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修遠說的沒錯,這座山洞附近的妖物非常少,它們似乎對這裡有避諱,遠遠地全部避開。
說起來,紀桐週他們都能感覺到妖氣,唯獨她,修行到現在瞭,也不曉得妖氣到底是什麼感覺,偶爾遇過的幾隻妖怪,包括二選森林中那隻贗品九尾狐,它們泛濫強橫的妖氣對她來說就像一陣風,連什麼「異味」「異樣」都沒有。
是體質的緣故,還是她修行不到傢?
黎非在附近找瞭半天,倒是找到個小池塘,不過裡麵的水慘綠慘綠的,還會翻泡泡,她根本不敢喝。由於濃鬱的瘴氣附著,這片森林已經被瘴氣感染得不同尋常瞭,許多樹木花草她連名字也叫不上,完全沒見過,也無法尋找那些根部藏清水的草。
這樣下去,不等書院派人來救,他們三個就要先渴死瞭。
黎非撥開茂密的枝葉,繼續朝前走,她還不想放棄。忽然,頭頂響起數聲怪叫,她嚇一跳,緊跟著數道黑影落在麵前,離她不過數丈遠,她不由大驚失色——都是妖怪!而且個個長得古怪無比,頭角猙獰!
黎非倒退數步,一把抽出石劍,一麵計算這裡到山洞的距離,離得有些遠,隻怕來不及跑迴去。她將劍橫在胸前,警惕地瞪著這幾隻妖,冷不防它們怪叫幾聲,朝地上丟瞭些樹葉果子,然後又飛快跑瞭。
呃?她愣住瞭,丟下樹葉果子是什麼意思?
還沒明白過來,又是幾聲妖物的嘶吼,這次是數隻半大不小的豹妖,每隻妖嘴裡叼著個粗糙的石碗,裡麵盛著清澈的水。它們默然將石碗放在地上,又跑瞭。
這是……給她送水送吃的?黎非徹底糊塗瞭,她小心翼翼走過去,先將一隻石碗端起,湊上去輕輕聞瞭兩下——沒有異味,而且其實這也不是石碗,隻是生得凹進去的石頭而已。地上三四隻石碗,雖然水不多,但至少可以保證她不會渴死瞭。
再撿起那些樹葉果子,樹葉是她從未見過的形狀,像一隻膨脹的小船般,捏上去軟軟的,稍微用點力,樹葉就破瞭,裡麵流出許多清澈的水來,黎非手忙腳亂將樹葉擺正,她一時還不敢嘗試這些水,隻得先放著。
樹葉下麵還有好幾粒果子,紫黑紫黑的,拳頭大小,看上去就讓人沒食慾。黎非小心剝開一片皮,裡麵的果肉也是紫黑的,然而汁水甚多,聞起來很是香甜。
這個……真的能吃能喝麼?為什麼妖怪會給她送東西?
黎非糾結瞭半天,但她實在渴得厲害,方纔乾糧吃下去後乾得好像還卡在嗓子眼裡,難受死瞭。她不敢動樹葉的水,隻將石碗端起,想喝,還不敢,然而轉唸一想,一來自己好像體質特殊,二來妖怪們真要害她完全可以一擁而上把她撕碎瞭事,何必這麼麻煩送毒果子毒水,這些妖物都沒什麼靈性,這種狡詐的人纔有的詭計估計它們想不出來。
唸及此,她索性豁出去瞭,小小喝瞭一口石碗裡的水,碗中水冰冷徹骨,也談不上清甜可口,但確確實實是水沒錯。黎非精神一振,一氣喝瞭一碗,又將那些飽含清水的樹葉捏在手中,小小嘗瞭一口——樹葉中的水有股澀然之味,一般草木根部或樹葉中所含之水大多帶著這種氣味,她稍稍放下心來。
接下來是果子,此時她已放下一半的心瞭,這果子雖然看相不好,但味道甚是香甜,咬上一口果然清香滿口,汁水極多。黎非不由大快朵頤,狼吞虎嚥瞭一顆,吃完抹抹嘴起身大聲道:「謝謝你們!」
話音剛落,呼啦啦,頭頂樹上落下好幾隻同樣的果子,砸瞭她滿頭滿臉,她又是驚又是奇,趕緊將那些果子撿起兜在衣服裡,粗粗一數,果子有十幾個,足夠他們三個小孩吃一天瞭。
「謝……呃,還是謝謝瞭。」黎非一頭霧水地道謝,可惜這裡的妖物似乎都尚未開啟靈竅,不能像日炎那樣說話,而且它們好像很怕她,都躲得遠遠地,在草叢或樹叢後偷窺她。
黎非愣瞭半天,動手將石碗和樹葉中的水倒入皮囊裡,乾癟的皮囊很快就被裝滿,這些水也夠他們三人一天的量瞭。莫名其妙就收集到瞭吃喝的東西,還是妖怪們給她收集的,這事放在以前,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是她體質的緣故?還是妖物感覺比仙人靈敏,發覺她身上附著日炎?
算瞭,光在這裡杵著也沒意義,等日炎醒瞭問他吧。
黎非將東西收好,起身正要走,忽聽有個男孩叫道:「姜黎非,快迴來!洞裡有狀況!」
她微微一驚,便見雷修遠撥開枝葉疾步走來,他神情有些凝重,拽瞭她的袖子快步往迴趕,一麵道:「紀桐週摔洞裡瞭!」
摔洞裡?黎非大為不解,山洞裡還有洞?
「方纔扶他去解手,往洞內又走瞭一段,卻發現洞壁上多出個石門。」
原來紀桐週想在山洞深處的僻靜地方解手,誰知往深處走瞭一截,兩人忽見洞壁上隱隱約約有個石門。須知這山洞怪石嶙峋,儼然是天生而成,洞壁上那個石門雖然古舊積塵,卻明顯是人力而為。
兩個孩子見到這古怪的景象,都有些吃驚,紀桐週試著推瞭推那石門,門似乎被什麼機關卡死,紋絲不動,他奇道:「這裡多出個門,莫非裡麵關著什麼妖怪不成?」
雷修遠也輕輕推瞭推石門,觸手隻覺門上滿是灰塵,然而門環處積塵卻甚少,他沉吟道:「此處是書院禁地,想來內裡應當是數任創立者封印的妖物。門環積塵尚新,近幾個月應當有人進出過,內裡封印妖物的可能性很大,謹慎些,先不進去。」
紀桐週猶是孩子心性,見到新奇的東西便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然而他此時腿腳不便,也隻得罷瞭。兩人找瞭個角落,紀桐週見角落裡漆黑無光,擡手不見五指,心裡有點發慌,低聲道:「我去瞭,你、你別走遠!」
雷修遠沒說話,隻是從鼻子裡發出個哼聲,聽起來大有不屑一顧鄙夷他是膽小鬼的味道,驕傲的小王爺最吃不得這種激將,當即拄著石劍慢慢蹭進去撩衣小解。
事畢正在撫平衣服,忽聽地麵卡卡數聲,緊跟著腳下的地居然開始劇烈震蕩,紀桐週行動不便,當即摔在地上,他隻覺腳下的泥土似是形成個漩渦般,整個人正朝下陷落,不由嚇得大叫起來。
雷修遠伸手去拉,但裡麵漆黑一片,他下墜之勢又甚快,哪裡拉得到,驚駭中隻聽紀桐週摔在地下的聲音,下個瞬間,洞壁上似是有什麼機關被觸動般,卡卡拉拉響瞭一陣,方纔那扇緊閉的石門無聲無息地開瞭。
石門既開,雷修遠隻覺一股強橫霸道至極的妖氣撲麵而來,加上那些粘稠的瘴氣,兩相交雜,他像是被一隻巨手拍在地上般,半天爬不起來。
「喂!」他急急叫下麵的紀桐週,「你怎麼樣?!」
紀桐週虛弱的聲音很久纔從下麵傳上來:「好強的妖氣!我……暫時無妨!」
他聲音十分虛弱,斷腿傷勢未癒,他又摔進洞裡,也不知那洞到底有多深,會無妨纔怪。雷修遠咬牙強撐起來,在洞壁上摸索半晌,終於被他摸到一盞青銅燈——如他所料,這裡既有機關,便必然會有照明物事。
他身上沒帶火摺子,正焦急時,手指不知觸到瞭青銅燈座的什麼地方,又是「卡」一聲輕響,看樣子青銅燈也是個機關。眼前幽幽數點燈光乍然閃亮,照亮瞭這一方小小的角落。這時雷修遠纔發現,由於洞中漆黑,兩個人竟然走進一個岔道中,方纔紀桐週進去的地方也不是角落,而是岔道盡頭。
盡頭處如今已坍塌,地麵多出個方圓數尺的洞,他急忙湊近探頭張望,好在這個洞並不很深,幽暗燈光下,勉強能看清紀桐週紅白交織的弟子服,他紮手紮腳地躺在洞底,別提多狼狽瞭。
「你在這裡暫且等著。」雷修遠勉力起身,強抗遍佈的妖氣與瘴氣,朝洞外快步走去。
黎非趕到岔道深處時,燈光已經滅瞭,想來長久沒人用,燈中油已乾枯。她叫道:「紀桐週!你現在怎麼樣瞭?」
洞內響起紀桐週似在強忍痛楚的聲音:「死不瞭!別管我!你們點火也好怎樣也好,弄出點聲響,叫墨言凡他們早些發現我們啊!」
「我沒火摺子。」她望向雷修遠,他也搖瞭搖頭。
「你別急,我這裡有些吃的,你先吃點。」
黎非朝洞裡丟瞭幾個果子,紀桐週正是又渴又餓的時候,她拋下來的東西又硬又滑,他也顧不得許多,張口就咬瞭一大口,果子香甜且汁水多,他精神頓時為之一振,彷彿斷腿的劇痛也減輕不少。
黎非走到那扇被打開的石門前看瞭看,裡麵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什麼聲音也沒有,隻有風聲嗚嚥,似是個十分空蕩的地方。
「裡麵妖氣很重,還是不要貿然進去瞭。」雷修遠試著想推上石門,奈何它依然紋絲不動,「先想法子把他弄出來。」
他脫下外衣,撕成兩條,綁在一處打瞭個死結,黎非登時醒悟,急忙也脫下自己的外衣撕開,兩件衣服綁瞭條長繩,丟進洞裡,她又叫道:「紀桐週你快抓住,抓牢點,別鬆手!」
手上的繩子被扯瞭三下,外麵兩個人立即開始奮力地拉。也不知當初是誰說弟子服的佈料極其珍貴,結實且不懼水火的,根本是瞎扯淡,不但一撕就破瞭,在地上磨瞭一會兒,佈條眼看著好像就快裂瞭。
好在紀桐週很快被拉到洞口,雷修遠揪住他的領口,用力提出,大概扯到瞭他的頭發,紀桐週連連叫痛:「你敢不敢輕點?!」
說話間他人已在洞外,一落地踉蹌著數步,三個孩子不由都愣住瞭。
「咦?我的腿?」紀桐週自己也傻瞭,呆呆地翹起本該斷掉的那隻右腿,踢踢,再踏踏,它好像完全沒受過傷似的,既不疼也能走瞭。
雷修遠反應最快,當即道:「把你方纔拿著的果子給我看看。」
黎非將果子遞給他,雷修遠放在麵前嗅瞭嗅,緊跟著剝開皮,淺嘗一口,沒一會兒,他撩起袖子,先前被虎妖抓傷的傷口已然痊癒,一點傷疤也沒留下。
這果子?!黎非驚呆瞭,紀桐週早解下正骨的樹枝,在一旁興奮地又蹦又跳,雷修遠問道:「果子是從哪裡摘到的?」
黎非支吾瞭一會兒,她總不能說是妖怪們給自己的吧?可又不能說是在樹上摘的,萬一讓她帶他們去摘果子的地方,那豈不是一下就讓人發現她在說謊?
正為難時,忽聽洞外似是傳來爭執聲,有個女子厲聲道:「想殺就殺!痛快點!你以為我會怕不成嗎?墨言凡,算我眼瞎!看錯你這個人!」
墨言凡?三個小孩難耐興奮地對視一眼,總算遇到書院先生瞭!不過說話的女子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