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梁解了發髻,就著溪水慢慢地漂洗著頭髮。
林嘉若蹲在一邊看著他,緊張地說:“小心點,別碰到頭皮了……這水可冷了……不洗也沒關系的啊,我不會嫌棄的!”
蕭梁暗自咬了咬牙根,衝她溫柔一笑,安慰道:“不要緊,我受得住!”
寒冬的山溪格外凍人,他原本就冷白色的手指浸入了溪水中,每一次拿出來都仿佛又青了幾分,林嘉若看著心疼極了,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布條,道:“還是我來幫你洗吧,你還傷病著呢!”
蕭梁笑得眉眼柔和,仿佛蘊了一池春水,心中愉悅極了。
這姑娘,剛剛說了要跟他保持距離之後,就一直矜持地蹲在一旁,現在終於肯靠近他了,還是那麽柔軟可愛的孩子啊!
林嘉若一邊小心謹慎地為他洗著頭髮,一遍嘟囔著問道:“大哥哥,你怎麽不是我大哥哥呢?大伯父大伯母也知道嗎?大姐姐知道嗎?我爹娘知道嗎?……”
“我父母是知道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蕭梁含笑回答。
林嘉若心中無數疑問,逮著哪個就問哪個:“大伯父大伯母怎麽會把寧王之子藏家——”
“你怎麽知道我是寧王之子?!”蕭梁身子一僵。
他在定州以兵符接手靖南軍,不料有人已暗中投靠了趙秉義,才會走漏消息,引來暗殺,但京城裡應該還沒走漏消息才是!
林嘉若手上動作一頓,弱弱地說:“嗯……大哥哥,費乘風說你差點就死了,那你怎麽沒死?——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從哪裡學的武功這麽厲害,竟然到現在也沒死……不不不,我是說……嗯……大哥哥,你好厲害……”
還是不一樣了,阿若以前從來不會有事瞞著他的……
蕭梁心中暗歎,道:“我四歲的時候被送到萬柳谷習武,九歲才回林家……”說來也是緣分,一回家就碰上了阿若出生。
“萬柳谷?”林嘉若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動作一緩,開始努力回憶。
“算不得什麽門派,我師父是前任武林盟主,他四十歲就退隱了,尋了個山谷隱居,收了幾個徒弟,我是他的關門弟子。”他語帶尊敬地說。
“大哥哥怎麽到處做人關門弟子?”林嘉若嘟囔著問,明道先生也是收了他做關門弟子。
蕭梁溫和一笑:“萬柳谷的谷主是我外祖的結義兄長,明道先生是先帝太子和我父王的授業恩師。”
林嘉若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了:“我師祖出家前好像也是在萬柳谷拜師學藝的!”
蕭梁沒有意外,道:“是,他是我師父的三弟子,後來因為失手殺了人,被趕出了師門,去做了和尚,論輩份,算是我的師兄。”
居然還有這層關系!林嘉若驚得都忘記給他擦頭髮了。
蕭梁一邊側身自己擰乾長發,一邊笑著繼續說道:“我師父一共收了四個弟子,大弟子名盧全,後來出家做了道士;二弟子名尚北辰,是如今的青雲門門主;三弟子便是慧秀——”
林嘉若忽然驚呼道:“那我師父和慧秀師祖不就是同門了嗎?大哥哥也是同門?那我和大哥哥也是同門?”
不等蕭梁說話,又一聲驚呼,睜大了眼睛,指著蕭梁,顫顫巍巍地喊道:“師、師叔祖?”
“什麽?”蕭梁覺得自己一定沒聽清。
“你不是大哥哥,你是師叔祖!”林嘉若叫道。
蕭梁:……
……
“師叔祖,你冷不冷?”
“師叔祖,你餓不餓?”
“師叔祖,你……”
“阿若!”蕭梁無奈地打斷了她。
林嘉若笑彎彎地看著他,月牙兒似的眸子裡帶著淘氣的戲謔:“師叔祖有何吩咐?”
蕭梁不禁失笑,伸手將她捉到身邊坐下,那姑娘被他單手摟著,咯咯直笑,笑聲比山澗裡的水聲還要清澈,洗去了他一年的疲憊。
他見林嘉若似乎忘記了和他保持距離的決定,也就不願去想什麽男女之別了,他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兄妹,怎麽就不能親近了?
他笑著,如同從前一樣,憐愛地輕撫她的發頂,柔聲問道:“阿若餓了嗎?大哥哥給你捉魚吃!”
林嘉若將他的手拉下來,抱在懷裡,腦袋靠在他肩側,點了一點,又搖了一搖,撒著嬌道:“我不要吃魚,太腥了!”
蕭梁笑著說:“不腥的,我自有辦法!”
“那我要吃!”林嘉若高興地抬起臉,可一看到他的臉,就皺了皺眉。
“怎麽了?”蕭梁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沒洗乾淨?還是變醜了?
林嘉若嚴肅地搖了搖頭,站起來,雙手按在他肩上,道:“你傷重未愈,好好坐著,我去捉魚!”
說著,從背上箭簍裡拔出一支箭,就跑去了山溪邊上。
蕭梁扶著石頭站起來時,正看到水花濺起,將她整個人都籠在其中,晶瑩剔透,閃閃發光,她舉起叉著魚的箭矢,朝他得意地一笑,陽光照在她身上,亮得令人睜不開眼。
“接著!”她高喊了一聲,連魚帶箭朝他扔了過來。
蕭梁情不自禁一笑,抬手接住了箭。
林嘉若對於移動靶子從未失過手,叉魚也是一叉一個準,三兩下,就捉了五條魚。
“夠了!”蕭梁笑道,“阿若想烤著吃還是煮著吃?”
“拿回去煮嗎?可是沒有鹽啊!”林嘉若困惑道。
蕭梁笑道:“那間茅屋應該是山下的獵戶們搭的,裡頭既然有鍋灶,其他東西應該也有,我們在這裡把魚洗乾淨了,打了水回去煮就是!”
“那就煮魚湯吧!”林嘉若不假思索地做了決定,“你身子還沒好,要多喝魚湯補補!”她一本正經地說。
蕭梁笑得眸若春水:“那就煮兩條,烤三條吧!”
商定之後,林嘉若把匕首留給他殺魚,自己回茅屋找盛水的工具。
茅屋離山溪並不遠,林嘉若走到了門口,一回頭,還看到蕭梁在看自己,一高興,就朝他揮了揮手,看他也抬手示意,才心滿意足地進了屋。
屋裡找到一個打水的木桶,想著等會兒要多打幾桶水,燒點熱水,給大哥哥擦個身,好端端一個乾淨俊秀的青年,竟然被糟蹋成這樣,太可惜了!
走出門,剛抬頭向溪邊望去,“哐當”一聲,木桶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