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仲吉看到趙長輿,立即低頭往後退了三步,恭敬的笑道:“趙尚書既然有家人在此,在下就不多話了,差府在北四裡,您若有不解之處,去那裡找在下便可。”
說罷向趙長輿恭敬的行一禮後倒退兩步後轉身離開。
趙仲輿目瞪口呆的看著,心情很是複雜。
他哥這是到了陰間也很混得開啊。
趙長輿對於仲吉只是略微點頭,見趙仲輿還呆呆地站著,便蹙眉道:“與我來。”
趙長輿帶他來到一個大宅前,守門的小鬼看見他,立即敞開門請他們入內。
趙仲輿好奇的多看了門房兩眼。
趙長輿隻掃了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沉聲道:“陰間和人間並無太大區別,甚至,這裡規則更簡單,也更明朗。”
“這些小鬼出身貧寒,或是家人盡亡,沒有人祭祀,”他道:“沒有香火供祭,又排不到投胎,用不了幾年他就會魂體消瘦,最多十年就會餓死,消散於天地之間。”
趙仲輿緊張起來,問道:“陰間賺取香火的機會多嗎?”
趙長輿嘴角一挑,似笑非笑道:“人間戰亂,猶如地獄,你覺得地獄能有多好?”
他道:“每日從人間下來的鬼魂不知凡幾,陰間早已鬼滿為患,偏人間有孕之人一年比一年少,可以投胎的鬼魂少之又少,剩余的就只能等在陰間,一萬個鬼中未必有一鬼能找到工作。”
在人間還能種地,在陰間能幹什麽?
也就替一些富裕的鬼刷馬,牽馬,看宅子,伺候富鬼,但富鬼的數量也不多。
“很多世家都斷祀了。”趙長輿的宅子很大,這宅子並不是住他一個鬼而已,除了主院外,其余院子基本都有鬼住。
他道:“都是些斷祀的故舊。”
他直接將趙仲輿帶到正院的書房裡,一坐下就直接問道:“人間又打仗了?”
趙仲輿“嗯”了一聲。
趙長輿就問:“三娘莫不是要做女帝?”
趙仲輿一下瞪圓了眼睛,連忙問:“兄長為何這樣問?”
趙長輿:“前幾年,我在陰間碰見章士傑,一見面,他就指著我的鼻子大罵,說是被三娘所害。”
趙仲輿腦中急轉,想,章士傑是誰?這幾年被趙含章弄死的人不少……
趙長輿掃一眼他的表情,不動聲色的提醒道:“章士傑是豫州汝陰郡太守……”
哦,章太守啊~
趙含章正式步入朝堂的踏腳石。
趙仲輿目光轉了轉道:“章太守是為抗擊匈奴而亡,在保護豫州之戰中英勇就義……”
趙長輿一臉譏諷,“他說,他是被含章一刀刺胸,當眾謀殺。”
趙仲輿:……這人嘴巴好大,技不如人,被一個小姑娘殺死,竟還有臉宣揚。
趙仲輿摸了摸鼻子道:“現在含章是晉國大將軍,我死時,她正統領晉國兵馬大權,領兵驅逐匈奴,收復失地。”
趙長輿聞言皺眉,“那你是怎麽死的?我怎麽聽人說,你和皇帝被匈奴俘虜了,她沒救你嗎?”
這也是他懷疑孫女有篡位之嫌的原因之一,她要是沒那個心思,就應該想盡辦法將趙仲輿救出去,再把人推到台前,她可以坐擁後方超控趙仲輿來控制晉國。
趙仲輿松了一口氣,解釋道:“我是被劉聰毒殺,兄長,那劉聰腦子不清楚,心胸狹窄,易怒易爆,不僅我,陛下也被他毒害了。”
趙長輿一聽皇帝也被毒殺,驚的一下站起來,片刻才鐵青著臉坐下,“陛下一死,凡我晉人必與劉聰不死不休。”
趙仲輿點頭,“所以我才說他腦子不清楚,他俘虜了陛下和朝臣,分明有希望轉為正統,偏他既不善待晉人,也不善待陛下和晉臣。”
說到這裡,趙仲輿頓了頓,才將皇帝在劉聰那裡受辱的事說出。
聽說皇帝竟然被劉聰逼著穿布衣在匈奴的朝堂上執壺倒酒,還被逼著當堂作詩、跳舞,趙長輿氣得臉都青了,滿眼怒火的直視趙仲輿,“你也是無能之人,身為尚書令,竟能讓陛下受此侮辱!”
趙仲輿無話可說。
趙長輿素來不是好相與之人,對外人還願披著一道溫文爾雅的皮,對自個弟弟,他卻是毫不掩飾自己的惡劣,直接將人從裡到外罵了一頓。
“你從小就蠢笨,本以為我走後你能獨當一面,沒想到即便做了尚書令,還是如此無能,皇帝受辱,你既不能阻擋,替他陳情,也不能帶著皇帝扛著,保我晉國風骨,你活著有什麽用?”
都成鬼了,趙仲輿還是被罵得臉色通紅,胸膛急劇起伏,他瞬間做了決定,他不要跟他哥住在一起!
他謔的起身,悶聲道:“所以我死了!”
趙長輿雙眼冒火的瞪著他,竟敢和他頂嘴了。
趙仲輿轉身道:“兄長若無事,我就先走了,我還得去拿我的祭祀,找住的地方。”
雖然還沒問清楚陰間的運轉模式,但……他掃視一眼這間書房,這裡面有很多熟悉的東西。
他掃一眼書案上擺著的《法華經》,上面的字跡很熟悉,甚至連封面的那一頁墨點都那麽的清晰。
那是前不久他燒給他的,自被俘虜之後,他就一直在想出路,想生死,想晉國的未來,也想家族和天下百姓的未來。
心難定時,他就默寫《法華經》,心中的不甘和膽怯就慢慢消散,最後才堅定下向死之心。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稀裡糊塗的燒給趙長輿了。
他那時突然理解了兄長,做家主真的很難,如果是兄長,他一定能做得比他好吧?
不管是做家主,還是國家大臣,他被人稱為朝廷千丈松,自他死後,王朝的確就沒落了。
可是,他就是千丈松,他也不要再與他住在一起了。
他都死了,為什麽還要看他的臉色過日子?
趙仲輿轉身就要走,既然他燒的東西他能燒到,那人間燒給他的東西,他也能燒到。
他死了,且是死在劉聰手裡,以含章的為人,怎麽也得大肆祭祀他,錢財東西一定不少,不然那些鬼差和於仲吉也不可能對他這麽客氣。
他自己去取東西,自己買個房子住,絕對不依靠他!
趙長輿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叫住他,“我還有許多事要問你呢。”
趙仲輿道:“我都死了,死前又被俘虜關在匈奴軍中,外頭的事全然不知,既然最近死了這麽多人,兄長去找其他人問就是,何苦逮著我一個人問?”
他要是好好的問,他當然願意說,但以他兄長的脾氣,一定會談著談著就又罵他。
他都成鬼了,為什麽還要受這個委屈?
趙仲輿轉身就大步朝外走,不一會兒就跑遠了。
趙長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