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禦劍飛往弟子房的時候,黎非所住的小院裡已經滿滿當當全是人瞭,弟子們圍住左丘先生,群情激奮地抱怨著,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激動。
左丘先生神色如常,不知在想些什麼,鬍嘉平卻有點尷尬,左丘先生因為有事不在書院,特意委託過他多關照書院的大小事,結果卻鬧出瞭弟子們彈劾先生的笑話,他亦要負些責任。
苗藍昕歎道:「兩個月都教凝冰術?她在搞什麼?」
先生們一般獨來獨往,更何況他們所授的課業截然不同,平日裡也不怎麼詢問進度問題,誰都想不到都兩個月瞭林悠居然一點正經的水行仙法也沒教過。
左丘先生忽然開口:「嘉平,將林悠先生請來一敘。」
事情鬧大瞭……鬍嘉平不得不去找人,弟子們彈劾書院先生,這事聽都沒聽過,對他們這些仙傢門派的精英弟子來說,來書院執教也是個極佳的修行機會,新晉弟子的朝氣蓬勃總歸能喚起他們昔日的熱情,甚至就此突破長久以來的瓶頸也不是不可能。凡是被選中的精英弟子哪個不是倍感榮耀?再怎麼頑劣的性子,授課過程也必然是傾力而為,絕不會有任何保留,鬧到被弟子們彈劾,林悠先生真是與眾不同。
黎非見左丘先生他們都在院子裡,獨獨少瞭那個震雲子,不由四處打量,奇道:「震雲子人呢?」
百裡唱月偏頭聽瞭一會兒:「在雷修遠房中,他和墨言凡好像在問雷修遠什麼魘術的事。」
黎非一下想起日炎說的,天音言靈**和字靈魘術是星正館的獨門祕技,也就是說,要殺雷修遠的是星正館的人?怪不得墨言凡看到那張信紙臉色就變瞭,還說會給他倆一個交代,原來他告假是為瞭迴去找人問,找來的人居然還是震雲子。
沒一會兒,林悠被鬍嘉平帶來瞭,她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麼異常,孩子們見到她,難免又恨又心虛,有膽大的繼續告狀,剩下的人也立即跟風,一時間院子裡又開始吵吵嚷嚷。
左丘先生舉起手,孩子們的聲音不由自主低瞭下去,他開口道:「林先生,弟子們進書院已有兩個多月,禦劍與爐鼎修行已完畢,你與羅、苗二位先生負責教授五行基礎仙法,請問,你的執教是否有所偏誤?」
林悠冷冷一笑,麵對左丘先生她竟然也毫無敬意:「這幫小鬼都是蠢貨,什麼也學不會!對著朽木,我能雕出什麼鳳凰?!」
孩子們登時大怒,紛紛朝她怒目而視。
左丘先生轉向一旁的苗藍昕與羅成濟,溫言道:「羅先生與苗先生如何看今年的新弟子?」
這兩人也想不到鬧成這樣,都有些尷尬,到底苗藍昕年紀大些,當即道:「今年的弟子資質都堪稱良纔美玉,修行亦是十分勤勉刻苦,作為先生,我不敢苟同林悠先生的評價。」
羅成濟也點頭道:「不錯,其中甚至很有幾個天縱奇纔,假以時日,必能成為門派中的中流砥柱。」
左丘先生含笑望向林悠:「林先生,你的看法是否過於偏頗?」
林悠淡道:「既然如此,這個先生我便辭瞭吧。承濛左丘先生看得起我,如此大任我卻擔當不起,我這便離開書院,告辭。」
她居然說走就走,當下轉身,不過數步已到庭院外。
雷修遠的房門忽然被打開,震雲子冷澈如幽泉般的聲音忽然在門口傳來:「林先生,請稍等,我有一言相詢。」
林悠停下腳步,冷道:「震雲先生有何指教?」
震雲子緩緩向前走瞭幾步,墨言凡跟在他身後,臉色漠然,看不出悲喜。黎非眼尖,見著墨言凡身後還跟著雷修遠,他神色平靜,微微垂著頭,精神倒比病中要好些。
「林悠先生,你說自己是火蓮觀龍幽元君座下第三弟子,那我請問你,你為什麼會用我星正館的天音言靈**和字靈魘術?」
林悠轉過身,表情有些驚愕:「你怎麼知道?這個……哼,自然是有人曾經教過我!」
她望瞭一眼墨言凡,這位墨先生卻始終眼觀鼻鼻觀心,動也不動。
震雲子將雷修遠輕輕拉到身邊,森然道:「那你為何要用我星正館的仙法,對付這位書院弟子?」
林悠有一瞬間的錯愕:「你在說什麼?!血口噴人!我不過學瞭點皮毛,怎可能對他用?!」
震雲子又道:「左丘先生,我今日冒昧前來書院,其實為的正是此事。墨師侄慾迴師門剛好遇見我,便將這孩子被人下瞭字靈魘術的事說與我聽。書院一向是清淨之地,卻如何會出現星正館的字靈魘術?此事我如不查清,難還星正館清白。林悠,你無須再裝,我知道你是誰。」
林悠退瞭幾步,冷笑起來:「震雲子,你想用言靈**栽贓到我身上?你休想!」
不等她說完,震雲子突然厲聲道:「你是誰?速速招來!」
這句話聲音雖然不響,聽在諸弟子耳中,卻不啻於平地驚雷,灌註瞭靈氣的言靈**響徹庭院,一時沒有防備的弟子們紛紛被震得暈倒在地,黎非也覺一陣劇烈的頭暈目眩,差點跪在地上。
對麵的林悠雖然早作防備,卻依然抵抗不住他突然一襲,口鼻中被震得流出血來,目光有一瞬間的渙散,喃喃道:「我、我是東海萬……」
話突然斷開,她似是掙脫瞭言靈的束縛,當即也不多話,身體忽然化作一股狂風,呼嘯而去,震雲子如何會讓她逃掉,袖中一道白光疾射而出,瞬間化作萬千道薄而透明的刀刃,將那團狂風團團圍住。
風中隻聽林悠痛呼一聲,狂風消散開,她渾身上下滿是鮮血,藕色的衣服忽然化成紫色長裙,盤起的發髻也變成瞭披散的長發,障眼法被打散,她竟突然變成瞭另一個模樣。
她恨恨朝墨言凡看瞭一眼,厲聲道:「你……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冰刃將她團團包圍,竟是要將她束縛住的模樣,她冷哼一聲,一口血噴在冰刃上,舉起長袖濛住頭臉,強撐著一口氣撞破冰刃包圍,紫色的身影斷瞭線一般朝懸崖下落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黎非看傻瞭,林悠怎麼突然變瞭個模樣?她好像對墨言凡飽含恨意,之前認識他?他倆有過什麼糾結?她又想起那天晚上,林悠跟墨言凡之間莫名其妙的對話,結閤剛纔的事,莫非這個林悠竟是假扮的?她扮成林悠進到書院,是為瞭墨言凡?怪不得她教課亂七八糟心不在焉喜怒無常,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先生!那真的林悠去哪兒瞭?
震雲子急急追到懸崖邊上,朝下望瞭一眼,皺眉道:「讓這妖女逃脫瞭——左丘先生,底下我記得是書院禁地?」
自變故發生以來,左丘先生始終一言不發,也無任何舉動,此時被詢問,當即淡然道:「不錯,下麵是禁地。震雲先生,多謝你揭穿假扮先生之人,不過此事乃是書院內務,不敢再勞煩先生相助。阿慕。」
他喚瞭一聲,下一刻,黑紗女便青煙般出現在眾人麵前,垂首道:「先生有何吩咐?」
「去禁地一探究竟。」
「是。」
震雲子被他這樣不軟不硬地說瞭一句,當即退瞭一步,不再言語,一旁的墨言凡忽然上前低聲道:「左丘先生,此女以星正館仙法害人,為正師門之名,請左丘先生容我同去一探。」
左丘先生背著手走迴庭院,聲音淡漠:「那就有勞墨少俠。」
彈劾先生的事情突然變成拆穿凶手的身份,這巨大的變故讓黎非半天反應不過來。百裡歌林被方纔震雲子的天音言靈**震得暈過去,到現在還沒醒,不止她一個人如此,大半弟子都承受不住強橫的天音言靈,此時地上躺瞭一片。
還好,葉燁和百裡唱月還勉強站著,黎非抱著百裡歌林過去,葉燁摸瞭摸歌林的臉,低聲道:「沒事,隻是暈過去,很快能醒……唔,那個震雲子還是避開瞭我們,不然根本不會隻暈過去那麼簡單。」
左丘先生和其他幾位先生都在給暈過去的孩子們灌輸靈氣,平穩受到震蕩的爐鼎。震雲子似是有些愧疚,上前一步行禮道:「是我魯莽瞭,還請左丘先生莫怪。」
左丘先生淺淺一笑:「震雲先生助我書院抓到冒充先生的賊人,感謝還來不及,怎會責怪。隻是弟子們如今暈睡未醒,還請震雲先生稍候片刻,待他們醒轉,再送先生離開。」
震雲子根本沒說要走,他卻說「送他離開」,已經是明擺至極的趕人瞭。震雲子臉上有些掛不住,拱瞭拱手,轉身便走,經過黎非身邊時,朝她點點頭,聲音少見地有些溫和:「小姑孃,好好修行,仙傢門派需要你這樣罕見的人纔。」
好像、好像他也不太壞的樣子……黎非默然點頭。
震雲子望向百裡唱月,唱月被他的目光一接觸,情不自禁打瞭個哆嗦,竟朝後退瞭兩步。
葉燁上前朝震雲子行禮:「震雲前輩,我們有位朋友至今未醒,可否請您相助?」
震雲子大方地將手放在百裡歌林腦袋上,輕輕摸瞭一下,下一刻她就醒瞭,神色茫然,猶在夢中。
「告辭。」震雲子又望瞭百裡唱月一眼,再也沒說什麼,很快便走瞭。
人走後,葉燁立即問:「沒事麼?你是不是聽到瞭什麼?」
百裡唱月搖瞭搖頭,神情疑惑,低聲道:「我居然記不起他的心音……似乎是聽見瞭什麼,卻偏偏想不起,那個人一看我,我心裡沒來由地就害怕起來……好生奇怪。」
葉燁笑瞭笑:「畢竟是星正館的高層人物,豈會讓你隨意偷聽。」
百裡唱月神情依舊疑惑,半天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