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將門重新關起來,搖頭歎氣的往後院去,他們正在拔白菜。
婆子見他磨磨蹭蹭的,不由肝火大盛,大聲問道:“誰啊?”
門房看了她一眼道:“一個女郎,可惜已經嫁人了,我還以為是想嫁給我們郎君的女郎呢,可惜了。”
婆子一聽,頓時不說話了。
挑著擔子從地窖回來的沈獻聞言,默默的道:“別操這個心了,郎主沒那個心,娶新婦也是耽誤人家女郎。”
他把擔子放下,這才問道:“是哪家的夫人?上門來做什麽?可遞了帖子?”
一聽人是上門來道歉的,沈獻當即眉頭一皺,他們家郎君他了解,內秀外拙,表面看上去溫和,嘴笨內向,但心裡極有主意,內秀聰慧,什麽都知道。
但因為不會訴諸於口,所以沈如輝對不熟的人常沉默不言,對熟悉的人卻是吐槽不斷,比如他這個小廝,比如和他差不多的傅尚書。
因為這樣的脾性,沈如輝自覺是自身不足,所以小事都不往心裡去,倒有了一個寬和的名聲。
所以,能叫人妻子親自上門來道歉,要麽對方居心不良,想借機做什麽;要麽他們郎主在外面受了大委屈,只怕來道歉是為消弭禍事的。
沈獻眉頭緊皺,就留意起外面的動靜來。
等太陽西墜,天邊都是燦爛的夕陽時,宅子外終於有了動靜,沈獻當即把剝到一半的白菜塞進門房懷裡就往外去。
沈如輝在門外被奚蓮攔了下來。
知道她是盧禦史的妻子後,沈如輝不想接受她的禮物的,但看到奚蓮打開的盒子,沈如輝走不動道了。
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想要,但又不想要是怎麽回事?
知子莫若父,咳咳,當然沈獻和沈如輝的關系不是父子,但倆人打小一起長大,郎主撅個屁股沈獻都知道他在想什麽,見他看了盒子一眼,挪開,再看盒子一眼,沈獻就知道他很喜歡,於是走上前伸手接過盒子,臉色溫和的奚蓮道:“此禮太過貴重,我們郎主不好奪愛,但我家郎主又的確喜歡,不如和夫人借閱一段時間,等我家郎主看完以後歸還。”
奚蓮:“既是送給沈郎中的,那這書就是沈郎中的了。今日讓沈郎中受驚了,外子回到家中一直良心難安,等他的傷好一些,一定親自上門致歉。”
沈如輝見沈獻都接過盒子了,更不舍得還回去了,於是客氣道:“知錯改過就好,大將軍夙來公私分明,對事不對人,以後盧禦史謹言慎行,不再行此事就好。”
奚蓮連忙替她那不省心的丈夫應下,並告訴沈如輝,她一會兒就去和余博士道歉,請問余博士下衙了嗎?
沈如輝見她沒遺漏了余博士,臉色更好看了點,道:“他與我一道下衙回來的。”
奚蓮就明白了,當即行禮告辭,轉去余崈家。
都不必坐馬車,回頭轉個彎就是余家。
從趙含章對余崈的優待便可看出她對余崈的看重了。
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能分到房子的,除沈如輝這種一早來投奔趙含章,又有本事的人外,後來招募的官員,朝廷會提供公租房,比如沒錢買房的各部博士、郎中、員外郎等,都是和朝廷租用的公租房。
便宜,寬敞又體面,是朝廷給賢才們的恩典。
而余崈是司農寺博士和太學農學博士,雖兼任兩職,但官職並不高,按說也當是租房住,不然就只能自己出錢買。
結果趙含章卻在沈如輝家附近選了一套房子送他,聽說還有一筆安家費,讓余家一大家子都在洛陽安穩住下了。
奚蓮一邊覺得夫君蠢笨,竟看不透這一點,一邊揚起笑容敲開了余家的門。
和沈如輝家的冷清不一樣,余家三進的宅院裡住了滿滿當當的人,余崈剛回到家,他父兄們也剛從地裡回來,大門開著,正柱著鋤頭在院子裡和余崈說話,“……翻了幾鋤頭,都是蟲卵,要是不趁著過冬把這些蟲都殺了,明年怕是有蟲災。”
孩子們正在院子裡追逐打鬧,圍著幾個說話的大人嘎嘎的笑,余崈就跟聽不到這些吵鬧的大笑聲一樣,和父兄道:“我明天和你們一塊兒去地裡看看,不知是隻我們家這一片如此,還是都如此,要是范圍大,那得在冰凍前把那些蟲卵都翻出來,看能不能把它們凍死……”
“你找誰?”有小孩發現了站在門外的奚蓮,脆生生的問道。
余崈父子幾個聽到聲音,扭頭看過來。
奚蓮回神,在門外行禮,將她帶來的禮物送給余崈,並代夫道歉。
余崈比沈如輝還要內秀,更不把今天的衝突放在心上,今天下午心思都沉浸在良種和野種的交配上,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
所以他直接就原諒了,然後接過她遞來的竹簡,雙眼發亮的打開。
奚蓮見狀歎了一口氣,有了沈如輝這個前車之鑒,她這才提前將竹簡從盒子裡拿出來,並在他要拒絕時先一步說明竹簡的內容,果然,余崈就接受了。
余崈的父兄站在一旁,也好奇的看他手裡的竹簡。
余家的家世並不高,他們家就是會讀書的農人而已。
他們祖父種地種得好,恰逢三國混戰,他祖父因為有糧食,所以和鄉親們聯合起來,勉強在亂世中生存,他們父親才有機會認了一些字。
終祖父一生,家裡也隻存下了五本書。
余崈和三個哥哥從小便用這五本書啟蒙,他年紀最小,但也最會讀書,讓他三個哥哥心服口服的是,他也最會種地。
他格外的聰明,自然,他的見識也不同於他人,余家在鄉間幾十年的經營,讓他們家在當地很有名望。
當地縣令曾想推舉余崈為孝廉。
余崈就和三個哥哥道:“天下將要大亂,當官並不會比現在更能庇護家族和鄉親,此時應該多種地,多存糧,將糧食和錢財藏匿山中或地窖中,或許能活下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