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一個象征,顧遲溪苦於自己缺席這七年時光,想以重拍照片的方式彌補, 用現在覆蓋過去, 用美滿填平傷痛。
溫檸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好嗎?”顧遲溪從她眼中看到了猶豫。
溫檸連連搖頭:“不是, 我本來想丟掉的……”隨後她揚起笑臉,爬上床,把剩余照片拿出來, “還是重拍好,我怎麽沒想到呢?重新做一遍這些動作,是不是有點像穿越時空的感覺?”
她興致勃勃地咧開嘴角,卻紅了眼, 翻著翻著眼淚掉下來。
啪嗒啪嗒砸在照片上。
“檸寶——”顧遲溪慌了神,捧起她的臉,“別哭別哭, 不拍也沒關系, 丟掉吧……”
替她擦眼淚,溫熱的液體沾濕了手指,越擦越多。
溫檸放下照片, 埋頭撲進顧遲溪懷裡,委屈地哽咽:“我好後悔把你剪掉了, 其實我真的舍不得,不然我就直接丟掉而不是剪掉你的臉了。我想留下照片,但是看見照片上的你又很難受, 我只能剪掉你的臉, 把它藏起來……”
那是冬天, 風很冷的夜晚, 她把所有與顧遲溪的合照翻出來,走到離家一站遠的地方找了個垃圾桶,準備丟掉。
她在垃圾桶旁站了很久很久,手捏著一遝照片伸過去,又縮回來,反反覆複。
冷風把她的臉和鼻頭吹紅了,手腳凍得僵硬麻木。
她在心裡對自己說:扔掉,就什麽都沒有了,連回憶都湮滅了,你再也見不到那個人,必須忘記那個人——你做不到。
溫檸做不到。
她轉身往回走,走到一半,折返,再轉身,再折返,來來回回徘徊在冬夜的街道上,暖橘色的路燈照在她臉頰,兩行淚泛著冷光。
最終她帶著照片回了家。
她用剪刀把顧遲溪的臉剪下來,手抖個不停,碎片裝進袋子裡,然後走出家門。這次,毫無留戀地將它丟進了垃圾桶。
溫檸給自己找理由:憑什麽顧遲溪犯錯要連累她,剪掉那個混蛋就好了,獨留下回憶裡屬於自己的那部分。
小木盒藏在衣櫃,一藏就是這麽多年。
現在姐姐回來了,扔掉照片也沒什麽不舍得,她們不需要活在回憶裡,前方有更美好的未來等著她們。
“我明白,檸寶,我明白……”顧遲溪喃喃重複,一口氣提上來卡在喉嚨裡,緩慢地吐出去。
綿軟的唇貼在她眼睛下吮弄,吻掉鹹澀的液體,手指穿過她烏黑柔長的發絲,安撫地捋了捋,扣住她後腦。
溫檸閉上眼,沒再說話。
沉默後,她扭了扭身子,低聲開口:“有些是在外地景區拍的,不知道這麽久了有沒有變。”
顧遲溪頭微往後仰,笑了笑,用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濕痕,“變化肯定是有的,但大致樣貌應該還在,我們抽個時間一起過去,正好就當是出門散心,怎麽樣?”
“好。”
“就挑你生日那天。”
檸寶的生日,三月二十四號,還有一周。
溫檸卻搖頭:“三月份還是挺冷的,等天氣暖和點再去吧,而且二十四號我有班。”
顧遲溪嘴唇微動,正要說給她取消了,溫檸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傲嬌道:“不許取消我的班。”
“唔——”
她松開手,顧遲溪立刻捉起來交叉摁住,“為什麽?”
“今年過去四分之一了,我總共才飛不到一百小時,月初又是複訓,再這樣動不動就任性,我怎麽攢經歷?人沒有事業上的成就感是很失敗的,知道麽你,顧老板……”她一面說一面嬌笑著親了下顧遲溪的額頭。
不用拚命賺錢還債之後,反而能回歸職業本身,尋找自我價值。
她感覺到自己這些年被壓抑的“本性”在逐漸複蘇。
顧遲溪順從地點頭:“夫人說的是。”
“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過生日,每過一年就老一歲,而且那天我跟你表白……”溫檸想起了二十歲的生日,眼神黯淡下去。
臭姐姐。
傷她的少女心。
呵——
顧遲溪輕咳兩聲,轉移話題道:“檸寶,剛才你在陽台上跟誰打電話?”
“我表妹。”溫檸倒也沒有繼續說的打算,便順著她的話了,不談往事。
顧遲溪刮了刮她的鼻子:“表妹怎麽了?你好像很生氣。”
溫檸撇撇嘴,垂下了眼。
這種事情說出來怪丟人,但自家老婆沒什麽可忌諱的,她把手掙脫出來,掀開被子,跨坐在顧遲溪腿上,“我看到她朋友圈發了一條動態,照片上都是比較高檔的消費品,什麽紅酒啊豪車啊亂七八糟的,還有跟年輕帥哥的合影,我以為她交男朋友了,就給她打電話,結果你猜她說什麽?”
“嗯?”
“她說加入了一個俱樂部,裡面都是帥哥美女,富二代,什麽高端圈子,經常辦賽車啊遊艇派對啊下午茶聚會啊之類的活動……”
“她明早八點的航班,現在大半夜還在外面蹦迪,我罵了她一頓,讓她趕緊回宿舍了。”
顧遲溪凝神思索了會兒,說:“俱樂部叫什麽名字?”
“叫什麽‘Mostro’……”溫檸皺眉回憶,她特意讓表妹拚了一遍。
顧遲溪:“怪物。意大利語。”
“……”
“沒聽過這個俱樂部,應該是私人圈子裡的,有些比較愛玩的二代會經常組織那些活動,但一般都是圈子裡的人,高端談不上,畢竟表妹不屬於那個圈子也能進去,說明……”她頓住,沒再繼續往下說。
這又是一條看破不說破的潛規則。
空乘這份職業都是帥哥美女,大部分人勤勤懇懇工作,小部分人私生活混亂,有被包養的,主動當小三的,還有做外.圍進所謂“高端圈子”的。
公司裡就有幾個,男的女的五五開,她一清二楚。
溫檸也不傻,立刻便明白過來,驚恐道:“完了完了,之前我就感覺她虛榮心重,這下肯定是被騙了,她還不聽我說的,我怎麽阻止她……”
“人有虛榮心很正常,誰沒有呢?小女生年輕,確實容易被誘惑,如果她真的想接觸這些,你就跟她說,來找姐夫。”顧遲溪撩起她的長發,又放下。
溫檸一愣:“什麽姐夫?”
“我啊,”顧遲溪眨眨眼,“姐姐的夫人。”
“為什麽不是嫂子?”
“?”
“姐姐的老婆應該叫嫂子。”
“叫姐夫。”
“嫂子!”
“姐夫!”
兩人爭了起來。
“誰受誰是嫂子。”
“誰攻誰是姐夫。”
“我攻!”溫檸不甘示弱。
顧遲溪氣定神閑:“你受。”
“我怎麽受了?你忘記你那天被我唔——”
顧遲溪摟著溫檸一個翻身,將人牢牢壓住,低頭吻上去,溫檸被堵得說不出話,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綿軟熱乎的唇像果凍,一股強勢的氣息掃掠過去。
溫檸頓時就化了。
手腳生不出力氣來抵抗,索性松散著,顧遲溪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細細流連吮弄,彼此間呼吸帶著曖昧的欲念,滾.熱生火。
“嗯,姐姐……”
“再說一遍,誰受?”
“我、我受……”
溫檸軟得不成樣子,徹底投降。
顧遲溪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又溫柔親吻一番,附在她耳邊說:“嫂子就嫂子。”
二十八歲生日這天,溫檸早早起了床。
倒春寒來襲導致氣溫驟降,跌回十二三度,早上冷颼颼的,涼水刷牙都凍手。顧遲溪隨後起床,從衣櫃裡拿出毛背心鋪在床上。
“檸寶,外面冷,記得穿毛背心。”
“唔好。”
顧遲溪下樓去做早餐,煮了兩碗長壽面。
因在被窩裡賴久了,溫檸有點趕時間,坐下來匆忙吃完了面條,上樓換衣服,拎著箱子出門,“老婆,我走了。”
“開車慢點。”
“嗯嗯。”
不多會兒,外面傳來車子遠去的聲音。
顧遲溪拿起手機看了眼短信。
一周前訂了今天三段航程的商務艙票,她讓譚佳協調了工作安排,打算今天以坐飛機的方式陪伴溫檸。她收拾好碗筷,上樓換衣服,一進屋,發現那件毛背心搭在沙發上——溫檸沒穿。
忘了?
顧遲溪看了眼外面被吹得綠葉翻飛的樹,皺起眉,找來袋子把毛背心裝進去,匆匆化了個淡妝,出門。
……
早晨寒氣重,停機坪上妖風陣陣。
溫檸從機組車下來,迎頭被風吹得一哆嗦,越發後悔今天出門匆忙,忘記穿毛背心。
進了駕駛艙,她迫不及待關上門,隔絕冷空氣,可沒一會兒,乘務長來敲門了。
送熱毛巾和水。
“溫機長,那個……”乘務長討好地笑了笑,硬著頭皮說,“我剛才在旅客名單上看到了顧總的名字,想請問您一下,顧總有沒有什麽特殊的喜好,我們好提前做準備。”
姑娘一個頭兩個大。
老總坐自家飛機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都走普通訂票流程,不提前內部打招呼,讓人措手不及,誰也摸不清她的喜好和脾氣。這些是飛過顧遲溪所在航班的同事告訴她的,今天不幸輪到了她頭上。
像極了突擊檢查。
所以,她們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
溫檸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脫口道:“我老……咳,顧總坐今天這班?”
旁邊副駕小哥喝水差點噴出來。
“啊,您不知道?”乘務長也傻了。
“……”
駕駛艙裡一片沉寂。
溫檸心裡又驚又喜,以她對顧遲溪的了解,那人肯定是來跟飛陪她的,且不止這一段,今天三段應該都會跟。
估計早就做好了計劃。
真是偏執。
嘖——
她想著,不禁彎起唇角,眼神中難得流露出一絲甜蜜。
乘務長和副駕小哥對視一眼。
“溫機長?”
“嗯?”
“呃,顧總的喜好……”乘務長笑著笑著就快哭了。
溫檸搖頭道:“沒有特殊喜好,她要求什麽,你們能提供就提供,提供不了就說實話,沒關系的,今天她只是普通乘客。其他的該怎樣就怎樣,跟平常一樣,”
一個陪老婆過生日的普通乘客。
乘務長遲疑地點點頭:“好吧,打擾您了,那我先去忙。”
“嗯。”
人出去了,溫檸望著航圖出神,兀自笑了笑,掏出手機給顧遲溪發了條消息:
[帶你上天兜風]
顧遲溪秒回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溫檸沒忘記還要工作,收起了手機,起身穿好熒光背心,下去檢查。
投入的時候,這件事被忘在了腦後,她繞著飛機轉了兩圈,簽完放行單,一轉身,就見一輛黑色專車駛過來,停在客梯邊。
顧遲溪下了車。
溫檸內心一躍,笑著走過去,大大方方牽起她的手,“是不是想給我驚喜?”
她想抱她。
想親她。
可這是工作場合。
“是啊,我的溫機長。”顧遲溪眯著眼笑,毫不避諱地捏了下她的耳朵。
隨後目光落在她單薄的長袖襯衫上,輕皺起眉:“給你拿了毛背心,怎麽不穿?外面這麽冷……”說著提起手中的袋子,“我帶來了,快穿上。”
“忘記了嘛,有點趕,咳,我們先上去。”溫檸心窩子一暖,情不自禁撒嬌,一張口才意識到旁邊還有人,忙收斂住。
顧遲溪又放下手,牽著她登梯。
乘務長和二號在前廚房忙碌,見兩人手牽著手進來,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繃緊了神經道:“顧總——”
顧遲溪敷衍地點了下頭,拉著溫檸走到商務艙前排座位邊,伸手替她脫去熒光背心,擱在一旁,把毛背心從袋子裡拿出來。
飛行員一年四季穿製服,冬天兩件長袖,也就是白襯衫和黑色外套,冬款外套稍微厚一點,但禦寒作用有限,碰到大風大雨的日子,裡面還得添一件保暖內衣或是毛背心。
溫檸乖乖抬起手。
顧遲溪替她穿好毛背心,整理了下領子,重新打領帶,又理了理她的頭髮,動作細致,眼裡含著脈脈柔情。
前廚房簾布後,乘務長和二號悄悄圍觀。
二號眼冒酸光,小聲說:“我要是能有顧總這樣的愛人,每天飛航班都不知道有多帶勁兒,什麽爛班神班我都能飛。”
“有了顧總你還飛什麽航班?是不是傻?”乘務長好笑道。
二號:“對哦,誒,不過,溫機長這不是也還在飛嘛,沒見她回家當老板娘啊。”
“人家是飛行員,純技術崗,跟咱們這三個月速成的崗位能一樣麽?再說了,溫機長條件也很好啊,我就不肖想顧總了,給我來個溫機長這樣的就行,男女不限。”
“害,晚上回去早點睡就有了。”
兩人抿著嘴笑。
“誒,你看,顧總脖子上那塊有點紅的,是不是吻痕?”
“還真像。”
“肯定是昨晚上溫機長親出來的!”
“顧總居然是個受……”
“哈哈哈,我押寶贏了。”
……
溫檸回了駕駛艙。
離起飛還有一刻鍾,其他旅客陸續上來,顧遲溪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機瀏覽新聞,無意間看到一則關於販du的——警方搗毀了西南邊境某一處du品交易窩點。
她沒在意,劃了過去。
飛機開始滑行,她準備調成飛行模式,忽然收到一條顧堇嫻發來的微信消息:
[圖片]
“?”
點開,是搗毀販du窩點的新聞截圖。
顧遲溪:[怎麽了?]
顧堇嫻:[她弟弟被抓]
顧遲溪心一驚,霎時明白了過來。
窗外,飛機已經滑行至跑道頭,準備起飛了。
一陣強勁的引擎嗡鳴聲,伴隨而來的是猛烈的推背感。
她深呼吸,低頭打字:[她呢?]
顧堇嫻一連發了兩條。
[包庇]
[但暫時沒動靜,等我消息]
顧遲溪:[好。]
飛機離地了,緩緩爬升。
她看一眼窗外,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閉目養神。
一整天,三段航程。
顧遲溪隻喝了三杯水,中午吃了一份頭等餐,全程安安靜靜,不是閉目養神,就是盯著駕駛艙門似有若無地笑,壓根沒關注乘務組其他人。
起初乘務長緊繃著神經,後來漸漸放松了,顧總不可怕,可怕的是金卡旅客,簡直一個比一個“事兒”。
約莫四點半,飛機落地洛城。
外面下著毛毛細雨。
其余旅客陸續下了飛機,顧遲溪一動不動坐在位置上,看譚佳發來的匯報。
不知不覺,機組要下班了。
駕駛艙門打開,溫檸從裡面出來,顧遲溪抬頭,收了手機,起身走過去,“你們先坐機組車回公司,溫機長留下來。”
溫檸:“?”
眾人:“?”
“讓機務和清潔隊晚點上來。”顧遲溪說完,拉著溫檸進了駕駛艙。
一關門,溫檸還沒來得及問,就被顧遲溪抱了個滿懷,摁在艙壁上,暖烘烘的熱.意環繞她
“檸寶……”
密集如雨點的吻輕盈落下來。
“唔——”
唇上溫熱,像薄軟的棉花,卻帶著瘋狂的氣息,溫檸微抬下巴,被動而無意識地迎合,閉上了眼。
A320的駕駛艙空間還算大。
常規是坐兩個人,但有三個座位,以她們的身形,站在裡面活動綽綽有余。
漸漸短促的呼吸聲在艙內回蕩,溫檸腳發軟,雙手情不自禁攀住顧遲溪的肩膀,喉嚨裡溢出哼唧聲,不多會兒,整個人便化成了水。
“姐姐……你、你這是怎麽了?”
“噓——”
顧遲溪豎起食指抵住唇,嗓音魅.惑:“姐姐喜歡看你穿製服的樣子。”
方才還在這裡教育副駕駛的溫檸,此刻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
她羞澀地垂下眼皮。
顧遲溪又捧起她的臉,一寸一寸細而密地吻過去,從額頭到下巴,每處都燒起了野火,像禁製許久的念頭終於得到釋放,瘋了般生長。
溫檸的意識陷入了混沌。
她有點站不住。
顧遲溪趁機放肆,暴露了真實的意圖。
“這是駕駛艙,不行……”
“乖。”
三兩句話就哄住。
製服外套不知什麽時候掉落在地上,迷迷糊糊間,溫檸看到顧遲溪從口袋裡掏出了兩個長條形包裝袋……
雨水敲打著舷窗。
外面淅淅瀝瀝的聲響掩蓋了駕駛艙內的顫音。
天色陰暗,停機坪上亮起了星點燈光,溫檸趴在機長座位的椅背上,咬著牙,一陣一陣深呼吸,抽著氣。
候機樓內燈火通明,能看見來回走動的旅客的身影。
還有人站在窗邊張望。
是個小女孩。
溫檸緊張地盯著那面窗,生怕有人發現這裡,她的意識漸漸飛上了天,不知不覺半闔眼皮,只能窺見自己濕潤的睫毛的微弱光影,像煙蒂。
一股隱秘的刺激感兜上心來。
她竟感到興奮。
顧遲溪在她背後溫柔低語:“檸寶,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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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艙開飛機,get!
嗯,今天繼續發紅包~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