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眼怔怔看著破碎支離的客房,實在無語,不但外麵的牆被撞裂瞭,連著三間客房的牆也被撞裂瞭,這座客棧沒事吧?能撐住麼?會不會突然塌掉?
她要不要不顧東陽長老的告誡出去?
黎非探頭從碎裂的牆壁處望出去,但見城中遍地火光,漫天妖物亂舞,地上滿是鮮血,人與妖的混在一處,人的屍體與妖的屍體也混在一處。
從未見過這麼慘烈的景象,簡直觸目驚心。
頭頂忽然風聲犀利,黎非朝後一縮,但見一直巨大的黑色爪子擦著自己的鼻尖抓過去,比刀還鋒利,利風甚至切碎瞭她一綹長發。
她連退數步,隻聽外麵響起一陣子刺耳的嬰兒哭泣辦的嚎叫聲,一隻猙獰的、比牆壁還大的腦袋撐進瞭牆壁裂口中,雙目血紅,尖喙中腥氣撲鼻,是一隻巨大的凶獸蠱雕。
不好,要讓它闖進來,這客棧就真的要塌瞭!黎非喚出飛劍,一劍穿透它的眼睛,蠱雕立即慘叫著把腦袋縮瞭迴去,她再也不敢待在這件客房,可也不能離開太遠,牆壁被撞破,萬一有妖物闖進去,一客棧的人都沒命瞭!
她化作一團青煙疾飛出去,喚出金水龍嘯,一團團金色光霧頓時籠罩住破碎的牆壁裂口。這仙法還是日炎傳授給她的,每次看到雷修遠用她都覺得可威風瞭,可惜她畢竟不是金屬靈根,金水龍嘯沒有他用來那麼犀利無匹,金色的光芒都暗淡不少。
一隻眼被戳瞎的蠱雕怒發如狂,拍打著翅膀再度撲來,黎非凝神結印,橘色的暗淡光芒籠罩週身,這是她苦練瞭許多天的土主護身,緊跟著,數枚一人高的巨石被換來引爆,那隻蠱雕哼也沒哼一聲便被炸成瞭破佈窟窿,重重摔瞭下去。
黎非剛鬆一口氣,忽聞耳後又有風動,她躲避不及,半邊身體被要在一張血盆大口中,腥氣撲麵而來,卻又是一隻蠱雕。
黎非的土主護身還不能長時間維持,方纔一番鬥法,又被蠱雕咬瞭一口,那層桔色的光芒已經變得十分暗淡,隨時會散開。她架起數道土行牆,正好喚出巨石,忽覺頭頂又是一陣風動,土行牆竟被瞬間撞碎,她急急化作青煙避開,便見竟有四五隻蠱雕都朝自己這裡撲來。
怎麼都朝這裡來瞭?!黎非騰雲繞開這群蠱雕的攻擊,冷不防身後突然又竄出一隻蠱雕,胳膊上一陣劇痛,一股全然不能反抗的大力將她拉扯出去,整個人被抓著胳膊吊起急速飛瞭一段。
她的攻擊仙法比不上雷修遠那麼犀利無匹,而此時用攻擊仙法也沒什麼用,她強行喚出土主護身,忽覺身後一陣熾熱,無數條火蛇呼嘯而來,將那些嘶吼旋飛的蠱雕瞬間纏死絞緊,黎非得意逃脫桎梏,立即騰雲疾飛避讓,但見烈焰漫漫如山,萬道火舌吞吐,那群凶獸竟一眨眼便被燒成瞭黑灰。
這麼霸道的火行仙法,她認識的人裡,隻有一個人能用出來。
黎非轉過身,隔著明亮的火光,對麵的紀桐週正皺眉看著她,說不出那是什麼眼神,從沒人這樣看過她。他急急穿過火海向她飛來,可又忽然停下,定在半空動也不動。
怎麼辦?打招呼嗎?黎非猶豫瞭一下,下一刻,一張破碎的符紙從她袖子中掉落,她急忙撈起,這是之前沖夷真人給他們的,方纔蠱雕抓傷她的胳膊,符紙早已被扯碎。
障眼法消失瞭。
她低頭看看自己,村姑裝已經變成瞭無月廷的弟子服,她再迴頭堪堪紀桐週,他還是皺著眉頭,雙眸幽深無波,定定望著自己。
黎非忽覺無比的尷尬,她既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旁騖跟紀桐週打招呼說話,也不能把他當陌生人,要怎麼做?大眼瞪小眼?
紀桐週看瞭她很久,忽然轉身再度飛走,竟一個字也沒說。
黎非怔怔懸浮在空中,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鬆瞭口氣,這朋友是徹底沒得做瞭?以後比陌生人還陌生人?其實,陌生人都比他倆之間這種尷尬的關繫要好……
淅淅瀝瀝的春雨在屋頂一丈處澆下,城中肆虐的火光終於慢慢暗淡下去,巨大的靈氣網被架設在城鎮上方,網外的妖物凶獸們開始紛紛撤退避開,網內的妖物們也慢慢被仙人們斬殺殆盡。
黎非懸在客棧撕裂的牆壁外正看著,忽見雷修遠騰雲而來,他的障眼法也早被破除,荼白的弟子服上滿是妖血,見客棧變成這付模樣,他眉頭頓時皺起,飛至她身邊低聲道:「沒事麼?」
黎非搖搖頭,想瞭想,還是告訴他瞭:「我剛遇見瞭紀桐週。」
雷修遠未置可否,將她拽進客棧,按坐在地上,又道:「就在這裡做好,不要動。」
他騰雲懸在外麵,在碎裂的牆壁上加瞭一層金水龍嘯,那金色的光團霧氣立即變得十分鮮艷璀璨,偶有落網的妖物慌不擇路闖過來,都被他輕易地一招殺死,漫天飛舞的妖物雖然多,但似乎都不怎麼厲害,或許正如清樂長老所說,隻是剛開始,那些厲害的妖物凶獸想必也不會這麼一群一群地行動。
天快亮時,城中的妖物終於被徹底殺淨,遍地妖血妖屍,堆得像山一樣,城中人們淒厲的嚎哭聲,也漸漸變成瞭低聲啜泣,雖有修行者極力殺妖,但總歸難以避免一些凡人的傷亡,那麼多妖物突然夜間襲城吃人,以前從沒發生過。
十幾位長老都紛紛迴到瞭客棧,見客棧變得這麼破破爛爛,城內又是遍地狼藉,東陽真人不由皺眉歎道:「妖物遷徙時怎麼會夜間襲城?聞所未聞,照這樣看,各大仙傢必須派人守駐妖物們途徑的城鎮,否則一場遷徙下來,人都要死光瞭。」
一名長老沉吟道:「事關重大,我先迴門派向四位掌門人稟告此事,再行定奪。」
眾長老紛紛贊成,那名長老當即騰雲離開,旁邊又有個長老低聲道:「昨夜情況特殊,我等撤瞭隱匿法,城中諸位仙傢隻怕也早已發覺我們,此時再上隱匿法未免慾蓋彌彰,須得像個閤適的藉口纔好。好在兩位老輩仙人始終未露麵,如今身懷要物,一切必須謹慎。」
長老們開始商討應對的藉口,雷修遠見黎非胳膊上血跡斑斑,不禁握住她的手摞起袖子細看傷勢。
「輕傷而已,早就被治好瞭。」黎非笑瞇瞇地看著他。
雷修遠張臂抱住她,半響,他低聲道:「下次有危險,記得叫我。」
黎非有點不服氣:「我們都是突破第三道瓶頸的弟子,為什麼你能被放出去殺妖,我就得待在屋子裡不許動啊?」
雷修遠輕輕笑起來:「跟我比?」
這是看不起她?黎非踩瞭她一腳:「你小心我以後厲害打瞭你滿地找牙。」
雷修遠摸瞭摸她的腦袋,忽聞牆壁外風聲呼嘯,數道人瞬間落在眾人麵前,卻是火蓮觀的兩位長老,再後麵還有一老一少,正是星正館的無正子長老與紀桐週。
黎非一見著紀桐週又有點尷尬,可他始終沒朝她這邊看一眼,隻是神情淡漠地佇立著,像是不認識他們倆一樣。
「想不到無月廷竟有這麼多長老來瞭端明城,先前未曾察覺,有失禮數,還望諸位莫怪。」
火蓮觀一位女長老上前行禮,語氣雖然客套,言辭卻略有些犀利,將他們先時放出隱匿法與障眼法隱瞞身份的事情提瞭出來,無月廷一下子出動十幾個長老,陣仗不可謂不大,此時天地初現異象,他們這種大門派有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軒然大波,此地又離火蓮觀甚近,它們比旁人都要警惕得多。
無正子也上前行禮,卻沒說話,有火蓮觀出頭,他自然不必質問,省得上瞭星正館與無月廷的和氣。
廣微真人笑道:「是我等唐突瞭,今日異象橫生,我無月廷在中土中心的試煉地白邊之崖結界似有不穩,加上四海妖物開始遷徙,四位掌門人便派我等前來查看。原本不想驚擾諸位仙傢,不過昨夜情況特殊,少不得今日給諸位賠罪瞭。」
火蓮觀眾人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白邊之崖是相當高等的試煉地,結界出問題自然需要許多長老修補,更兼十幾個長老後麵還帶瞭兩個弟子,想必是想趁著妖物遷徙給弟子獵妖煉製法寶,若真有什麼異動,應當不至於牽扯上年輕弟子,唸及此,兩位長老的神色頓時緩和瞭,當即也笑道:「昨夜多虧諸位出手,光憑我們,隻怕殺到現在也殺不完,端明城傷亡要更加慘重。」
長老們立即客氣瞭幾句,一瞬間氣氛又變得和諧無比。
廣微真人見無正子身後那位年輕弟子與雷修遠差不多大,竟也是突破第三道瓶頸的修為,當下贊道:「無正先生,想不到能在這裡遇見你們,令徒真是年輕有為,昨夜我見他獨身一人斬殺無數妖物,仙法當真精妙至極。」
無正子含笑道:「廣微先生謬贊瞭,令高徒纔是驚纔絕艷,近日妖物遷徙,我閒來無事,便帶小徒出來獵妖煉製法寶,順便也叫他散散心。有緣相見,原本該與諸位同行,不過諸位有要事在身,我不便叨擾,日後有機會,再好生敘敘。」
他當即告辭,紀桐週躬身行禮,一言不發地跟著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