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認真聽著的石勒臉色一變,放下酒杯,忍著怒氣道:“王公此言是要攪得漢國混亂,讓天下大亂起來嗎?”
王衍道:“將軍何出此言呢?”
他道:“我是真心為了將軍,從前我年輕,不喜歡參與政事,隻想求自身避免禍患,但現在卻是真心想要為將軍籌謀,不然何至於建議這麽多呢?”
石勒卻更加憤怒,他曾經也是晉國人,雖是羯胡,卻生在上黨,家中從祖父到父親皆是部落的小頭目,就是他,曾經也是部落的未來繼承人,鄉人們一起耕作,日子雖清貧,卻也過得其樂融融。
因他健壯而有膽量,從小就被鄉親倚重,就是附近的漢人地主也多禮待於他,後來並州饑荒,他和家人走散,不得不外出投靠親友,可在路上被官兵捕捉販賣,從良民變成奴隸!
要不是王衍之流不作為,他何至於成為奴隸艱難求生?
官不官,以至於民不民。
石勒越想越氣,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直接砸了桌子上的酒杯道:“你名聲傳遍天下,身居要職,年輕時即被朝廷重用,一直到現在頭生白發,卻說不參與朝廷政事!可見,破壞天下,正是你的罪過!”
石勒酒也不喝了,直接讓人把王衍押下去。
王衍臉色一變,他素來聰慧,且眼光狠辣,不然也不會當年見過少年時的石勒一眼,便能斷定他能成國家大患;
也不會在見過趙含章後便認為她將來有大成;
更不會提早在國家徹底大亂前想出狡兔三窟的法子為他和王氏續命護航。
此一刻,他也看出了石勒的殺機,雖然心寒膽懼,可他卻知道求之無用,只能歎息一聲跟著士兵離開。
回到被關押的屋子,他悠悠歎息一聲道:“唉,這一生想著避禍,卻沒想到最後卻是避禍之舉引來的最大的禍患。”
和他被關在一起的晉臣默默不語。
他感歎道:“即使我們不如古人,但如果平時不一味的崇尚浮華虛誕,而是勉力匡扶天下,或許不至於到今天的地步。”
終於忍不住有晉臣開口道:“此風氣不是從太尉開始的嗎?”
王衍便沉默了下來,歎息著等死。
有人察覺到了他的異常,不由皺眉,“以太尉之才,應該不難說服石勒保住性命才是,王公為何心生死志?”
王衍:“非是我想死,而是已經不得不死。”
他頓了一下,還是微微皺眉,“我的死是因我惹了口禍,一朝不慎所致,但你們,不知可能逃過一劫。”
石勒曾經想過放過他們,把人都拉來為自己所用,但剛才王衍的一番言論,讓石勒覺得用他弊大於利,此人只怕會攪得自己和天下都不安寧。
但王衍的確眼光獨到,又有大才,所以他雖起了殺心,卻還是有些猶豫,於是他問他的謀士孫萇,“此人該活嗎?”
他道:“我行走天下多年,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孫萇道:“他是晉國朝廷三公,主公就是留下他,他也一定不會為我們盡力,他對晉國尚且如此,何況對主公呢?”
他道:“殺他並不可惜。”
石勒沉默片刻後悠悠一歎,“但不可刀劍相加,罷了,留他一個全屍吧。”
於是把和王衍同屋的晉臣都提出來,然後把牆壁推倒,直接把他和襄陽王給埋在裡面,活生生壓死了。
而其他晉臣和晉室子弟就沒這麽“好運”了,想到趙含章的大軍不日就要過來,石勒實在懶得和她打仗。
打仗也得有好處才打。
他們現在打有什麽意義呢?
為這些晉臣還不值得,但他既不願放了他們,也不願為此和趙含章打仗,乾脆就都殺了吧,等趙含章到了,看到屍體,她自然就會退兵了。
於是石勒一聲令下,一直被石勒關押著的晉室子弟、官吏和世家大夫們被屠殺殆盡,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拔營離開,隻留下滿地的屍體。
一直觀望的荀修察覺不對,立即帶著人追上去一看,眼睛都瞪圓了。
“這,這,怎麽全殺了?”
不是應該隻殺王衍嗎?
趙含章和趙二郎趕到,荀修已經把屍體都收殮好,沒有棺材,只能先找幾間空屋子擺放好,地上鋪了席子,王衍和襄陽王的屍首也被找出來,單獨陳放。
趙含章早有預料,甚至這還是她推了一手的結果,但看到這麽多屍體,她也忍不住沉默。
她一一看過,最後歎息一聲道:“就地掩埋了吧,總不能讓他們曝屍荒野。”
“是。”
荀修問:“將軍,我們這就回去嗎?”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幹嘛?伱去追石勒。”
荀修瞪大眼,“此時還追他做什麽?”
他道:“石勒軍中已經沒有晉臣,而且我們此時和他交戰,會兩敗俱傷吧?”
“讓你跟著,沒讓你就和他打,”趙含章道:“遠遠的跟著,既讓他知道,卻又不能攻擊到你,沿途小心些,別中了埋伏就行。”
“將軍的意思是?”
“洛陽太窮了,我想去並州南部轉一轉,王彌這些年所得財物不少,石勒的錢不好搶,王彌死了,還是可以試著搶一搶的。”
不止如此,趙含章還派人去找已經退去的乞活軍,把他們叫回來做她的後盾,以免被鮮卑趁虛而入。
荀修知道後有些心虛,“他們能答應?”
趙含章瞥了他一眼道:“我承諾付錢了。”
荀修尷尬一笑,應下,於是清點士兵和糧草就出發去追石勒。
只是他畢竟晚了一天多,即便他急行軍去追也要追許久才能追到呢,誰知第二天就追上了。
原來石勒在半路遇到了回轉的晉軍,這一支晉軍是何倫帶著逃出洛陽的軍隊,他是東海王留在洛陽的部將,他們在王彌包圍洛陽時就突圍而出,跟著的還有東海王的王妃,還有皇族四十八個王爺呢。
只可惜荀修晚來一步,石勒把他們都殺了,搶掠了所有財物後繼續往上黨去。
石勒想要搶下上黨,那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如今王彌死了,他還是很想搶下來的。
趙含章也在往上黨去,她另外繞了一條路,同時往上黨去的還有劉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