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泠楓氣得眼睛都紅了,她記得這一趟鏢一共跟去了五個鏢局弟兄,現在就隻回來一個, 而且, 這一個顯然是擒龍幫故意放回來給他們報信的。
平日如手足的兄弟們轉眼就命喪黃泉, 上回吵吵鬧鬧還說要找個機會出去玩, 幾個弟兄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竟已成最後一面。
“這幫子殺千刀的畜生!”
周泠楓抄起家夥就要去擒龍幫找場子,被林文壽一聲喝止住:“站住!你現在去幹什麽?!”
“我去報仇!”周泠楓在氣頭上,不管不顧地朝大門走, 理智全無地怒吼, “是下的手,我就殺誰!”
可她沒跨步出門就被一個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堵在門口:“知道是怎麽回事嗎你就去報仇?!你一個人能報得了什麽仇?!”男人身寬體胖, 像門神似的往那兒一站,周泠楓便過不去了。
“王叔……”周泠楓咬著牙, 不甘心地反駁,“難道就這麽算了嗎?!死的都是咱們鏢局的弟兄啊!”
“誰說過就這麽算了?”林文壽將受傷的夥計交給石三, 讓他把人扶到屋裡去療傷,這才走過去拉住周泠楓的衣領, 將她拽回來, “你別添亂, 先了解一下情況,就算要去找擒龍幫討說法,也不是你去!”
周泠楓還要說什麽, 林文壽打斷了她:“就你這點修為,單槍匹馬闖去擒龍幫,到底是去報仇還是去送菜?!給我回去!”
被林文壽劈頭蓋臉地訓斥了幾句,周泠楓終於不說現在就要去報仇的話,她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眸,不服氣地撇開頭。
林文壽不再理會他,與邁步進門的王巡商議兩句,往回走時先吩咐院內幾個弟子繼續操練,而後看向從剛才起就安分待在一旁,沒發表意見的樂小義:“易姑娘也隨我們一起來吧。”
鏢局剛剛損失了幾個好手,正缺人,樂小義又有實力,特殊時期特殊處理,立即就派上了用場。
樂小義於是跟隨林文壽幾人一起進屋,王巡注意到她,聽林文壽介紹了彼此身份,與她對視,互相點頭,報過姓名,就算是認識了。
受傷的夥計身上有好幾道刀口,清洗傷口的水盆裡猩紅一片,上藥的時候疼得臉色發白,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大家夥在一旁坐下,林文壽發話了:“你給我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兒?去澹江那趟鏢隊裡有三個脈元境,就算有骨元境的高手來,也應有脫身之力,怎麽會全部被殺?”
那夥計松開牙關,立即倒抽一口冷氣,喘了兩下,才道:“林管事,是余堅那個王八蛋!他親自出手劫的鏢,骨元境十一層的高手!”
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睛,臉上表情扭曲起來:“我們隊伍在瓦岩溝的深山裡遭了埋伏,余堅領著十來個擒龍幫的人,一來就下死手!他們就沒打算讓咱們活!”言罷,一拳砸在矮幾上,啪一震聲,桌上茶碗滾到地上摔得粉碎。
“竟是余堅那賊子?”林文壽蹙眉。
王巡臉露疑惑:“此人不是說前陣子得罪了人,被人重傷,元氣大損,怎麽這麽快就好了?”他往椅背上一靠,竹椅不堪重負,發出吱呀一聲響。
林文壽問那夥計:“你有沒有看錯?”
“錯不了!就是余堅!”夥計義憤填膺,因扯動傷口,疼得急急咳了幾聲,這才細道,“那幫人雖然喬裝打扮,穿了黑衣,可余堅的面罩被孫鏢頭扯下來了!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李擒龍那廝不是有炎刀門的關系嗎?”石三也沉著臉,盡力思考,“會不會是從炎刀門弄到了靈丹妙藥給余堅那廝把傷治好了?”
他話音一落,周泠楓立即反駁:“不可能!李擒龍就是因為心性貪婪自私,修煉邪功,奸汙同門師妹東窗事發,才被炎刀門逐出師門的,後來不知走了什麽狗屎運突破先天,可炎刀門也沒說要認他這個被逐的棄徒,又怎麽會給他提供丹藥?”
過了最先那一陣衝動,周泠楓安靜了一會兒,總算恢復了一些理智。
“小楓說得不錯。”林文壽點頭,“李擒龍雖然這些年一直掛著炎刀門的名頭招搖過市,但此人心裡指不定如何憎惡師門,他向來面子大過天,鐵定不會舔著臉去求炎刀門,如果真有仙丹靈藥,也絕非炎刀門所出。”
“所以,可能是有別的勢力插手了?”王巡哼了一聲,“近來風聲緊,自去年年節,玄天宮位在望山陂的據點被劍神宗討伐至今這半年時間來,水陽來了不少身份不明的高手,我最近也聽到一點生風,卻不知這擒龍幫何故要對我們鏢局動手。”
林文壽寒著臉推測:“他們一來就下殺手,明擺著是在找事,若直接闖過去,才是著了他們的道。”
“此事總不能就這麽算了!”周泠楓一聽這苗頭不對,立即出言堅定表明自己的態度。
王巡卻在此時突然看向樂小義,問道:“不知易姑娘對此事如何看?”
忽然聽王巡提及玄天宮,樂小義愣了愣神,此時又被點名,她抬頭和王巡對視,見對方那張黑臉上一雙鷹眼中似藏了晦暗的精芒。
樂小義明白過來,王巡在懷疑她。
她並不在意王巡的態度,不卑不亢地回答:“易某此前與師尊二人匿於山中修煉,對江湖中事並不了解,故而不敢妄自論斷。”
“那你……”王巡還要說什麽,被林文壽打斷了:“易姑娘初來乍到,對水陽的情況還不了解,那我來說吧。”
林言壽朝樂小義微微一笑,複轉頭看向廳中另外幾人,分析道:“現在最重要的查明擒龍幫的目的,他們突然劫咱們鏢局的鏢,還大肆殺人,如此行徑就是為了激怒我們,讓我們朝他們的局裡鑽。”
王巡複掃了樂小義一眼,也沒抓著她不放,轉而道:“我們現在就像無頭蒼蠅,仇要報,但不能什麽把握都沒有就貿然行動,何況,對方還是擒龍幫這樣的惡霸。”
“王兄說得對。”林言壽點頭。
林言壽替樂小義解了圍,樂小義自認已是鏢局一員,若什麽主意都不出,也說不過去。
不管有沒有用,也該先將想法說出來。
與眾人商議,群策群力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思及此,樂小義道:“我也讚同林管事的看法,對方既然如此肆無忌憚,必定是有後招等著,我們鏢局的人不能直接去,但也不能一點回應也沒有,在下倒是有個想法……”
林言壽見她發言,朝她鼓勵道:“易姑娘說說看。”
樂小義心裡越發確信林言壽應該就是姬玉泫安排在南陽鏢局的接引人,遂不再保留:“先前林管事說李擒龍此人極好顏面,他們既然敢大張旗鼓地劫咱們的鏢,那咱們不如推它一把。”
“什麽意思?”王巡警惕地看著樂小義,周泠楓和石三也轉過頭來。
樂小義不為所動,語氣平靜地繼續說下去:“咱們南陽鏢局與擒龍幫井水不犯河水,他都主動來犯,咱們不若就將消息散出去,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擒龍幫仗著自身實力強勁,已不將各大幫派放在眼裡,劫我們的鏢如探囊取物,那下一把火又會燒在誰頭上?”
王巡目露深思之色,林言壽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話道:“如此,若火燒得大了,但凡忌憚擒龍幫的勢力人人自危,必定會朝李擒龍施壓,李擒龍要麽將此事壓下來,要麽就要給出說法,他們分走心神,我們就能趁機調查他們的目的!蛇打七寸!”
“正是如此。”樂小義點頭。
石三的腦子沒轉過來,還在發愣,周泠楓已拍掌叫好:“簡直是個絕妙的主意!易姐姐可真聰明!”
王巡仍擰著眉頭,警惕且驚疑地思量著什麽。
林言壽道:“就按易姑娘所言,我們先把消息放出去,看擒龍幫要如何應對。”
王巡指尖在矮幾上無意識地敲了幾下,到底沒說出反對的話來。
樂小義在南陽鏢局待了一日,日暮時準備回自己住的地方,林言壽便在這時道:“易姑娘,你不若住到鏢局來,大家夥在一起多個照應,反正鏢局佔地還算寬闊,有許多空房,必不會叫易姑娘受委屈的。”
樂小義聞言想了想,曲環巷那邊的院子有點問題,不知道那晏掌櫃到底安的什麽心,雖然她付了一個月的租金,但錢沒了可以再想辦法,若落入旁人圈套,卻得不償失。
於是答應下來:“多謝林管事,那我今夜回去收拾了東西,明日一早就過來。”
離開南陽鏢局後,樂小義徑直回到租住的小院,剛穿過曲環巷,還未走近,便見院門外杵著一個人。
樂小義看著那人影眯了眯眼,在暗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這才緩步上前,掛起一個微笑:“晏掌櫃怎麽來了?您若尋在下,可直接遣個人來小院傳喚,在下便去布坊拜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