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將近午時,方纔連著數場激戰讓他們都有些疲憊,黎非再度放出隱匿法,將四人的靈氣波動盡數藏匿,找瞭個空地坐下休憩。蘇菀取出自己的水囊與乾糧,挑瞭塊大肉乾遞給黎非,笑道:「你生得太瘦瞭,多吃點肉。」
黎非搖搖手:「我自小不吃葷。」
不吃葷?蘇菀大口吃肉大口喝水,極是豪邁,一麵吃一麵說:「怪不得總覺得你有種不食煙火的味道,人生在世,連肉都不吃,還有什麼樂趣。」
這話倒把其他三人都說笑瞭,鄧溪光笑道:「蘇師妹,吃肉也算人生樂趣?」
蘇菀齜牙一笑:「自然,我還沒吃過妖怪的肉,這次機會難得,迴頭獵一隻來慢火細烤,看滋味如何。妖物能吃人,難道我們不能反過來吃它們麼?」
這姑孃真是……真是口味獨特,鄧溪光頓生畏懼仰望之心,半點想要勾搭的興趣都沒瞭。
蘇菀忽又道:「鄧師兄,這會兒閒瞭你怎麼不說話瞭?方纔你不是說對這次來慄烈谷的弟子們都做過調查瞭麼?說來聽聽。」
黎非頓時有瞭興緻,連雷修遠都來瞭點興趣,轉頭盯著他。
鄧溪光見有瞭聽眾,不由眉飛色舞:「那就接著方纔沒說完的說,那個特漂亮的女弟子,是清樂長老門下,叫樂採苓,聽說是被清樂長老親自帶入無月廷,資質特別好。清樂長老有一個獨門絕技,以樂律載動仙法,十分厲害,她就是被清樂長老選中繼承這個獨門仙法的弟子,將來若是成仙,便是要繼承清樂真人紫兮峰長老一職瞭。」
黎非奇道:「樂律載動仙法?是不是跟星正館的天音言靈有點像啊?」
鄧溪光老毛病再度發作,贊瞭一聲:「姜師妹好博學,連星正館天音言靈都知道!不過清樂長老這門絕技比起天音言靈還差瞭些,言靈有束縛對方意志的能力,樂律卻隻能殺人,你想想,你好好地聽著曲子,聽著聽著就死瞭,不是很厲害麼?」
聽著聽著就死瞭?!黎非和蘇菀立即對這個樂律仙法起瞭敬畏之心。
雷修遠忽然開口道:「修習這種仙法,必有巨大代價要付出,況且真要到殺人於無形,並沒那麼容易吧。」
鄧溪光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瞭,個中修行祕密,我可打聽不到。不過這個樂師妹為人很冷傲,清樂長老門下多是女弟子,自然平時閒瞭有許多男弟子會去那邊閒逛,聽說樂師妹讓無數人碰壁,至今沒有開口跟男弟子說過一個字。」
一個字都不說,確實厲害瞭,黎非暗暗欽佩,她要不要也學學人傢呢?一個字都不說,大概就不會有什麼讓人討厭的謠言瞭吧?
「還有誰?快都說說!」蘇菀儼然當做聽故事瞭,興緻勃勃。
鄧溪光樂得滔滔不絕:「多著呢!還有那個鼻子高高的女弟子,叫……」
他嘰裡呱啦說瞭一串,講的全是女弟子,蘇菀不禁失笑:「鄧師兄,你是把來的女弟子都瞭解瞭一遍吧?」
鄧溪光摸瞭摸鼻子,毫不臉紅:「這是自然,我沒事瞭解男人做什麼?」
為瞭表示天下男人都一樣,他還特地朝雷修遠使個眼色:兄弟,你說是不是?
雷修遠未置可否,鄧溪光又繼續眉飛色舞地大講特講:「對瞭,還有幾個新晉的師妹也都不錯,不過要說女弟子最多的,還是清樂長老,她門下有幾個師姐真是天香國色……」
一個中午都在鄧溪光的美人經裡絮叨完瞭,最後他還是大著膽子熱情地望向黎非,贊道:「不過依我看,這些美人師妹師姐裡,沒一個真比得上姜師妹,師妹,你……」
雷修遠起身撣瞭撣灰,毫不留情打斷瞭他的熱情:「廢話以後再說,繼續獵妖,今日爭取多獵幾隻。」
眾人迅速將乾糧水囊收好,鄧溪光意猶未盡地湊近黎非還想說,雷修遠一手按在她腦袋上,硬是把她推到前麵去,他迴頭瞥瞭一眼鄧溪光:「鄧師兄,你下巴上粘著乾糧碎屑。」
有碎屑?!鄧溪光心碎地捂住臉,他丟人丟大瞭!
蘇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正說笑間,漸漸隻覺週圍白色的霧氣開始彌漫,四人立即停下說笑,黎非眼明手快先上瞭銅牆術,四處打量一番,輕道:「有異常麼?」
雷修遠凝神放出水行仙法試探,片刻後搖頭:「沒有妖氣,但也不是尋常霧氣。」
他擡頭望向天空,烈日當頭,煌煌其輝,根本不是會起霧的天氣,這片霧氣來得十分突然,而且有越來越濃的趨勢,不一會兒已經五步之外再也看不清東西。四人立即緊緊湊在一處,隱匿法猶在,應當不至於被妖物凶獸發覺,但四週原本有鳥啼流水之聲,這片霧氣籠罩後,週圍頓時陷入死寂,四人的呼吸聲便顯得尤為粗重。
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地,竟將日光都遮蔽瞭去,四下裡暗如黑夜,忽然,不遠處星星點點亮起兩串燈火,灼灼跳躍,一路迤邐延伸,不見盡頭。
鄧溪光瞇眼看瞭半晌,低聲道:「剛纔那邊有坡子嗎?」
眾人望去,果然見那兩串燈火迤邐伸展,斜斜向上,原本林中空地處,竟忽然多出一個坡子。
蘇菀上前一步,這膽大的姑孃對突如其來的異狀不但不害怕,反而又興奮得兩眼放光,壓低聲音道:「咱們過去看看吧!
鄧溪光連連擺手,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慄烈谷遍地妖物凶獸,根本沒人居住,怎麼會有燈火?何況這個坡子,這片燈火,都是為霧氣忽然帶來的,誰知道那裡藏瞭什麼恐怖的東西?萬一是什麼千年老妖,他們幾個就得交代在這兒瞭。
蘇菀急道:「在這裡乾等著有什麼用?遲早要去看看的!」
雷修遠四處看瞭看,這片霧氣似乎無邊無際,將樹林都吞噬瞭,他沉吟道:「去看看,四個人一起走,別離太遠。黎非,隱匿法一定要一直保持。」
說罷,他忽然握住瞭黎非的手,低聲道:「跟上,別迷路瞭。」
鄧溪光見狀,不免心癢癢,居然忘瞭害怕,朝蘇菀笑瞭笑,清清嗓子:「蘇師妹,牽著我的手你不會迷路……」
話沒說完蘇菀早已一馬當先走在瞭最前,把他整個人丟在瞭腦後。
四人一路無聲無息走到坡前,果然見兩排細細的石燭檯順著坡子往上延伸,坡頂影影幢幢,似有樓宇建築,四週半點妖氣也感覺不到,也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無比。
這時誰也不敢騰雲,隻怕靈氣波動破瞭隱匿法,一路沿著坡子慢慢上去,坡頂果然是一棟樓宇,看著倒像是殿堂廟宇一般,隻是沒有匾額,殿內亦是空空如也,殿前兩尊巨大的銅牛,栩栩如生,然而頭頂隻有獨角,雙眼內幽藍的火焰簇簇跳躍,想必牛身內被灌瞭油。
「這裡有字。」蘇菀指著銅牛身側的石碑,上麵密密麻麻被刻瞭滿滿的字,然而誰也認不得上麵寫著什麼,誰也沒見過這種字。
走到石碑背後,上麵疏疏落落隻刻瞭幾個字,這迴倒是能認得瞭,蘇菀一個字一個字唸:「海、外、千、洲、萬、島、異、民、墓……什麼意思啊?」
這問題沒人能迴答,再去大殿內看,裡麵空蕩蕩地,然而地上殘留著無數痕跡,像是曾經擺放過大小不一的箱子。
雷修遠看瞭一陣,低聲道:「這裡曾經擺的全是棺材吧?異民墓,殿裡以前是擺著海外千洲萬島異民的屍體?」
鄧溪光茫然道:「海外千洲萬島異民是什麼東西?」
雷修遠偏頭想瞭許久:「是傳說中的海外人?我看這裡沒有妖氣,反倒有一股清靈之力,想必是無月廷的仙人們曾經封印墓地的地方,現在裡麵的異民墓大概已經被搬走,封印還在,或許因為年代久遠,封印鬆動,不小心讓我們進來瞭。」
眾人聽他分析竟大有道理,頓時沒方纔那麼緊張瞭,鄧溪光見殿前兩隻巨大的銅牛十分逼真,忍不住伸手拍拍,笑道:「這兩隻牛做得真好,是看守墓地的神獸麼?」
話音剛落,隻覺兩股滔天妖氣驟然迸發而出,他大吃一驚,正無措間,隻聽頭頂銅牛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聲,一低頭,銳利的獨角朝他狠狠撞來。
黎非眼明手快,瞬間加註瞭數道銅牆術在他身前,隻聽數聲巨響,銅牆術在這一撞之下竟然全部碎裂,鄧溪光為牛頭撞得像斷瞭線的風箏似的倒飛出去,竟不知飛瞭多遠。三人不由大驚失色,但見方纔還凝立不動的銅牛像是活瞭一般,眼中幽藍的火焰此刻變得血紅,週身上下黑氣繚繞,十分凶惡。
黎非射出無數葉片,巨大的籐蔓鑽地而出,將兩隻獨角牛捆住,雷修遠急道:「蘇菀,去救鄧溪光!」
她答應一聲,騰雲消失在霧氣中。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嘶吼,那兩頭銅牛竟輕而易舉地掙脫瞭韌性十足的籐蔓,四隻血紅的眼睛牢牢定在黎非身上。
她的冷汗頓時涔涔而下,急忙駕雲而起,腳下的小白雲帶著她疾電般竄出去,誰知身後嘶吼聲不絕,她迴頭,便見那兩隻銅牛踏著黑氣窮追不捨——不是吧,追這麼快?!
雷修遠忽然飛至她身邊,將她攔腰一抱,低聲道:「抓緊。」
他的身體驟然化作一道金光,眨眼便已在數十裡之外,幾個起伏,便將兩隻古怪的銅牛甩得再也看不見,週身霧氣也忽然消失,似是已經出瞭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