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溪喊出聲便睡了過去。
譚佳僵愣在原地, 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看昏睡的老板,又看看溫檸, 噎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她叫我什麽?”
溫檸神色凝重地望著床上的人, “她剛才醒了一會兒, 醫生來做了檢查,問了話,基本情況都能記得, 但是怎麽會把你認成——”
她想過各種可能性,唯獨沒想到認知障礙。
難道……
姐姐隻認識她?
溫檸倒吸一口涼氣,有點不敢置信。
是永久的,還是暫時的?短時間還是長時間?如果長期這樣下去, 會不會嚴重影響姐姐的生活?她一下子全亂了,心生恐懼。
見她臉色難看,譚佳連忙安慰道:“也許只是這兩天比較迷糊, 過段時間就好了, 醫生檢查沒有問題的話就不用太擔心。”
溫檸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對了,今天有個叫顧堇嫻的人給我打電話,自稱是顧總的姐姐。”譚佳坐下來, 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移話題。
“你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嗎?”
溫檸愣住, 眼裡詫異一閃而逝,卻不是因為大姐打了電話,而是譚助理竟然不知道有這樣一位大姐的存在。她轉念一想, 忽然又明白過來——知道才不正常。
彼此回到對方身邊以前, 姐姐總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連身邊最近的人都窺探不見。
何況, 顧家那些人哪個也不算好鳥。
能當成家人來看待嗎?所謂的大姐,也不過勉強有些良知罷了。
溫檸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有。”她把顧遲溪的手放進被褥裡,十指緊扣,“她給你打電話做什麽?”
知道有這號人,譚佳稍稍放下了心,說:“她說找顧總有點事,但兩天都沒聯系上。”
“車禍的事你告訴她了?”
“沒有。”
老板的私事哪敢輕易往外傳。
公司裡僅有高層幾個人知道,要求暫時對外保密。
譚佳說:“因為我不確定她真正的身份,這種事情還是經過家屬同意再說比較好,或者,讓她直接跟你溝通。”
家屬……
這個詞,溫檸聽一次,心就暖和一次。
她動了動手指,被褥裡兩人熱乎的掌心輕輕摩.擦,神色緩和下來,“嗯,讓她打我電話吧。”
“好。”
……
交警的話在溫檸耳邊環繞,“故意”兩個字反反覆複,一開始聽著沒覺得有問題,仔細一想,越來越不對勁。
為什麽要故意撞顧遲溪?
既然是正常行駛,沒有佔道也沒有違規,縱使是酒駕也沒道理隻故意去撞顧遲溪的車。她看不了監控錄像,又或許交警轉述的時候意思表達有誤,一來二去,心裡難免多想。
想著想著,自然想到了顧家姐妹的頭上,再深一點,後媽也有嫌疑……
中午,溫檸接到了顧堇嫻的電話。
“喂?”
“檸檸——”那邊傳來熱絡的女聲。
一霎時,溫檸皺起了眉,有種反胃的惡心感,愈發後悔那天讓顧堇嫻這麽喊她。白讓姐姐吃乾醋不說,現在還膈應得很。
她冷淡道:“有什麽事嗎?”
電話裡看不見表情,顧堇嫻語氣未變,似乎噙著笑,說:“溪溪最近很忙嗎?我聯系不上她,如果她在你身邊,方便的話,讓她接個電話吧。”
“……”
溫檸抿住了唇。
陽台的窗戶開著,冷風灌進來,凍得她的臉和手指僵硬。
“檸檸?”
“在,但是不方便。”
“噢……”顧堇嫻語氣低下去,沉吟了會兒,又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溫檸關上窗戶,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一時猶豫不決。
那邊也不催。
時間就這麽靜悄悄地溜走。
很久,久到顧堇嫻終於忍不住問:“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你知道?”溫檸挑眉,明知對方看不見。
“啊?”
疑惑的語氣。
溫檸忽然有點煩躁,像一隻泄了氣的口袋,說:“她出車禍了,在醫院。”
——好期待這位大姐的反應哦。
電話裡足足安靜了十幾秒。
“哪家醫院?”顧堇嫻聲音驟冷,隱隱透著嚴肅。
溫檸:“附二院。”
“我四點鍾過去。”
說完,掛了電話。
溫檸:“……”
下午,譚佳去忙了,幾位知情的公司高層過來看望,顧遲溪仍在沉睡。
當著他們的面,溫檸坦然公布了關系。
幾個大男人下巴都快掉了。
“不用驚訝,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溫檸輕聲說,握住了顧遲溪的手。
他們很快收起震驚的表情,畢竟也不是稀奇事,混到現在的位置上,哪個沒有見過大場面。
溫檸目光掃過他們的臉,無形中拿出了一點“主人”的氣勢,繼續說道:“年底事情多,不能亂,這次顧總至少要靜養兩個月,公司那邊還麻煩你們多費心,配合譚助理。另外,請務必守口如瓶。”
“當然,您放心。”眾人點頭。
現在的顧遲溪需要靜養,她和譚助理都分身乏術,經不起再出什麽波動。
坐了一會兒,溫檸怕他們人多影響顧遲溪休息,委婉下了逐客令。她安靜地守在床邊,等著大姐來。
顧堇嫻很準時。
說四點,就四點,一分鍾不早,一分鍾不晚,病房門被敲響,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溫檸轉過臉,迎上了她的目光。
那雙眼睛深且銳利。
對視了片刻,顧堇嫻走到病床邊,低頭凝視著沉睡中的人。虛弱,蒼白,像一張薄薄的紙,輕易就能被撕得粉碎。
她蹙起眉,沉聲問:“車禍具體是什麽情況?”
溫檸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被人追尾,從橋上掉水裡了,交警說監控顯示追尾的車是故意撞她。”
顧堇嫻深呼吸,垂在身側的手蜷縮起來,但那雙眼睛太深,窺不見底,一閃而逝的究竟是擔憂還是別的什麽,溫檸看不清楚。
“溪溪怎麽樣?”她問。
“比較嚴重的腦震蕩,認不清人,記不得事,腳踝韌帶拉傷,哦,頭上還縫了幾針。”
“……”
顧堇嫻的眉心擰得愈緊,“肇事司機呢?”
“跑了,在抓。”
“車牌號有沒有?”
溫檸沒說話。
“嗯?”顧堇嫻揚了揚眉,發現溫檸看自己的目光裡帶著審視的意味,“怎麽了?”
她好像能猜到些什麽。
是在……
懷疑她?
太可笑荒謬了。
溫檸盯了她半晌,站起身,“出來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病房,沒走太遠,面對面站在牆邊。顧堇嫻比溫檸矮半個頭,卻有股迫人的威壓,離得近了讓人頗不自在。
“你想問是不是我指使人乾的?”她開門見山道。
溫檸並不驚訝她能猜到,平靜地點頭,問:“這件事和你有關系嗎?”
“沒有。不是我。”
“……”
倒是乾脆。
溫檸繼續說:“你們家的事我知道,以前的,現在的,溪溪都告訴我了。”
“嗯。”
顧堇嫻垂下眼,眉間浮起一抹惆悵神色,再抬起來,眼裡滿是歉意,“我們幾個子女都是受害者,這些我都跟溪溪談過了,不想再談。”
“所以你突然和她親近,究竟是為什麽?”溫檸終於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她不相信,針鋒相對了近二十年的仇人,一朝轉性,不斷向另一方示好,卻沒有任何目的。這可能嗎?同時她也不明白,顧堇嫻圖什麽?自己本身有權有勢,沒必要拉攏或者忌憚顧遲溪。
顧堇嫻直視著她的眼睛,忽然笑了:“檸檸,如果我想害她,不用等到現在,更不會用這麽愚蠢的方式。”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為了讓她放下芥蒂。”
“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溫檸低下頭,抿唇不語。
是她想多了嗎?或許是肇事司機酒駕?還是別的原因?一切都成了謎。
“既然肇事司機在抓,就先等警察那邊的消息,你把車牌號給我,我查一下車主的身份信息,如果這只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顧堇嫻拍了拍她的肩膀,貌似安慰,可是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溫檸:“你覺得不普通?”
“查一下更保險。”顧堇嫻有些無奈,“萬一呢?看看有沒有背景,搞起來是不是方便。”
溫檸沒說話,越過她回了病房。
床上的人睡得正沉,像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顧堇嫻跟進來,望向病床,才舒展的眉心又擰了起來。
雖然她與這位妹妹沒有很深的感情,最多只是歉疚,但看見人躺在那,心裡仍有點不是滋味,有些擔憂。
她想起了七年前,躺在病床上的親妹妹。
一樣的虛弱,一樣的蒼白,一樣的像紙張般能輕易撕碎。
那會兒她是恨顧遲溪的,但心裡明白,誰才是罪魁禍首。後來慢慢想通,便釋懷了,只不過這份釋懷僅僅是對著顧遲溪,並不包括楊儀。
顧堇嫻望著妹妹出神,殊不知溫檸在旁看得一清二楚。
“車牌號發給你了,一輛黑色大眾。”
“嗯。”
她拉回思緒,低頭看了眼手機,再環視四周,“你一個人照顧溪溪嗎?”
溫檸搖頭,“還有譚助理。”坐下來,手伸進被褥裡交扣住顧遲溪的手。
“這樣太累了,我從家裡調兩個傭人過來,她們是護士出身,懂得照顧病人,能減輕一些你的負擔。”顧堇嫻也坐了下來。
溫檸直截了當地拒絕:“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人多反而很吵。”
“那就等溪溪的情況好些了,轉到我的私人醫院去休養,那邊環境、服務、設施都很好。”
“謝謝你的好意……”
又拒絕。
顧堇嫻笑了笑,沒再說話。
百忙之中能擠出點時間探視病人,實屬不容易,半小時是她的極限了。四點半,顧遲溪仍然沒醒,她不得不起身告辭。
溫檸禮貌性地送人到門口。
病房裡又恢復了寂靜。
她望著顧遲溪恬靜的睡顏出神,腦海裡反覆回想方才顧堇嫻的表情。
那種擔憂是裝不出來的。
雖然很淡。
她以為顧堇嫻是“黃鼠狼拜年”,或是“貓哭耗子”,其實並沒有,那種擔憂反而讓她隱隱希望,能有除自己之外的人真正關心顧遲溪,譬如有著血緣關系的家人。
認知都錯亂了,不喊別人,隻喊媽媽,在顧遲溪心裡,一定很渴望來自母親的關懷。
但那所謂的原生家庭,給她帶來的只有無盡的傷害。
溫檸想起便不由得感到心酸。
姐姐清楚記得的每件事情,都與她有關,眼裡,心裡,記憶裡,全部是她,就連那句童言都當了真。也是這個時候,溫檸才意識到,或許從此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她是顧遲溪唯一的親人……
在醫院住了幾天,顧遲溪的情況漸漸好轉。
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一開始只有三五分鍾,後來變成一兩個小時,三五個小時,說話也能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慢慢地,辨認出譚佳是誰,但仍然想不起來自己出車禍前的具體發生的事。
肇事司機抓到了。
一男的,態度十分惡劣,直言就是想撞死顧遲溪,或者跟她同歸於盡,其余一概不談。
警方調查了他的社會關系,找不到任何與顧遲溪有交集的點。
這更加惹人生疑。
一起交通事故變成了刑事案件。
溫檸沒有心思關注這些,每天小心仔細地照顧著顧遲溪,看著愛人的情況越來越好,她懸在心裡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了下去。
“檸寶——”
顧遲溪半躺在床上,鼻子裡的細軟氧氣管已經撤掉,這兩天漸漸從只能吃流食到能正常飲食,她的臉色紅潤了不少,眉眼間也有了些精神。
她看著洗過碗回來的溫檸,拍了拍床鋪,翹起唇角:“上來,我們一起睡午覺。”
說著朝溫檸伸出了手。
“別,”溫檸捉住那隻手,湊到嘴邊親了親,柔聲哄著,“這床小,我擠著你不舒服,你乖乖睡,醒了有好吃的。”
“怎麽像哄小孩子一樣?”顧遲溪啞然失笑。
溫檸抬手撩起她額前的碎發,掖在耳後,順手捏了捏她下巴,“生病了就是小孩子,當然要哄。”
“我不擠,你快上來,不然我睡不著。”說著,顧遲溪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位,大有她不上來就不罷休的架勢。
“……好好好。”
溫檸連連應聲,正要脫鞋,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是大姐的短信。
[洛A50945出自一家叫“盛興”的租車行,它的幕後老板是王麗雅。]
接著,又震了一下,第二條短信進來:
[溪溪還好嗎?我大概兩小時後過去。]
“檸寶……”
見她盯著手機屏幕,顧遲溪伸手欲搶,嗔道:“睡覺不許玩手機。”
話音剛落,病房門被推開了。
楊儀從外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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