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直接向書院告了假。於是李洵帶著三人, 去見高裶。
高裶的府邸不算豪華,勝在寬闊。比之王義廷那心酸的府邸是好了不少,但與先前去過的刑部尚書府, 那是完全不能相比。
讓宋問不禁深深懷疑, 這年頭侍郎不好做。
聽聞是御史大夫公子來訪, 高裶立馬放下手上的事務, 前來招待。
庭院裡,高裶聽他說完來意, 看著幾人, 皺眉道:「怎麼這麼多人?我說了不必來人保護, 幾位請回吧。」
「你今日不收, 還真是走不了。畢竟是同僚之間的好意, 你豈能如此推脫?」宋問道, 「不如你選一個?」
高裶看他們幾位一眼,覺得甚是麻煩, 隨手指道:「那就讓他一個人留下。」
宋問看了眼林唯衍,點頭道:「他不能沒有我。」
高裶:「那你就你們二人。」
林唯衍:「我師妹不能沒有我。」
高裶怒了:「沒有能怎麼樣!」
宋問鄭重其事道:「會死。」
高裶:「……」
高裶沒想到她真的能說出口。
宋問試探道:「不然你留我小師妹一人也可以。」
「走走走!」高裶轟趕道, 「我一個也不需要!」
宋問看了眼泱風, 賴坐著不動道:「那就當是訪客吧。有朋自遠方, 速去準備客房。」
高裶拂袖道:「高某沒有這樣不請自來的客人!」
李洵在一旁聽兩人說話, 尷尬道:「是小輩唐突了。」
高裶頓了頓, 說道:「並非在說公子。公子好意心領了, 護衛一事還是作罷吧。」
宋問站起來, 圍著他走了走, 說道:「高侍郎該不是,怕我們小師妹吧?」
泱風握拳道:「我亦有江湖道義。既然師父囑託,定要保你安危。」
高裶滿心煩躁,不耐道:「你們若非要留,那自便吧。不過,總該有個期限。」
宋問道:「待確保您安然無虞了,我們自然會走。」
高裶:「何時算是安然?說個清楚吧。」
宋問:「待御史公將案件梳理清楚了,我等就走。」
高裶遞交給御史台的罪狀,已經是非常詳細了。加上先前有過調查,想來無需多久,就能有個結果。
「好。」高裶起身道,「可是,我若不出門,你們不可打擾我。」
宋問:「自然。」
高裶抬手,對著旁邊的僕從道:「差人,去備幾間空房。」
林唯衍喊住他,提醒道:「麻煩,離您夫人遠一點。」
高裶回過頭,不明所以道:「什麼?」
宋問:「哦,他不是說您,他是說他自己。希望能住得離您夫人遠一點,以免有什麼誤會。」
高裶一臉的莫名其妙,轉身離開。
僕從賠笑道:「夫人近幾日不在府中。有事回張府了。」
林唯衍舒了口氣,讚道:「甚好甚好。」
李洵站在原地,有些懵道:「那……就麻煩三位了?」
總覺得這事兒辦得怪怪的。
宋問等人收拾收拾,便在侍郎府裡住下了。
高裶的日常就是上朝,上朝歸來後就呆在書房裡。加上張夫人不在,後院很是自由。
府中下人不敢怠慢幾人,加上他們也不是什麼講究的性格,這住起來竟然還挺舒服。
高裶的存在感薄弱到,甚至讓他們差點忘了,這是高裶的宅子。
宋問滿意道:「挺好的。」
林唯衍:「你當然是挺好的,都不用上課了。」
李洵開口說是協助御史台辦案,連傅知山都不敢說什麼。
僕人走進來道:「宋先生,門口少將軍找。」
天氣已冷,宋問仍舊握著把扇子。
她思考的時候,無意識的打開扇了一下,立馬打了個寒顫。
宋問呲聲道:「我知道了。現在就去見他。」
許繼行在糾結幾日後,想找宋問探探口風。
在宋問家門外等了好幾日,也不見人回來。又去書院問了兩聲,發現近幾日人也不在。還是手下在街上巡邏,才發現宋問這幾日住在侍郎府裡。
雖然也是不明緣由,但他相信宋問自有主張,從來不需要他插手。
還在想著怎麼開口,宋問已經走了出來。
許繼行踱步的動作一僵,上前一步。臉色凝重。
宋問笑道:「怎麼?少將軍這是有麻煩了?」
「今日來,其實是有一事想要問你。」許繼行道,「此事或許有些唐突,希望宋先生不要介懷。」
「上次小妹在婚宴上冒犯,看見了宋先生的玉珮。不知是否先生也有一塊相似的。」他說著拿出玉珮,「之前先生看見玉珮的時候,神情也不大對。難不成是有什麼淵源?」
宋問抬起頭,靜靜看著他。
許繼行不知為何頭上冒出一絲冷汗來。
「這塊玉珮,原是我外祖父,打給我母親的嫁妝。」宋問拿出了另外一塊,以作比對。
「一枚是宋,一枚是許。不成想,如今我母親黯然離家,香消玉殞。這另外一塊,竟落到旁人之子手裡。」宋問乾笑一聲,帶著幾分嘲諷:「少將軍心事了了把。告辭。」
許繼行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該想些什麼。見她要走,伸出手虛攔道:「宋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
宋問:「你都不知我怎想,你怎知我誤會了?」
許繼行艱澀開口道:「當年之事,我也略有耳聞。不知夫人,是如何對你說的。」
「她,從來沒有說過,也沒說過誰的壞話。」宋問道,「我少不更事時,她已經去世了。」
許繼行震驚道:「……豈會。」
「父輩恩怨,我即不知當時情形,也沒資格置喙對錯。她既然選擇走,就跟許家無關了。既然她不想打擾你們,我尊重她的意願。」宋問道,「過去便過去了吧,如今我姓宋。只是,她的遺物,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拿回來。」
許繼行:「遺物?」
宋問:「告辭。」
許繼行看著她的背影走遠,才回過神。
發現玉珮還握在手裡,只覺得這玉珮異常燙手。幾度張嘴,又發不出聲來。
許繼行在高裶的家門前坐了許久,摩挲著玉珮失神。
宋問,是他弟弟嗎?
如果宋問是宋若的兒子,那他現在這一切,豈不都該是宋問的?
他才是嫡長子,才是許家家業的繼承人。
等到兩旁人家門口,點起橘色的燈火,許繼行才回過神。站起來緩步往家中走去。
回到將軍府,小僕大聲通報,許繼行抬腳走進門。
「我兒,來娘這裡。」孫秀梅拉著他的手迎進屋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這媒人見不到你,都已經走了。」
她擺弄著畫像笑道:「你看看,這麼多人,都想選我兒做兒婿。」
許繼行喊道:「娘。」
「你不可再推脫了,娘不聽你說。」孫秀梅展開畫卷道,「這姑娘長得好俊俏,你覺得怎樣。」
許繼行攤開手心,露出一物道:「娘,您如實相告,這枚玉珮是哪來的?」
孫秀梅道:「你不是問過了嗎?這是上輩留給你的。」
許繼行:「那為什麼它是一對。另外一半刻得是宋呢?」
孫秀梅渾身一僵,放下東西畫卷,強裝鎮定道:「你在哪裡看見的?」
許繼行:「我在哪裡見到的並不重要,您又是從哪裡來的?宋夫人當初為什麼會走?這東西又為什麼會在我身上?」
「當初是她自己走的,與娘有什麼關係?」孫秀梅道,「她是太傅的千金,娘是個鄉下婦人。娘能拿她怎麼樣?娘敢拿她怎麼樣?娘敢動她一根寒毛嗎?連您祖母,都得看她臉色行事。」
許繼行:「可是她的東西,您怎麼能給我呢?」
孫秀梅:「因為娘沒有一件像樣的東西能給你啊。」
許繼行:「那你也不能拿她的東西啊!」
「是她送給我的!是她自己送給我的!」孫秀梅站起來激動道,「她如今回來了,就要破壞你我母子感情?她真是好歹毒的心!」
許繼行失望道:「她回不來了。她已經去世了。」
孫秀梅一時愣神:「她去世了?那這玉珮……」
許繼行:「是她兒子,戴在身上的。」
孫秀梅大驚:「她有兒子?」
孫秀梅第一個想法是。她有兒子,那許繼行該怎辦?
孫秀梅一時晃神,而後又鎮定下來道:「沒關係,如今你已經是金吾衛……」
許繼行聽得半句,看她神情,一掌猛拍在桌上。聲響將她嚇得一愣。
孫秀梅側過臉,對上他的視線。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一時有些驚駭。
許繼行道:「娘。您說什麼?」
「我……」孫秀梅低下頭,「你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