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景接過袋子看了眼說明書,倒出幾粒魚食嘗了嘗,好奇地說:「跟我以前在人家魚塘上面吃著的不一樣,那個幹幹的沒什麼味兒,還有點擦喉嚨。這個有點腥,不過化了之後挺軟的,這樣的就算高級魚食了?」
晏寒江對這方面很有研究,就給他簡單科普了一下:「真人是去大型養殖場吃的吧?那裡用的大多是豆粕或是棉籽粕做的膨化飼料,要搭配沉底的顆粒料營養才全面。這種是給家養寵物魚配的,純海藻製成,營養全面又健康。」
這位家屬真是經驗豐富,看來也是在大型漁場裡討過生活的人啊!不過這樣的魚通常一兩年就讓人捕撈起來吃了,怎麼能長成元嬰大妖的?他一面拈著魚食粒吃,忍不住就打聽起了這位很可能跟他一樣過過艱苦生活的妖修的經歷。
不過晏寒江並不像他想的那樣,也因為建國以後不能成精的條例,從小混在魚塘裡過苦日子,而是一位建國前就去留洋,從五大湖回來的漁業專家。
「我成精那年月還沒有這種膨化飼料呢,也是回國之後才吃上這東西的。當時身上沒多少錢,就給一家養魚雜誌寫點淡水魚飼養經驗賺稿費。那時為了比較各種飼料的優劣性,找了家漁場呆了幾天。草魚是底層魚,吃不著新鮮浮料,能吃著時這個膨化粒都讓水泡軟了,而且棉粕粗,泡脹了不好咽,還不如壓實的沉底料好吃……」
他磕著魚食在沙發上娓娓而談,清景就在旁邊認認真真地聽,不時義憤地插一句:
「一個塘裡養那麼多魚,上面還養雞,住得也太不舒服了!」
「居然光給草不給肉,還不讓你們吃飽?」
想不到建國之前成精的妖精也曾過過這麼苦的日子。清景聽他講著魚塘只給吃七成飽的悲怪經歷,感同身受地憤怒起來,邵宗嚴在廚房裡聽得也有點醃心,低聲跟沈老師說:「難怪晏兄都成了大妖了還這麼愛吃水煮魚,都是年輕時虧了嘴。」
沈老師想了想自家在動物園裡長大,有專業營養師伺候,還照樣喜歡啃他翅尖兒、一頓能吃一桌子烤雞的蛇精,覺著邵宗嚴的道理可能不太對。不過道理不重要,重要的是身為一家之主就得負責餵飽自己的屋裡人,邵宗嚴這麼能幹又這麼會疼人,真不愧是他們萬仙盟的員工。
他撲稜著翅膀飛到冰箱上,瞇起圓溜溜的小眼睛看著他,溫和地鼓勵道:「你努力修行,等修為跟他差不多了就可以申請到總部辦婚禮,到時候給你們放婚假,帶薪的,想歇多久就歇多久。」
「帶薪休假?那多不好意思啊,不幹活還能拿錢……再說我與晏兄都是男子,仙盟竟也會給兩個男子辦婚禮嗎?」邵道長嘴上含糊著,心裡倒是讓他勾得癢癢的,順著他的描述想像仙家的婚禮是什麼樣,放了婚假之後怎麼回老家見家長……回過神來,那條剖好的鯰魚已經刮下了厚厚的一層魚茸,皮上只掛著一層肉,切不成漂亮的蝴蝶片了。
他索性把剩下的魚肉也刮了,調上兩個蛋清打成魚滑,抹進剖開的竹筒裡,抬頭對沈老師說:「要不晚上吃火鍋吧,人多更熱鬧。」
沈老師點了點頭,一爪子刨開冰箱門,鑽到裡面挑挑撿撿,找出了幾樣自己愛吃的菜,又跳到門上問:「怎麼只有菜,你們平常就光吃魚和素菜嗎?你把窗戶打開,我出去買點回肉來。」
「有肉,我把肉都放在救生包裡了,放包裡保鮮效果好。」沈老師可是上門拍攝的大領導,哪能讓他從窗戶飛出去買菜!
邵道長便去餐椅上拎過救生包,把裡面存的鮮肉倒騰了一遍,翻出個帶前腿的黃羊架子、一簍帶著水的小蝦,野鴨、野兔,還有些割成大塊的不知什麼異獸肉。他剁了一條羊前腿,剖了隻兔子,又剝出一碗蝦仁,把各色肉塊泡進水裡洗去了血津都,擱進冰箱裡急凍。
那碗蝦仁也細細剁成茸,加上肥膘肉和蛋清抓打成蝦丸。野鴨子收拾利索了,從脖子下開個口掏出內臟和骨頭,肉片成薄片,拆出來的骨頭則連著內臟一起醃入味,用滾油炸得焦香酥脆,先端進去給清景和晏寒江當零食。
——兩個大妖在自己家裡饞得直吃魚食,真是讓他這個做飯的人不落忍。
鴨骨頭細,炸過之後整根都是酥的,嚼細一點絕不會有小骨碴剌嗓子,不過清景是個蛇精,吃東西習慣了直接往下吞,沈老師不太放心他,就飛進客廳監督,順便自己也吃了幾口。他的喙咬鋼鐵也咬得開,嚼骨頭就像開瓜籽殼一樣輕鬆,三人圍著盤子卡卡卡地吃著,光聽聲音就跟還在嗑魚食一樣。
邵道長就喜歡照顧人,見他們吃得開心,就像自己吃上了一樣高興。這邊肉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拆開一包水煮魚調料炒了炒,倒上冰箱裡凍著的速食骨湯煮開,就當作香辣火鍋底端了上去,用電磁爐小火煨著。晏寒江十分主動地過來幫他端盤子,像變魔術一樣把菜碟都浮在空中,自己在後面趕著盤子回去。
餐桌中間擺了翻騰的火鍋,周圍是滿滿一桌子魚肉,當中只夾了一盤青菜、一盤豆腐作點綴。這種菜式相當符合兩位肉食大妖,和好容易修行有成,這輩子都不想再吃草的草魚精的胃口,沈老師在翅膀底下啄了啄,叼出幾瓶靈酒擱在桌上,勸道:「這酒不醉人,又能增長功行,你們喝一點也不要緊。喜歡的話可以到萬仙盟下屬辦事處買,員工有內部價優惠。」
邵宗嚴去拿杯子盛了酒,敬過兩位前輩,又有點憂心地問:「像徐兄他們的辦事處都開得那麼好,有自己的門面,我這兒可是自己背個包出去推銷的,拍出來會不會丟咱們萬仙盟和千蜃閣的臉呢?」
「不要緊,這樣才能體現出開拓小千世界的艱難,弘揚艱苦奮鬥精神。」沈老師站在滾燙的鍋沿上,整個鳥就像電線短路,從電磁爐上燒起的一團火那麼耀眼,那麼令人信服:「不過你的鬍子得摘了,眼睛也別粘了。要知道大千世界現在最流行的是錐子臉,你的臉型比清景這樣的錐子臉已經差一籌了,再把最出彩的地方遮上,會影響收視率的。」
「嗯……」邵宗嚴摸了摸臉,想起剛開始工作時被人追得連市區都不敢進的慘狀,沉吟了一下,咬牙說:「那就依前輩之言。不過這裡的群眾太熱情,咱們了小區門再換裝吧。」
沈老師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雙黑亮的小眼珠裡彷彿透出無窮智慧,看出了他推托背後隱藏的秘密。
然而這一刻的令人心悸的目光很快被一聲金屬敲擊盤子的聲音打破,清景撈了一大勺肉磕進盤子裡,倒上炸蝦油和麻醬拌成的醬汁,抓著他的身子放到盤邊上:「肉都熟了,快吃吧。我還覺著他粘的這個挺好呢,就那麼簡單粘兩下,弄得都不像本人了。」
邵宗嚴連忙謙虛:「這都是網上的教程,我也是買了工具套裝跟人學的。前輩要是想試試的話,吃完飯我就拿出來給您看。」
「好,吃完飯咱們就試試,沈老師你給我多拍幾個鏡頭。」清景前輩興致勃勃,直接把一大漏勺肉塞進了嘴裡,叫金烏啄了一口才又細嚼慢咽起來。
晏寒江夾著肉片往湯裡涮了涮,肉一泛白便夾進了邵宗嚴碗裡,叫他趁熱吃。他自己坐了一上午,到這時候便主動幹起活來,拿著不銹鋼小勺一勺勺挖出魚滑蝦滑放到湯麵上,還給清景夾了幾片野鴨肉,自己慢慢燙著薄薄的蝗蟲肉吃。
火鍋中央的湯麵咕嚕咕嚕地翻滾著,肉片放進去涮一下便熟透了,拖著香辣滑腴的湯汁一起放進口中,滋味濃郁又不會完全遮去本身的肉香。再配上清涼甘甜的靈酒,全身上下都像是在溫泉裡泡過,身體溫溫熱熱的,心頭卻被靈氣拂得清涼舒爽。
這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中間又添了半隻羊腿肉,大部分竟都是清景吃的。邵道長偷偷看著他一掐的小細腰,真不知道他是把東西都吃到哪裡去了。他自己也略有些不好意思,摸著肚子笑道:「這些日子工作忙,沒顧得上吃東西。我們蛇精都是三年吃一頓,一頓管三年的,你做得又太好吃,忍不住就多吃了點。」
邵道長還是有點擔心他的胃,刷完碗又濃濃地煮了壺山楂荷葉水給眾人消食。沈老師在杯托裡啄著糖水,揚起脖子嚥了下去,只潤了潤喉便說:「不要緊,吃完運動運動就不長肉了,正好外面太陽不錯,咱們出去拍拍你工作的場景。」
該來的始終都要來。
邵宗嚴咬了咬牙,從臥室裡拿出化妝包,給清景粘了幾抹假鬍子,又把他的眼角粘得稍往上提,細細長長像是個鳳眼的樣子,滿足了他易容的心願。
清景扛起沈老師,對著穿衣鏡照了又照,捻著小鬍鬚欣賞自己的新模樣。鏡子裡恰好映出了晏寒江親自給邵宗嚴掛上公文包的模樣,真是溫情脈脈,賢惠得讓人羨慕。掛好書包之後,他右手在包上一撐,整個人騰身而起,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兒坐在書包帶邊上,安安靜靜地倚在邵宗嚴身上。
清景猛地轉身,伸手摸向小人,驚喜地叫道:「你怎麼變得這麼小的,真可愛,最開始我看見你還是條小草魚呢,就覺著小小的挺稀罕的,沒想到你還能變成小人兒。」
邵道長帶著包往後退了退,清咳一聲,攔住了清景的手:「前輩,晏兄他不喜歡給人摸的。他原型比較小,變成人型也就小,沒什麼好奇怪的。」
清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幽怨地看了沈老師一眼:「沈老師,你這樣也不大啊,怎麼從來不變成小人兒給我玩玩。」
沈屏山歪著頭蹭了蹭他:「我變成人,攝像頭就被遮住了,多不方便啊。不如你來?」
話音未落,他就張開翅膀停在空中,爪子裡抓著一個和晏寒江同樣大小的清景,停到那只公文包上,把人扔了上去。他自己則落到了邵宗嚴肩頭,含笑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小清景,說道:「咱們走吧,這樣正好能拍到你不受影響的真實工作情況呢。」
邵道長嚥了口口水,忍住摸一摸小清景的衝動,按著公文包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