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目光落在寶貝孫子身上,沒有看女兒這一邊,聽到丈夫的抽氣聲,隻當他是被女兒吼著心軟了,冷笑了兩聲,嗤道:“這丫頭鬼精著呢,故意逗你心疼,好不挨打而已……”
一聽這話,崔薇隻覺得這半年來受的委屈頓時湧上心頭來,她又氣又怒,聽了楊氏的話,頓時放聲大哭!崔世福臉色鐵青,一手抱著女兒,捏著她的手都覺得自己心疼得直抽冷氣,難為她一個孩子剛剛還忍得了,這會兒聽女兒哭著,心裡跟有人拿刀剜一般,頓時怒聲喝道:“阿淑!薇薇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瞧她這樣,你就不心疼?”崔世福難得對妻子生一回氣,楊氏為人勤勞持家,將這家裡家外的打理得井井有條,兩夫妻成婚二十年了,還從未有過紅臉的時候,這會兒聽他喝自己,楊氏愣了一下,也顧不得懷中的孫子,下意識有些疑惑的朝女兒看了過去,卻見她手掌已經全部是血,還在不住滴答往下淌,頓時心重重一疼,下意識叫了出來:“哎呀,你這孩子,你怎麽……”
崔薇抿著嘴唇,看到一旁倚在門邊的王氏,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聲,她以前一向老實沉默慣了,才接連被人欺負,這會兒她也狠了心,崔家的女兒過的簡直不是人的日子,她這樣沉默著下去,可以想見自己往後一輩子的命運,她眼睛裡帶著淚水,轉了轉眼睛珠子,突然間更是大聲哭道:“我切苕藤時,大嫂在屋裡躺著,小郎哭了,大嫂大聲罵我,嚇了我一跳,把手切斷了,她還一直罵我,哇……”她說完,哭得更是大聲,小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來,小孩子特有稚氣的哭聲尖銳得在這個安靜的傍晚裡,更是傳得遠遠的村子裡都能聽得到。
王氏沒料到這丫頭竟然敢告狀,她還沒開口,門口處就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高大的漢子身後跟著一個年約五十許的白發婦人就大步跨了進來,那漢子嘴裡還叨著竹煙杆,進門就看到崔薇哭得厲害,皺眉道:“老二,你打孩子了?”
崔世福不知不覺的被大哥扣了頂屎帕子,看到一旁老娘面色有些不善,又聽到女兒說手指被砍斷了,登時這個高大健壯的人身子都顫抖了起來,連話也說不利索了。楊氏身子也開始抖了起來,要是女兒被砍斷了一隻手指,那往後可是殘疾了,以後怎麽好說婆家?
更何況崔薇再不得她喜歡,也是她肚皮裡爬出來的,隻是因為這個女兒平日太溫順,太聽話了,又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隻管老實做事,她也是習慣了女兒這個乖巧的模樣,覺得省心,可這會兒聽她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由心中一陣陣的疼,連忙將孫子交給一旁也要湊過去的二郎崔敬忠,朝丈夫走去,對女兒伸出手來:“薇薇,來娘看看。”
崔薇將頭別開,一把將小臉埋進父親的胸膛裡。崔世福身上還帶著沉重的汗臭味兒,可是父親寬大結實的胸膛卻是令人安心,楊氏見伸了手過去,
女兒卻抗拒的樣子,不由心中酸楚,看她在丈夫懷裡小小瘦弱的身子,這才察覺這個女兒不過是個孩子而已,頓時就有了些心疼與內疚,再加上慌張,臉色蒼白,身子軟了兩下,險些也倒了下去。 崔母林氏看到二兒子一家人的情形,頓時歎了口氣,見到站在門口不吭聲王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再想到之前孫女兒哭叫的話,眼皮兒一掀,嘴裡就罵了:“家門不幸啊,娶了一個敗家娘們兒,喪門星一般,好吃懶做的貨,當真是要來霉透我崔家一門的啊!你這不安好心的死婆娘,我倒是要問問,那王家是怎麽教女兒的,光是教一個會挑撥是非,又懶還討人嫌的女人,自個兒家裡裝不下了,來禍害咱們一家,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她說完,拍著大腿就開始哭喊了起來。王氏臉皮臊紅,氣得身子打轉,又覺得心虛,卻不敢與林氏頂嘴,隻是委屈的看了丈夫一眼, 有示意讓崔大替她出頭的意思,崔大也正擔心妹妹的傷勢,也沒注意到妻子的眼神,更何況他此時心中也有不滿,妻子一天到晚好吃懶做的,村裡都傳遍了,人人都嘲笑他,每回在田裡看到人家送飯的是媳婦兒,自己一家人送飯的則是辛苦挑著小擔子的妹妹,他之前倒是沒覺得有什麽,畢竟家中男人主外,女人主內,可最近兩日還有人拿這話打趣自己,隻說崔薇太能乾,他也當誇自己妹妹,這會兒被祖母林氏一罵,回過味兒來,才明白旁人暗地裡嘲笑自己呢,臉上頓時如火燒一般。
崔薇哭得小臉漲紅,眾人都擔憂著,大房那邊崔世財的媳婦兒劉氏也過來了,還有崔世財的兒子兒媳們,頓時院裡站了滿滿一圈。楊氏剛剛被女兒無言拒絕的動作打擊得這會兒還回不過神來,林氏是老人,因此這會兒雖然不滿王氏,但看二兒媳無精打采的模樣,也令崔三進去將油燈點上了,一邊招呼著臉色難看的崔世福進屋裡來。
崔家人都擔憂崔薇的手指真給切斷了,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少了一個手指,做事不靈活了,好多農戶人家不愛要這樣媳婦兒的,縱然是多給些嫁妝,也要被人說嘴。更何況崔家這點家底,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的,雖說不至於到吃不上飯的地步,但家裡人口多,又哪裡有多余的銀錢?林氏正自擔心著,楊氏也內疚得說不出話來,王氏心裡害怕,深怕這死丫頭手指斷了,照崔家人今日的模樣看來,恐怕不會饒過自己,因此又是有些害怕,又想到崔薇剛剛告自己狀的模樣,有些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