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上古之劫,什麽吞天異獸,還有七品神劍……
這些東西聽起來太過遙遠, 樂小義仿佛在聽天書似的, 找不到一點真實感。
她只是一個瑟瑟發抖的脈元境小劍修。
先天高手之間的對話果然不是她這種小人物能聽得懂的。
樂小義深感自己的實力還遠遠不夠, 得更加努力修煉, 現在她修為低微, 承著姬玉泫的好,就該抓緊這根繩索,一步步往前, 爭取有朝一日, 能站在和姬玉泫一樣的高度,成為可以讓姬玉泫安心依靠的人。
“還有另外一件事。”姬玉泫道, “劍神宗的老宗主閻雲清的現狀,前輩想知道嗎?”
祁劍心抬眼, 猩紅的眸子裡凶光畢露:“那老家夥不是該在劍神宗頤養天年嗎?他能有什麽事?”
姬玉泫聞言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而戲謔的淺笑:“若真如此,晚輩便沒有提這一句的必要。”
“你到底想說什麽?”祁劍心皺眉。
“晚輩前陣子去了一趟劍神宗, 偷偷溜去後山禁地,有幸見到了閻雲清。”姬玉泫一聲嗤笑, “閻老前輩的日子不好過, 被困在噬魂陣內, 晚輩估摸著這陣的時間不短,恐怕在二十年以上。”
祁劍心的臉色連連變幻,很快想明白了因由, 隻付之一聲冷笑:“自食其果!”
姬玉泫雙手撐著下頜,笑吟吟地說道:“閻老前輩想必是得知了當初真相,故而遭尉遲弘義囚禁於劍神宗禁地,可禁著此人的風險尉遲弘義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殺人滅口,定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祁劍心虛著眼看姬玉泫,漠然道:“你知道的可真不少,既言君瀾劍,又提閻雲清,嘴上說著不逼我出山,左右話題還繞著劍神宗不離,想從我嘴裡套出你要的東西,我勸你最好老實一點,別打歪心思。”
他嘴裡說著警告的話,但並未出手教訓姬玉泫,由此可見,祁劍心沒有真的生氣。
姬玉泫抿唇一笑,不做聲了。
樂小義看看姬玉泫,又看看祁劍心,心裡悶悶的想著事,直到祁劍心主動問她:“你就沒有話想問我?”
“晚輩不知從何說起。”樂小義眉目溫順,目露掙扎之色,最後咬了咬牙,懇切道,“祁伯父,您能不能告訴晚輩,二十六年前,晚輩生父樂君皓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一直想知道真相。
雖然她自幼未見過身生父母,對父母親情也沒有很強的執念,但是了解過往恩怨,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她作為人女的本分。
何況,尉遲氏在樂君皓死後那麽多年還緊抓著她不放,若她不理清緣由,恐怕連自己哪天死了都得做個糊塗鬼。
祁劍心沉吟片刻,掃了眼姬玉泫,姬玉泫不動如山,一副要一起聽故事的神態。
“二十六年前……”祁劍心沒趕走姬玉泫,閉上眼露出深思之色,將已塵封的舊事緩緩道來。
那時候,劍神宗的宗主還不是尉遲弘義,而是老宗主閻雲清。
閻雲清座下有三名親傳弟子,大弟子祁劍心,二弟子尉遲弘義,三弟子樂君皓,個個年輕有為,皆是天縱之才。
每一任宗主繼位後,都可在各內門長老中挑選一到三名親傳弟子,而培養出一個有繼承資格的通穴境高手少說也要三五千年,溯源境則更是難得。
閻雲清掌管劍神宗已有數千載,垂垂老矣,可他座下三名親傳弟子,無一夭折,且都有通穴境以上修為。
其中,修為最高的祁劍心,不足三千歲,已突破溯源境,那時整個劍神宗內,溯源境高手只有幾位掌門師兄弟和客卿長老,加起來還不足十人。
所有人都以為祁劍心會是下一任劍神宗的宗主,然而劍神宗的傳承不只看弟子修為高低,還有一個環節,叫劍魂問心。
沒有通過問心試煉的弟子,不管有多高資質,都無法獲得劍神宗真正的傳承,也就算不上真正繼承了劍神宗。
可問心試煉極為苛刻,歷來劍神宗宗主,真正通過了試煉的也屈指可數,因此,如果三名弟子都無法通過問心試煉,那麽最後宗派繼承人就該是祁劍心。
可壞就壞在,閻雲清座下這三名弟子都太優秀了,這一次問心試煉,居然真的有弟子請動了劍魂。
而且,此人不是祁劍心,是三弟子樂君皓。
樂君皓請動劍魂,在劍神宗內沉寂了萬年之久的五品重寶君瀾劍認主,那麽依照劍神宗歷來傳承的規矩,下一任宗主就該是三弟子樂君皓。
明明應該是這一個重大喜訊,可劍神宗便在這時開始暗流湧動。
不久之後,許多人意料中的變故出現了。
樂君皓失蹤。
當時知道問心試煉的所有高層,包括閻雲清自己,都以為是祁劍心因錯失傳承之事生妒,對師弟暗下殺手,所以祁劍心被罰去後山靜心思過,就在這時,祁劍心收到了樂君皓的魂印傳書。
是一封求救信。
祁劍心當即不顧宗內長老阻攔,打傷兩名看管後山的護法,離宗而去。
結果在前往救援的途中,經過水陽時遭了尉遲氏的埋伏,幾個尉遲氏高手全部出動,他九死一生逃出一劫,豈料又在梟龍山下被擒龍幫擒獲,最後還是沒有逃過尉遲氏的黑手。
他被關在尉遲氏的水牢中度過十年,受盡折磨,等他找到機會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面目全非。
而他逃出升天的時候,尉遲弘義已坐上劍神宗宗主之位,樂君皓化魔遭劍神宗、尉遲氏和左氏三家聯合誅殺,魂牌已破,無力回天。
“所以,我對樂君皓當初的遭遇知之不詳,那封信上也隻寥寥數語,說他被人騙到宗外,被困於一片邪魔之地,受了重傷,大致在禹東仟州一帶。”祁劍心說起往事,情緒並無太大起伏。
樂小義和姬玉泫都為此感到震驚。
仟州,正是樂小義自幼生長的地方,也是樂君皓托周雲衫傳信,讓她回鄉的那個鄉。
這個真相與樂小義在那一卷《劍神宗本紀》上所看到的簡直是雲泥之別。
毫無疑問,這一切都是尉遲氏的陰謀。
不管是當初樂君皓失蹤入魔,還是後來祁劍心遭遇的坎坷,都是尉遲氏一手策劃。
尉遲氏數千年前將尉遲弘義送進劍神宗,就等著尉遲弘義掌權之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利用回天陣竊取劍神宗龍脈,如何能讓祁劍心和樂君皓阻了他們的道?
一開始被蒙在鼓裡的閻雲清後來必然是覺察蹊蹺懷疑尉遲弘義,甚至派人去查證了真相。
但那時一切都晚了,尉遲弘義大權在握,除尉遲弘義自己,劍神宗內還有許多尉遲氏的眼線,足以將閻雲清死死禁錮在劍神宗後山。
而樂小義是在這之後兩年才出生,姬千城說起過,樂君皓出事前就和左氏的左雲琴有姻親,兩人感情甚篤,甚至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
由此樂小義心裡便對真相有所猜想了。
樂君皓入魔,左氏不願再將左雲琴嫁給樂君皓,於是棒打鴛鴦,要將左雲琴嫁入尉遲世家。
樂君皓脫困後帶左雲琴私奔,二人隱居兩年誕下樂小義。
可這時候,仇人尋上門來,左雲琴被抓走,樂君皓將樂小義藏於牛車之中,隻身引開追兵,後一去不返。
樂小義能想到的,姬玉泫自然也能得出相類的結論。
見樂小義聽祁劍心說完後就安靜坐著,姬玉泫心裡歎了一口氣。
她了解樂小義,樂小義看似在認真考慮著什麽,事實上她眼神渙散,神思不屬,已被突如其來的真相衝擊得渾渾噩噩,無法思考了。
縱使往事如煙,但身生父親明明是豪俠之士,被人陷害致死,人都化作一抔黃土了,還被有心之人拿來算計,摸黑他的威名,將那些汙言垢語寫進歷史,供人傳閱,遺臭萬年。
連她自己,都要在這陰影下如過街老鼠,唯恐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身份,惹來譏諷嘲笑倒還是小事,招惹了尉遲氏,就是殺身之禍。
無論是誰,都不會好受。
樂小義如此,姬玉泫心裡悶悶地疼。
放在膝頭的手被旁邊伸來的一隻柔荑輕輕握住,樂小義驚醒過來,神態懵懂,姬玉泫沒說什麽安慰她的話,就隻溫柔地看著她,她心裡那一處空落落的窟窿便吹進一股溫暖的風。
“我沒事。”樂小義回握姬玉泫的手,因有祁劍心在場,她克制著與之十指相扣的衝動,抬起頭來,“多謝祁伯父替晚輩解惑。”
尉遲弘義成為劍神宗的宗主之後就在卷宗上寫下祁劍心和樂君皓是死於狗咬狗的內鬥,只有他兩袖清風,撇得乾乾淨淨。
就算有人懷疑,繼承人只剩尉遲弘義一個,為了劍神宗的穩定,高層們對這種家醜般的內亂都選擇閉口不提。
“祁伯父。”樂小義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情,這才道,“想必當初,您與我爹的關系並非卷宗內所寫的那般敵對,否則,我爹也不會以魂印傳書向伯父求救,伯父亦不會不辭辛苦趕過去。”
“日前我在南陽鏢局時見了周雲衫前輩……”樂小義將樂君皓曾至南陽鏢局,並留下一言,讓她還鄉的事情告訴祁劍心和姬玉泫二人。
末了,樂小義一語驚人:“故而,我猜測,尉遲氏正在大肆尋找的君瀾劍,很可能就遺落在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