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樂小義身形一轉,一劍點向執事的喉嚨,她的劍由心而發,身與勢融為一體,頓時給人一種她自己就是劍的錯覺。
執事喉頭一涼,勃然色變,壓製於體元境的修為出於自衛,竟在心境波動之下爆發開來。
樂小義劍招還未靠近,便被執事身上突然暴漲的氣勢衝擊得倒飛而回,轟隆一聲將一旁堆放雜物的桌子撞翻了。
圍觀弟子目瞪口呆。
何雲露刷的一下站起來,扔掉紙筆就衝樂小義跑過去,見樂小義趴在一堆雜物中,半晌不動彈,她心裡既驚又怒,連忙朝樂小義伸手:“樂小義!你怎麽樣了?!”
樂小義這一下挨得猝不及防,好在她當時距離執事還不算太近,執事也沒有爆發全力,否則這一下足夠她躺上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
她趴在地上頓了會兒,沉悶的胸腔才松緩一些,正要起身,便聽見何雲露略有些變調的聲音,隨即何雲露雙手扶住她的肩,直接將她抱起來。
樂小義覺得莫名,何雲露這是在唱哪出?
不過對方好歹是在關心她的傷勢,樂小義起身後不著痕跡地避開何雲露的攙扶,朝她擺了擺手:“我沒事。”
何雲露抬起來的胳膊僵了一下,五指輕顫,隨即她抿著唇收回手背在身後,臉上也不見了焦急之色,悶悶地擰著眉,哼道:“無事便好。”
說完,她又轉身朝執事走過去,小聲詢問剛才發生了什麽。
樂小義咧嘴,心裡腹誹這個女人真是怪得很。
執事臉上神情有些尷尬,他苦笑一下,無奈歎道:“是我的過失,想不到我竟然失了手。”
隨即他又看向樂小義,目光中多了兩分欣賞:“你很好,這份對劍意的領悟能力不可多見,但修為略略遜色一些,往後切不可偷懶!”
他說出這番話,便說明樂小義通過了測驗,正式成為外門弟子了。
樂小義聞言臉上浮現欣喜之色,笑容卻矜持靦腆,她朝執事抱拳一拜,恭敬地道了聲謝。
執事壓著修為檢測弟子們的實力,樂小義也是壓著修為在參加測試。
樂小義的修為在氣元境十二層卡了好幾年這件事在外院不是什麽秘密,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突破,若毫無道理地躥出去一大截,豈不是大張旗鼓地告訴旁人她得了奇遇,從而惹人非議?
所以她主動將修為壓製在體元境一層,做出剛剛突破的樣子,這樣既不惹人矚目,也能給自己保留一點余地。
執事朝樂小義和善地笑了下,將寫了樂小義名字的竹簡取出來,以氣化刃在竹簡空白的位置刻了幾個小字,遂將竹簡遞還給樂小義:“拿著竹簡去側廳找軒和長老,他會給你發放腰牌,安排住處。”
整個樾清居,長老只有一位,先前那幾名弟子都是執事直接決斷去處的,卻不知為何輪到樂小義了,竟要長老經手。
樂小義心中略有些疑惑,但想到自己是臨時加的名額,又釋然了。
況且,方才她對戰時壓了實力,旁觀的弟子興許看不出來,但修為高出她一大截的執事,不可能毫無覺察,想來待會兒恐怕少不了一陣盤問。
樂小義再次道謝,雙手將竹簡接回,複與何雲露對視,唇角微彎,亦朝何雲露點頭示意,這才轉身離開,朝側廳去。
何雲露原地愣了半晌,直待執事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繼續登記參選弟子姓名,她才回神,收了心思。
人群中,岑昊收回看向側廳入口的目光,低下頭若有所思,表兄抵了抵他的肩膀,問他:“待會兒要去劫道嗎?”
“劫什麽劫?!”岑昊瞪他一眼,壓低了聲音怒道,“她比咱們先走!再說了,你打得過她嗎就劫道?死了這條心吧!”
表兄錯愕,抿著嘴不吭聲了。
樂小義如願成為外門弟子,心情愉悅,眼裡的笑意壓也壓不住。
可她待會兒還要面見樾清居的長老,若以這副面貌過去,恐怕給長老留下輕浮無定的印象。她駐足於側廳門前,頓了一會兒,等平複了心情,抬手搓了把臉,把翹起的嘴角按下去,這才邁步走進側廳。
廳門前立著一張屏風,樂小義將竹簡遞給左側入口處的執事:“不知軒和長老可在?”
執事掃了一眼竹簡上的內容,朝她點頭,而後從廳內招手喚來一名引路的外門弟子,領著樂小義進去。
樂小義跟在引路弟子身後,視線垂在腳尖,不東張西望左顧右盼,直至前邊響起引路弟子恭敬的聲音:“軒和長老,這是新入外門的弟子,請您決斷去處。”
樂小義抬頭,就見那弟子將竹簡遞給矮幾後的白須老者,老者眉眼半闔,內蘊精芒,修為深不可測。
引路弟子躬身一拜便退去了,此處便只剩軒和長老和樂小義,軒和細細看過竹簡上的小字,眼瞼微抬:“幾時來的劍神宗?”
“八年前。”
“幾時突破體元?”
“三日前。”樂小義態度謙恭,未做隱瞞。
她突然突破至體元境,又請執事在參選名單上加一個名字,這些動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執事如何打點她不清楚,但要瞞過長老偷偷行事,斷是不可能。
她若說謊,必得用更多的謊話將先前的謊話圓回去,而謊言遲早會被拆穿,她要繼續在劍神宗修煉,長老們都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遠不是她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小娃娃能忽悠的,她說出口的話,就得毫無破綻才行。
再說了,也不會有人把她修為的突破和姬玉泫的出現聯系在一起。
軒和面色無波,見慣了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弟子,對樂小義這樣的情況也不意外。他將竹簡盤在手裡轉了轉,忽而問道:“八年前賀歸長老從龍吟山脈帶回一個受了傷的小姑娘,那孩子,可是你?”
樂小義這下就有點驚訝了,區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軒和長老竟記得如此清楚,她斟酌了一番措辭,如實回答:“弟子八年前的確曾在山中遇險,承蒙宗內前輩搭救,但前輩來去匆匆,弟子並不知其姓名。”
軒和長老遂抬眸瞅了她一眼,眼底隱有兩分深意:“傷好了?”
“是。”樂小義應聲,“傷複後修為便有突破。”
軒和又沉吟了片刻,像是在思考,隨後從袖中取出一塊黑色的木牌,當著樂小義的面在牌上刻下名字,又將木牌翻過來,於背面刻下一個“樾清·南”幾個字。
罷了,他將木牌遞過來,道:“去南院報道吧,好好修煉。”
樂小義拜謝,接過腰牌後退出側廳,宗務廳內人多,大家各自忙碌,樂小義未上前打擾,自偏門離開。
直至走遠一些,到了沒人的地方,她才將腰牌拿出來仔細看了看。
這腰牌上除了軒和長老新刻上去的字跡外,還有獨屬於劍樾堂分堂的標志,劍神宗外門弟子眾多,共計一萬三千余人,分布於七個堂口,每堂九居,樂小義所在的樾清居就隸屬於劍樾堂。
每居又細分為外院和主院,外院是雜役的住處,外門弟子則住主院,主院有十二閣,東西南北各三閣,每閣上下兩層各十個廂房,配一個單獨的小院。
軒和長老給樂小義分配的住處便是樾清居的南院,樂小義不知道這四處院落有何區別,但她如今既已成為外門弟子,拿到了外門弟子的腰牌,就不用再住之前漏風的小屋子了。
樂小義放下心裡一塊石頭,渾身輕松,心情愉悅地回到自己破落的小屋收拾行李。
她其實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要拿,就隻那把寒鐵劍和幾件墜著補丁的衣裳,成為外門弟子後宗務廳會派發新的衣袍還有其他修煉資源,這間屋裡的東西大都用不上了。
樂小義將所有要用的東西收集起來,打了個小小的布包,又去找外院管事處理了日常工作上的交接,全部打點好後關好門窗就離開了。
樾清居主院很大,樂小義路上問了好幾個雜役,才終於找到南院所在。
南院看門的雜役見樂小義一身粗布衣裳,彼此對視一眼,眉頭稍蹙,面露疑惑。
但見樂小義遞來腰牌,牌上的的確確刻著南院的標示,他們這才斂了猶疑,態度恭敬地將樂小義迎進去。
樂小義一來便覺出不對,先是兩個雜役驚疑不定的態度,還有這院內的古怪氣氛,都讓她心裡隱約有些不妙的感覺。
雜役領著樂小義去見南院執事時,途中有一名南院弟子從旁路過。
那弟子刀削斧鑿的臉孔上沒有血色,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冷如刀鋒,樂小義側眸,他的視線也恰好掃過來,與樂小義的目光遙遙一撞,隨後便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樂小義卻被那一眼驚出一身冷汗,心裡無端浮現一抹後怕。但見兩步外,領路的雜役腳下的步子開始打晃,雙腿竟然在發抖。
這是怎麽回事?樂小義心裡疑惑極了。
她壓下目光,沒有貿然詢問。反正日後她會住在這裡,等安定下來,再慢慢了解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