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問在一旁不停的敲桌:「這麼簡單,你也不會?」
唐霈霖握著筆不理她。
宋問換了個姿勢, 不停抖腿:「這可是好久了。」
旁邊侍衛都看不過眼, 開口道:「你催什麼?我公子不正在寫嗎?」
宋問道:「我是怕他不會。都這麼久了, 反正你也已經輸了, 還算什麼呀?」
唐霈霖:「……哼!」
其他的人,也在交頭接耳, 討論這題的算法。只覺得這題複雜極了,各數之間推衍似乎毫無章法, 又似乎確有可行, 一時摸不著頭腦。
唐霈霖先是找不到思路, 便側著耳朵聽他們說了一陣,發現這群人真是沒讓他失望, 全都不如他。於是還得自己算。
只是塗塗改改許久, 一無所獲。周圍嘈雜反而越來越響, 宋問又一旁不停的干擾他。
被他們吵得煩了, 重重拍下筆又哼了一聲。
宋問在手心裡拍著扇子,半睜開眼斜睨他:「放棄了?」
唐霈霖陰沉著臉道:「何必出這樣的難題考我?」
「其實不難, 只是你不得章法而已。」宋問道, 「學算術,難道只是學加加減減就好了嗎?自然是要找其中精妙加以研究的。我以為你找我比算術, 起碼是有些瞭解,明白這些道理的。原來也不過與他們一樣膚淺。」
唐霈霖氣結:「你——!」
宋問道:「知之為知之, 不知為不知。你可以向我請教, 我也不會不告訴你。但是你這樣強撐面子, 就沒有必要了吧?」
宋問說得坦蕩,似乎這真是什麼很簡單的題一樣。
唐霈霖便伸出手道:「那你倒是算一個給我看看。」
宋問還真沒有在怕的。提起手邊的筆,便開始洋洋灑灑的算。
這題就是個二元一次方程組。
宋問將現代的乘除符號都用文字來表示,然後一路用方程組的解法算下去。
唐霈霖走到她身後,看她一字一句寫下去。
第一句話,就覺得有些毛病,隨後只覺得她越寫越迷糊,左右前後的推衍簡直風馬牛不相及。
這算的是什麼玩意兒?
抬頭看了看宋問的臉,又發現她是一副很認真的表情,不像是玩笑。於是繼續看下去。
最後只看懂了她寫的結果,留在末尾的幾個數字。
桌子八十四張,椅子五十把,所以兩者數量相差三十四。
寫到這裡,宋問將筆放下。
唐霈霖指著紙張道:「這什麼啊!你唬我呢吧?」
宋問聳肩道:「不信,帶進去算算。」
唐霈霖心算了一遍,發現的確是對的,又說:「你這是知道答案,胡亂往上扣,欺負我吧?」
宋問:「你要是不信,可以隨意換個數字,再一個個代進去算嘛。」
唐霈霖將信將疑,便隨意選了兩個數字,照著她上面的字往下算。雖然不明所以,但最後得出的結果,竟然真的是適用的。
算完一遭,臉色很是難看。
宋問:「看不懂?」
唐霈霖猶豫片刻,看著宋問,點頭。
「看不懂就對了!」宋問將紙往他那邊一推,「帶回去好好看看,爭取看懂。」
唐霈霖:「……」
有這樣做先生的嗎?!
宋問面對他的瞪眼,也很無辜。
這三言兩語的,總不能讓她說清楚方程式未知數吧?何況這小子,就剛剛,還向她挑戰來著。
「怎麼,生氣?」宋問道,「這不是你自己選的算術?沒料到現在的情況?」
唐霈霖氣悶無言。
一個教經義的先生,沒事去學什麼算術?!
「實不相瞞,其實我最擅長的就是算術。」宋問順了把頭髮道,「只可惜我們雲深不缺算術先生,不然我肯定是最優秀的一個。」
唐霈霖氣鼓了臉。這什麼人吶!
宋問撐著腿站起來道:「勝負已經不必多說了吧?大家可以各自入住了。」
兩人的水平差距實在太過明顯,的確不需要多說。那是比試?該說是碾壓。
宋問出題精妙,解題思路新奇,顯然在算術上頗有造詣。而世子如何說,還是太年輕了。就是親眼看著她解題,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圍在一旁,還在研究宋問方才那題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是了,他們原先就是為了能住下來才勸他們比的。當下心裡一番欣喜,想向宋問表示一下感謝。
唐霈霖站起喝道:「我可沒有說是一局定勝負!」
眾人表情一滯,又看向小世子。
宋問微微回頭:「所以呢?你想怎麼樣?」
「三局兩勝。」唐霈霖道,「再比一次。」
他實在是太服氣了,原先的預想裡,是從沒想過會輸的,還輸得這樣狼狽。什麼少年天才,簡直是個笑話。
宋問真就如傳言中的那樣厲害?可明明都是人,哪會相差那麼多?
宋問定定看他,眾人定定看著宋問。
唐霈霖不知為何,被她看得一陣心虛。
宋問忽然收回步子,大笑兩聲。拍手向前。
「你既然不想讓我們住,那就早點說個清楚,何必翻來覆去的玩弄文字?原本是一局,轉口就變成了三局。有了三局還會有五局七局十一局,局局無窮盡。反正宋某是贏不起就是。」宋問擺擺手,高聲嘆道:「罷了罷了,你我賤民還是都自覺一些,在外面凍一夜吧。」
唐霈霖臉色漲紅:「說了三局便是三局,你憑何誣陷我?」
宋問朗聲道:「在場眾人皆是默認一局,你明知我們默認卻不解釋,現在才來說,不是故意耍賴是什麼?」
唐霈霖到底年少,沒見過宋問這樣的人。軟硬不吃,也不怕什麼讀書人的名頭。重要的是確實厲害,他拿捏不了。
這樣被奚落,覺得臉頰一陣通紅。
看向四周,其餘幾位客人也在輕輕搖頭。方明白過來自己失態。
旁邊侍衛湊到耳邊低聲道:「世子,不妥。」
再對峙下去,別說結交了,只怕是要結仇。
唐霈霖自然也知道,只是心裡賭著口氣,很是難受。
這與他的計畫未免相去太遠。但也已經失了和宋問多說話的機會,只能作罷。便直接甩袖上樓。
整個客棧只有他故意踩重的腳步聲。
走到二樓,唐霈霖回頭哼道:「帶路!你們這兒的跑堂呢?」
掌櫃知道這事兒算是解決了,給跑堂使了個眼色。提起衣擺迅速份上,在前面引路道:「世子這邊請。」
跑堂看向眾人,欠身道歉道:「幾位客官,天色不早,也各自回房吧。這次真是對不住了,讓幾位受驚。見諒見諒。」
也是他們運氣好,這次的客人裡面,沒什麼講究的。
眾人都覺得沒什麼,畢竟也沒被真趕出去,倒是看了一場難得的好戲。
朝宋問抱拳示意,便準備各自回房。三兩攜手,還在討論剛才的事。
跑堂又面向宋問,慇勤道:「客官,樓上請。」
面對宋問,他是頗多感激的,否則他們客棧要得罪多少人?
宋問頷首,帶著兩位弟弟也上了樓。
許是唐霈霖覺得太過難堪,第二日大早就帶著一眾侍衛離開了。
宋問稍晚一些,避開他們,也坐上馬車回杭州。
原本不過是出來散散心,誰也沒想到會遇見這樣的事情。
宋問斟酌片刻,還是決定道:「我還是去長安吧,過兩天就走。」
「這麼急?這才剛回來呢!那祭天呢?」宋毅驚道,「會有事嗎?姐姐不是已經將世子比退了嗎?難道是害怕他再來?」
宋問:「這南王如今就暫留餘杭,誰知道他是什麼心思?南王可不如世子這樣好打發,未免添麻煩,我還是去京城吧。」
何況,和南王在一個地方呆久了,本身就挺危險。
宋毅聽她說,找不出理由反駁。欲言又止,然後推了把林唯衍。
林唯衍深感無辜,扭頭瞪他。
宋毅心裡疲憊,只得嘆了口氣。
杭州宋府。
宋潛在床上躺了半天,才發現家裡小孩都已經走了,白白浪費了一番苦功。
想他們出去肯定是要多玩一會兒的,不會這樣急著回來。於是躺在床上自在的吃著,順便指派人去多操辦些物件。
結果享受到半道,宋問回來了。
宋問掖住他的被角,嘆道:「老爹啊,你再胖下去,是了不得的。」
宋潛咳了兩聲,說道:「沒力氣,要吃點肉。你這前腳剛走,我就好了。你說巧不巧?」
「那就一直好著。」宋問道,「我過兩天走了。」
宋潛臉一僵,見她不是開玩笑,叫道:「什麼?!」
宋問說:「忽然想起長安還有事沒交代,十萬火急,不去不行。」
宋潛坐起來,指責道:「你這在石門洞呆的時間都比在家裡多,你這回家是做什麼來著了?」
宋問無辜道:「這不丟三落四的,像您嘛。」
宋潛猛拍床沿,像就打在宋問身上一樣。
他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從來改變不了宋問的決定。只是深深嘆了口氣。
於是這團圓飯便提前了,眾人盛大的吃了一頓,算是沒白回來。
翌日。
小五小六替她理好行囊,把東西都塞好,裝進馬車,準備出發去長安。
宋潛往她手裡塞了一疊銀票,說道:「別再往家裡寄錢,老爹不稀罕你那點薪金,自己留著吃啊。」
小五在一旁看著,強忍著沒說。宋問在長安賺的錢真多著呢。
「明年我就回來。」宋問反握住他的手,說道:「真的。」
宋潛別過臉,朝她揮揮手:「去吧去吧。」
宋毅穿著大衣,跟在她身後送她。
直到人上了馬車,逐漸遠去,隱入清晨的濃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