妹妹似的跟上。
“世子,我知道侯夫人多年前就生了瘧疾,在看《神農本草經》時,發現常山這種草藥可以醫治,可你給侯夫人開的藥,卻沒有常山這味。難道,常山這味藥,不能治瘧疾,或者它有什麼特性,要針對特有的病症,不能治侯夫人的病?”
安辛十分虔誠的看向祁翊,卻發現,祁翊正悵然若失的看著遠處的天空,眉頭微蹙,神情怔怔然,根本沒聽到她說的話。
她忙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她還特意加重了音調,前邊男子這才有些尷尬的回過眸,“你說什麼?”
她都說了兩遍,安辛只覺得心頭一股怒意慢慢騰升,難道她真的卑微到被人忽視到這種地步?
“我……我沒說什麼,想必世子在想其他事,是我不該打擾世子。”安辛難過的垂下眸,眸間隱隱已經溢起一層霧氣,臉色挎得很難看,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似的,她白嫩的小嫩絞著帕子,樣子看上去嬌小可人,又楚楚可憐。
祁翊這才認真看向安辛,見她的確被自己忽略了,便道:“你的辛,是辛勞的辛?”
安辛忙點頭,不僅是辛勞,更是辛苦,她從來都痛恨這個名字。
祁翊狹眸半斂,眼裡瀲灩著一汪紫色的影子,思索一下,淡然道:“這個名字不好,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歲月靜好,年年世世皆容華,以後你就叫安年華吧!”
祁翊說完,眉眼輕抬,自顧向前走去,聽到話的安辛激動得啊了一聲,快步眼了上去,誠惶誠恐的道:“多謝世子賜名,以後安辛便不再叫安辛,安辛要叫安年華,年華要一路直上,努力上進,做到真正的一世容華。”
祁翊眉梢冷挑,朝安辛淡淡看去,沒再理會她,獨自上了馬車,早守在馬車前的菱紗一聽到安辛的新名字,便拉著她笑道:“我早就听不慣你那舊名了,還是咱們世子聰明,給你取了個年華,你這名字可是世子所賜,以後再不能叫安辛了,以後你就叫安年華,年華姐姐,恭喜你。 ”
是的,以後她就是安年華,安年華感激的看了菱紗一眼,認識祁世子,就是她的另一次重生,她一定要好好努力,爭取配得上年華這個名字。
此時,南宮嫿早回到飛羽院,將她早已經繡好的七彩緞繡衣拿出來,看著這熠熠生輝的袍子,她滿意的抿了抿唇,齊王世子已經托過好幾次人來催,硬要她賠一件一模一樣的袍子,她每次都說快了快了。
如今,這件袍子是真的做成了,如此精美華貴的袍子,竟然要給那個吃人的惡魔,南宮嫿心裡真是不甘,這可是她做了好幾個月的衣裳,光是打花邊都快把她的手打出沙孔了,足見這一針一線的“心意”。
她本不想做這麼華麗的衣裳,可太寒酸了楚宸燁肯定不會要,原以為過了幾個月他早忘了沒事,沒想到他一直記得,經常派小廝來催,要命,真是個瑕疵必報的惡人。
將這金貴的袍子小心翼翼的放進木箱裡,南宮嫿招來玉萼,“我們今天下午就給齊王世子送去吧,免得他又派人來催。”
玉萼微微一笑,如今她的身子早已大好,臉上沒有留下一點疤痕,這還得益於祁世子送的藥膏,還有大小姐看醫書後給她親自做的藥膳,如此一調理,玉萼又恢復了以前的美貌。
“可我害怕那世子,聽說他心情不好就要殺人。”玉萼有些擔憂的抱緊箱子,跟在南宮嫿身後。
“怕什麼?他再厲害,也不可能無緣無故殺人,我們又沒得罪他。”
南宮嫿才說完,探聽消息最靈通的綰綰已經迅速跑進院子,差點沒撞上正在院子裡掃地的半夏,驚得半夏大吼一聲,拿掃把嚇了綰綰一下,嘴裡怨了幾句,翻了翻白眼,又到邊上去掃地了。
綰綰懶得理她,朝南宮嫿小聲道:“大小姐,我剛才從外面回來,聽說祁世子給安姑娘取了新名,叫年華,還說安姑娘以前的名字不好,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
“什麼?祁世子竟然親口給安姑娘取名字,他這麼關心她?”玉萼眉頭一挑,眉宇登時不爽的蹙氣,那安姑娘真是機靈,竟能讓世子為她取名。
南宮嫿卻不以為意,用手敲了玉萼一記爆栗,認真的道:“安姑娘的名字本就不太好,世子為人良善,給她取個新名很正常,何時輪到你們不服氣了?世子又不是你家人,況且,年華這名字真的很好,年年歲歲皆容華,希望安姑娘以後能過上好日子。”
綰綰也一臉微笑,“安姑娘以前的日子的確太苦,希望她今後能扶搖直上九萬里,咱們大小姐和世子一樣,都是大好人。”
馬車在西藺大街上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繞到偌大的齊王府前,齊王府金碧輝煌,雕樑畫柱,只見正門上方掛得有一塊浮雕雲龍圖案的鎏金匾額,上書閃著金光的“齊王府”三個大字。
齊王府前還立得有兩座虎虎生威的石獅子,守著一排目光凶狠的侍衛,玉萼扶著南宮嫿下轎時,差點被那些帶刀侍衛嚇軟了腿,果然是傳說中的地獄,連這守門的獅子都好像目怒凶光,誰敢惹那殘暴世子啊。
“是南宮府大小姐?”南宮嫿一下車,就看到齊王府大門打開,一襲穿著青色絳紗袍的少年走了出來,再一看,竟是上次的楚宸燁身邊的心腹清玉。
清玉一向不太喜歡自己,南宮嫿便上前,朝他施了一禮,淡然道:“見過公子,我這次來,是想把賠償世子的袍子還給他。”
“世子在裡面練箭,南宮姑娘請吧!”清玉眉梢微抬,目光略有些森冷,率先朝府裡走去。
待南宮嫿走進王府後,再看這齊王府,登時覺得自己像進了皇宮似的,上次出來得急,還沒細看,如今看這王府的豪華裝飾,真是美輪美奐。
她們繞過百花盛開的假山園,只見園子裡的百花上飛滿了翩翩的蝴蝶,園子中間有一條綠如翡翠的小溪,溪水上有一座密集斗拱、飾以花鳥雕刻的石橋,處處是醉人的花香,十分好聞。
大約走了一柱香時間,南宮嫿才被清玉領著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才停下,南宮嫿便聽到男子暴跳如雷的聲音,“蠢貨,滾出去!”
這如獅虎般凌厲的聲音才吼完,緊急著,南宮嫿感覺前方一陣簌簌的嗖嗖聲,好像有陣風聲襲來,等她再睜眼的時候,只見遠處一支綴著羽尾的弓箭正朝自己射來,她嚇得驀地瞪大眼睛,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本以為那弓箭會射進自己的眼珠,沒想到它卻從她耳旁嗖地滑過去。
只聽“啪”的一聲,那弓箭撞到南宮嫿身側的假山上,然後如斷了翅的禿鷹慢慢栽到地上,斷成幾截,而這時,玉萼等人早已嚇得滿頭大汗,一個個差點就癱軟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