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走就要被聒噪瞭。」雷修遠少見地露出一絲無奈神情,「堯光峰吵得很,全是人。迴遲瞭一人說一句,說到晚上也不能停。」
黎非忍不住笑瞭:「廣微長老肯定有好多弟子吧?」
「幾十個師兄師姐。」雷修遠騰雲飛起,他飛得比她要快多瞭,一晃眼就出去瞭十幾丈。
她急忙追上去,叫道:「修遠!下次別這麼辛苦趕來啦!」
他擺瞭擺手,也不知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下次我去堯光峰看你!」她用力大叫,雷修遠的身影已經變成瞭個小黑點,不知他能不能聽到瞭。
黎非停下追趕的腳底白雲,怔怔地看著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再也看不見。從未有過的不捨與失落此刻充斥心頭,為瞭來看她一眼,他要飛上多少個時辰?三個月,從舉步維艱到勉強能飛,再到跨越整個無月廷,還得做其他修行,該有多辛苦?
雷修遠總是這樣,不管遭遇什麼,做瞭什麼,他永遠是這付滿不在乎的模樣,好像全是風輕雲淡不值一提的小事,還任性妄為,趕瞭幾時辰的路就為瞭來說她矮似的。
「黎非?」昭敏師姐的聲音在後麵驟然響起,黎非這纔猛然迴神,她竟站在峰頂上發瞭許久的呆。
「我見你遲遲沒有迴,怕是出瞭什麼意外。」
昭敏款款行至她麵前,見這小姑孃滿麵傻笑,她不由微微愕然,轉頭又見翻捲流動的雲海還殘留著一道遠去的痕跡,她細細一想,立即醒悟過來。
早先聽師尊說過這樁趣事,若不是黎非要來無月廷,廣微長老門下今年也不會新晉一位不輸給鬍嘉平的天縱奇纔。對瞭,那孩子叫雷修遠吧?聽說天賦奇佳,廣微長老每日連門也不出,就專心留在堯光峰指導這新弟子瞭。
她陪著黎非站瞭一會兒,忽然一笑:「黎非,方纔是雷修遠來瞭?」
黎非點頭,緊跟著又搖頭:「師姐,他飛瞭好久纔來,就說瞭一兩句話,不算偷懶,你可別跟廣微長老他們說啊!」
她擔心雷修遠偷偷飛來墜玉峰的事給廣微長老知道,說不定要責罰他。
昭敏笑道:「雷修遠天縱奇纔,入門後修行更是刻苦,這點根本不算出格的事,誰會怪他?倒是你,黎非——」
她頗為嚴肅地看著黎非,每次師姐露出這種眼神,就意味著又要教訓她瞭,黎非屏息靜氣,隻等她說自己不專心修行在這邊亂晃。
「我猜你一定跟他說,下次要去堯光峰看他的話瞭,對不對?」
黎非倒被問得愣住:「是、是啊,怎麼瞭?」
他來看她,她肯定也該去看看他,有來有往纔叫朋友啊!
「不許去。」昭敏看瞭她一眼,聲音淡漠,「一個女孩子被一點小恩小惠就感動,怎能談矜持?他想見你,讓他自己來,這點付出都不肯讓他做,還指望以後他幫你擋風擋雨麼?」
黎非又一次被自己的師姐弄傻眼瞭:「什麼、什麼擋風擋雨?」
昭敏淡道:「男子自當為自己的女人遮蔽風雨,護她如嬌花。你如今隻需專註自己的修行與儀表,其他雜事不許多想。」
黎非愣瞭半天,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師姐,你是不是搞錯瞭什麼?我和修遠是朋友,朋友當然要互相關心愛護,隻有一方付出,根本不算朋友吧?」
昭敏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朋友?那你更應當專註自己的修行,勢均力敵纔能叫朋友。他能在午時前來迴南北,你能麼?你為瞭迴饋他的情誼,把自己的修行棄之不顧,叫長輩為你操心,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
黎非最怕這位師姐教訓人,她什麼都好,就是愛說教,她當下連連點頭:「師姐說的是,我這便修行瞭。」
說罷她趕緊喚出小白雲,一路連飛帶滑趕著往墜玉峰奔,生怕昭敏再說出什麼讓她頭暈腦脹的話。
冷不防師姐還是開口:「你浪費瞭快半個時辰,今日午時前須得在兩峰間來迴五趟,否則便不許吃午飯。」
又是不許吃午飯!黎非腳下的小白雲立即開始飛馳,為瞭午飯,她也要拼命啊!
時光匆匆,一轉眼便到瞭四月間,無月廷雲海之上的無數長老結廬山峰早已是鳥語花香,春光明媚,隻有墜玉峰依然苦寒冷清,冰封雪埋。
一早黎非推開門,麵對滿眼的風雪肆虐,隻有搖頭歎氣,在這冰天雪地呆瞭大半年,她都快忘掉紅花綠樹長什麼樣瞭。
一路走向中廳,昭敏師姐依然是第一個在裡麵用早膳的,見她來瞭,她忽然取出兩封信放在小案上:「黎非,這是你的信。」
信?黎非愕然拿起那兩封信,卻見落款是葉燁和紀桐週,她頓時大喜,急忙拆開葉燁那封,原來葉燁和唱月在地藏門修行大半年,表現頗為優異,纔被各自的師父允許與外界通信,信是地藏門特有的傳信鳥送來的。
再拆開紀桐週的信,這位小王爺顯然是收到瞭葉燁的信之後纔想起要給他們來信,信上用傲慢依舊的口氣訴說自己在星正館如何天縱奇纔,備受師尊無正子的喜愛雲雲,順便還問候瞭一下雷修遠,讓他勿忘六年之約。
黎非喜上眉梢,急忙要寫迴信,忽又想起什麼,急忙問道:「師姐,我能迴信嗎?迴瞭怎麼寄給他們?」
昭敏想瞭想,頷首道:「倒是可以,你跟我來。」
無月廷亦有自己的獨門傳信法,須得知道修行者的姓名與所在地,以及附上修行者身上的某個東西,最常見的便是頭發。隻要有一根頭發,再將姓名與所在地寫在封皮上,點火將信紙與頭發一起焚燒,下一刻信便會直接出現在收信者的麵前。
黎非頓感為難:「我可沒他們的頭發,那怎麼辦?」
「那就用最常見的傳信鳥。」昭敏抽出一張符紙,靈氣運轉間,符紙立時變成瞭一隻白頭小鷹,「寫信吧,傳信鳥飛到地藏門須得四天,到星正館須得十天。」
黎非立即提筆寫信,更不忘在信中提醒他們迴寄給自己頭發,洋洋灑灑寫瞭好幾頁,這纔交給傳信小鷹送出去。
四月的堯光峰遍地鮮花,綠樹成蔭,諸般美景不輸給書院。
鬍嘉平一大早就躺在樹下睡覺,他每天上午負責教導新來的小師弟雷修遠騰雲飛行,奈何這位小師弟天賦太好,什麼東西都不需要自己指導,來瞭纔半年,好像很快就能來去如風瞭,比他這個做師兄的當年還強。
說不定再過幾年真的要被這小子超越過去,師兄壓力很大。
鬍嘉平在地上翻個身,便見雷修遠腳下白雲凝聚,繞著堯光峰飛快地飛瞭兩圈,終於有些馳騁青空的味道瞭。他歪著身子沒什麼誠意地稱贊:「不錯不錯,再加把勁,修行就是要這麼專心。」
雷修遠飛迴他身邊,瞥瞭他一眼,淡道:「師兄每日上午酣睡,修行果然專心。」
鬍嘉平頓時啞口無言,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牙尖嘴利惹人討厭?
「方纔頌風師弟他們好像找你有事,」鬍嘉平打瞭個呵欠,「大概又叫你挑水洗衣,你自己一個人應付去吧。」
雷修遠自來瞭堯光峰,廣微真人指導他可謂無微不至,各種照顧各種偏愛,以前動不動便要出門的,為瞭這小子已經半年都留在堯光峰瞭,以前除瞭鬍嘉平,誰有過這種待遇?
鬍嘉平是師兄,頌風他們也不能怎樣,雷修遠年紀小,生得又清瘦,一付好欺負的模樣,偏偏態度冷淡,說話帶刺,十分不討喜,頌風他們不摺騰他摺騰誰?今天叫挑水明天叫洗衣,反正也不算欺負,本來這些就是新晉弟子該做的雜活。
鬍嘉平有時興趣來瞭會管管,大多數時候卻是懶得管的,如何與旁人相處也是這些小鬼頭該適應的東西,年少輕狂固然難免,不過總是渾身帶刺可就不好瞭。
見雷修遠一言不發要下去,鬍嘉平忽然道:「修遠,剛柔並濟可不光是修行中纔要記住的道理。」
雷修遠低頭想瞭想,忽然一笑:「多謝師兄指點。」
多謝師兄指點?鬍嘉平也笑瞭,這小鬼要是能一直這麼討喜該多好。
與沖夷真人不同,廣微真人成仙極早,名氣極大,堯光峰也算是無月廷最大的一座山峰,廣微真人座下光親傳弟子就有十人,精英弟子更有數百人,相比較苦寒清冷的墜玉峰,人來人往的堯光峰纔更有名門大派的味道。
雷修遠沿著山路騰雲而行,剛進弟子房,便見頌風他們幾個正往水井邊搬髒衣服,數數足有三四個大盆,見他來瞭,頌風笑道:「修遠師弟,來得正好,近日天晴和暖,你將這裡的衣服都洗洗,盡快些,等著換呢。」
頌風比他早來八年,如今已是壯碩青年,似乎也是某國的貴族出身,平日裡行事相當浮誇,因為有錢,倒也收攏瞭幾個精英弟子時常跟在身邊轉。
和書院不同,無月廷這裡修習到後期,倘若資質不夠,師父便不會傳授再高等的仙法,若想學,便隻能花錢買,因此即便是精英弟子們,資質不夠的也往往為缺錢而煩惱,一個月就三兩膳食補貼,藏書樓中的仙法祕籍一本就要幾百兩,誰買得起?故而有錢人身邊總是不缺狗腿子。
雷修遠微微一笑,他原本生得就眉清目秀,此時笑起來更是十分純善討喜,聲音也溫和瞭許多:「還要麻煩頌風師兄親自搬出來,放在屋裡就是。」
頌風難得見他說話和氣的樣子,倒愣住瞭,因見他款款走來,摞起袖子就要打水搓洗,爽快得很,他隻覺不可思議:「你開竅瞭?今天如此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