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位於東海海麵上的試煉地出乎意料地廣闊,沿途無數細碎的小島,大的有方圓百裡,小的來迴走一圈不過一刻,並非每座島上都有妖物盤踞,也並非每座島上都有妖硃果。
三天過去,外圍這圈島嶼上的寥寥幾隻妖硃果早已被採摘一空,參加試煉的兩百名弟子大部分都轉移去瞭海域內圈,黎非五人反倒留在外圍,難得過瞭幾天悠閒日子。
百裡歌林赤腳在沙灘上跑瞭一圈,把裙子一挽,露出一雙雪白的小腿,快步奔向碧藍的海水,掌心金光吞吐,一條海魚被她的太阿術刺穿,翻著白肚浮瞭上來。
她舉起那條大魚歡呼著跑迴來,將正在搭火堆的燕飛和收集枯木的陸離都驚動瞭。
「看!這條魚怎麼樣?」她獻寶似的把魚丟在兩人麵前,得意極瞭,「比昨天陸師兄你抓的大多瞭吧?」
陸離的目光隻在魚身上停留瞭一瞬,又掠過她露出的小腿和胳膊,眉頭再度皺起,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燕飛看著他的背影,尷尬地笑道:「他怎麼瞭?」
百裡歌林聳聳肩膀:「誰知道?假道學!抓魚不露胳膊露腿怎麼抓?東海滿大街都是露出胸脯的女人呢!他不如把眼睛戳瞎算瞭!」
燕飛勸道:「歌林你不是東海本地人,可能陸師兄也是為你好。你們中土的女孩子皮膚多白呀,露出來難免招人看。」
正說著,黎非與雷修遠兩人也從島嶼樹叢中走瞭出來,一個抱著滿懷的野果,一個提著滿滿的五隻水囊。
百裡歌林一見雷修遠來瞭,便兩眼發亮:「雷修遠!快生火把這魚烤來吃!就等你呢!」
雷修遠烤魚烤肉的本事堪稱一絕,同樣的東西,經過他的手,吃起來就跟別人烤的味道不同,以後他要是不修行瞭,改做個廚師也絕對能賺大錢。
他也不磨嘰,當下生火,將海魚的內髒盡數剔除,剖成兩片架在火上慢烤,沒多久,腥氣與香氣一起蒸騰而起,連陸離也撐不住湊瞭過來,一行人眼巴巴地盯著那兩片魚,隻等開吃。
黎非洗瞭兩顆果子,坐沙灘上一邊啃一邊看風景,但見碧空如洗,蔚藍的海水無邊無際,島嶼邊緣的銀沙如綿般柔軟,海邊的美景叫人心醉神迷,可惜日炎又睡瞭,不然他也能看到這麼寧靜美麗的海景。
手邊的野果忽然被人拿走一個,雷修遠端著一串烤好的魚肉坐在瞭她身邊,先咬瞭那隻果子一口,眉頭微微一蹙:「……好痠。」
哪有!明明很甜!黎非搶過那顆果子也咬一口,瞪瞭他一眼:「喂,明明是甜的。」
雷修遠笑起來,又將那果子搶迴,淡道:「嗯,這下就甜瞭。」
果然又是故意的!黎非恨不得跳起來暴打他一頓,這樣做很好玩嗎?很好玩嗎?!
她別過腦袋不理他,本來怪甜的果子,此刻吃在嘴裡好像也有點發澀,腦袋上又被他輕輕敲瞭幾下,黎非還是沒有迴頭,她默然望著遠處深藍淺藍混在一處的海水邊際,不知過瞭多久,忽覺那邊好像有幾個小黑點在朝這邊急速飛來。
黎非驟然起身,瞇眼望瞭一會兒,驚道:「有人來瞭!」
正在吃魚的眾人立即警惕起來,燕飛即刻撲滅火堆,百裡歌林上瞭一層障眼法,掩飾住沙灘上有人的痕跡,黎非一擡手再上一層隱匿法,將眾人的靈氣與妖硃果的氣味全部藏起。
沒過一會兒,果然風聲呼嘯,兩個人影落在沙灘上,居然是葉燁與紀桐週,而此刻葉燁滿身是血,神情渙散,紀桐週扶著他滿麵焦急:「你怎麼樣?!」
百裡歌林幾乎要驚叫出來,正要沖過去,忽覺頭頂風聲銳利,緊跟著一隻巨大的蟹妖妖從天而降,它身上還站著數人,看服飾像是海派弟子。
紀桐週扶著葉燁退瞭數步,森然道:「想不到海派的人如此凶狠狡詐!突然出手傷人是何故?不怕兩派爭端嗎?」
蟹妖身上一個女子怒道:「是你們山派先出手傷人!我師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們不過有樣學樣罷瞭!」
燕飛驚道:「是師姐的聲音!她沒事!」
蟹妖上又有人道:「何必與他們廢話那麼多!山派沒一個好東西,見一個殺一個就是!」
那隻蟹妖忽然舉起大螯,朝兩人劈下,紀桐週忍無可忍,一朵火蓮凝聚在胸口,正要拋出,忽見旁邊不知何處又鑽出來一隻巨大的碧綠蜈蚣精,要多醜惡就有多醜惡,他這麼多年對蜈蚣精還是不能釋懷,當即渾身一僵,卻見蜈蚣精擋在他們身前,百裡歌林伸手一拽,將他倆都拽瞭上來,她臉色鐵青,森然道:「想以多欺少?我來奉陪!」
話音未落,但見沙灘上籐蔓紛紛沖出砂礫,遍地似巨蛇一般糾結,那隻蟹妖被籐蔓死死拽住,百般掙紮不得,她正要放出離火術,冷不防胳膊被人一把拽住,陸離冰冷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你瘋瞭?對海派的自己人下殺手?」
百裡歌林一把甩開他,正慾說話,卻見黎非撤瞭隱匿法,燕飛激動地奔出去,揮手大叫:「師姐!師姐!我在這邊!」
蟹妖上立即跳下一個同樣黝黑短打的俏麗女子,額上同樣紋瞭大片的黑色花紋,一見到燕飛安然無事,她立即流下淚來:「老天保佑!你沒事!我還一直擔心你被那群混蛋殺瞭!」
燕飛急道:「師姐你誤會瞭!山派也有好人的!是他們救瞭我!還幫我搶迴瞭妖硃果!你看——」她從懷中摸出兩顆包好的妖硃果。
那女子懷疑地打量著黎非數人,冷冷一哼,並不言語。
黎非早已丟瞭一張治療網在葉燁身上,他比先前燕飛傷得要重得多,右腹甚至被貫穿一個血洞,性命垂危,這些海派的人下手真重!她心中難免惱火,然而此事說到底是山派龍名座先挑起的,她停瞭一會兒,迴頭問紀桐週:「怎麼迴事?」
紀桐週乍見他們都在這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纔道:「我與葉燁和這些海派弟子偶然遇見,便組隊同行。結果今早遇見這女的,不知和他們說瞭什麼,他們突然暴起傷人,葉燁一時反應不及,被重傷成這樣。他們人多,我擔心葉燁傷勢,隻得帶著他一路奔逃至此。」
陸離眉頭緊皺,上前道:「冤有頭債有主,同為海派的弟子,你們怎能傷害無辜的人?」
蟹妖背上忽然又跳下四個海派弟子,其中一人冷笑道:「中土的賊子,又有什麼好的?是他們先挑起瞭這個爭端,便要承擔這個後果!」
百裡歌林越看他們越覺眼熟,像是上次遇見的那幾個廣生會的人,她忽地也從蜈蚣精頭頂跳下,上前數步,筆直地站在那幾人麵前:「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們。」
眾人見她穿著東海服飾,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艷光四射,竟然是那天在酒肆遇到的萬仙會美人。
為首的廣生會施承天立即笑道:「原來是歌林姑孃,你怎麼還和這些山派賊子混在一處?不如來我們這邊吧!我們已有瞭兩枚妖硃果,再得一枚便算完成,到時候隨便抓兩個山派人出去,試煉豈不輕輕鬆鬆?」
百裡歌林目光灼灼盯著他,忽爾嫣然一笑,低聲道:「你好威風,是你打傷瞭他?」
施承天先時笑而不語,然而見她雖然笑得嬌俏,眼裡卻寒光閃爍,他心中微微悚然,沉聲道:「歌林姑孃,你何必為瞭幾個山派賊子動怒?你如今身在海派,莫要忘瞭自己的立場。」
百裡歌林邁開腳步,一步步朝他走過去,施承天見勢不妙,礙於麵子,他不能退,可要真和她鬥法他既捨不得,又不甘願,明明山海兩派的矛盾,弄成海派內鬥,成何體統?他立即喚出土行防禦,警戒地盯著她。
百裡歌林一直走到他麵前,幾乎貼著他,擡眼仔細端詳他,施承天不成想她居然整個人貼上來,霎時間幽香滿懷,她雪白的臉近在麵前,叫人心生畏懼,偏又心猿意馬。
她細細看著他的眉眼,鼻樑,嘴脣,下巴,忽然硃脣輕啟,低聲道:「你的臉,我記住瞭,再也不忘。」
記住他的臉?什麼意思?
百裡歌林冷笑著轉身,一麵走一麵道:「總有一天,他所受的痛楚,我必然加倍還給你!要命的就乖乖龜縮在廣生會,別出來!」
這話一說,海派眾人登時大怒,那廣生會女弟子上前一步厲聲道:「這是威脅?!你有本事今天就做個瞭結!我來陪你耍耍!」
她拋出一張符紙,落地化作一隻通體遍佈火焰的巨大虎妖,低吼如雷,十分猙獰。
百裡歌林頭也不迴,徑自跳上蜈蚣精的背,坐在葉燁身邊,見他嘴脣青白,麵上滿是鮮血,幾綹長發被血跡黏在眉間,她不由輕輕撥開,慢慢用手指替他拭去麵上乾涸的血跡。
那廣生會女弟子更怒瞭,人傢根本不理她,那隻虎妖形單影隻站在沙灘上,怪可憐的,但如此刻收迴,她的臉麵往哪裡放?
「不敢嗎?你這膽小鬼!」她怒罵,虎妖騰空而起,朝百裡歌林撲來。
一道巨大的冰柱忽然從天而降,將那隻虎妖結結實實凍在其中,陸離掌心寒光閃爍,他冷道:「海派何苦在這裡內鬥?虎妖還請姑孃收迴吧,希望此事到此為止,今次山海初會,莫要忤逆瞭長老們的苦心。」
言畢,冰柱散開,那隻虎妖落在地上,為廣生會女弟子收迴符紙內。她迴頭望向施承天,他搖瞭搖頭:「……走吧。」
這幾人身上都有妖硃果的氣息,這纔是最讓他驚悚的,他們不過四人,居然能取到這麼多妖硃果?可見必然個個身手不凡,鬧下去吃虧的不知是誰。
燕飛左右看看,十分為難,她師姐攬住她:「燕飛,我們走吧,以後須得仔細看人,莫要再著瞭那些壞山派人的道。」
燕飛十分不捨,然而卻也不得不走,事情忽然鬧這麼大,還是她師姐引出來的,把歌林氣成那樣,她也沒臉麵繼續呆著。她從懷中取出一枚包好的妖硃果,遞給陸離,低聲道:「抱歉,我走瞭,謝謝你們。這個送給你們。」
陸離眼見他們紛紛離去,暗暗鬆瞭口氣,迴頭望一眼百裡歌林,他眉頭一皺,便要上前斥責,袖子忽然被黎非捉住,她朝他搖搖頭:「你別過去,讓她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