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進了縣衙,趕車的漢子還沒能反應過來——那個吃著兔子糖坐上他車的小姑娘竟然是位女大人。
“大人,楊別駕遇刺身亡。”還走在抄手回廊上,彭佑就急切的道。
彭佑母親早亡,父親好賭,早年都是靠著祖父拚死拚活的勞作才有機會讀書,可祖父畢竟年紀大了,在他剛滿十歲那年就過勞而死。那時候,他的天塌了,連給祖父一個體面的葬禮都辦不到。而他祖父一死,他那賭徒父親便捉了他賣給館子裡做小倌。
要不是楊檁,彭佑這輩子就完了。
楊檁隻比彭佑大九歲,是他的啟蒙老師。年輕時的楊檁家境也不好,但有功名的人又生的端正,倒也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他攢了幾年,才湊出一份過得去的聘禮,最後卻因為救彭佑散盡積蓄,得罪權貴,婚事也黃了。
彭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在他被一個彪形大漢撕破褲子,正滿心絕望連求死都不能的時候,那個男人踹門而入,抄起胡椅砸向那大漢。
楊檁也不過十九歲,看著被自己砸暈過去裡的人,渾身都在抖,胡亂扯了一件衣裳將彭佑裹上,抱著他輕聲安慰,“莫怕,為師帶你走。”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顫抖,卻十分堅定。
彭佑就像抓到了浮木的溺水之人,死死抱著他,永遠都想不松手。
那一天,那個人把他從深淵裡拉了上來,給他重新撐起一片天地。
後來兩人背井離鄉,一起走過最苦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彭佑素來精明,可是今天看見倒在血泊裡的楊檁,他腦子裡只有鈍痛,痛到麻木,什麽都想不了,直到碼頭上的眼線送來消息說監察使到了,他才陡然找回三分理智——魏長淵終於來了!
彭佑用光了這輩子所有的理智才沒有發瘋,他現在一心想要找到那個殺害楊檁的凶手,將他剝皮拆骨、碎屍萬段!
“什麽時候的事?”魏潛皺眉,凶手專門挑著這個時間下手,容不得他不多想。這是要挑戰監察司?還是挑釁他?
“前天早上。”彭佑忍住眼淚,喉嚨憋難受,聲音都啞了,“前天寅時末,他騎馬從官衙回家,途中被人刺殺,屍……屍體被打更的人發現。”
第254章 安慰
提到屍體,彭佑又是一陣鑽心刺骨的痛,他恍惚一瞬才道,
“暫時停在楊府,大人可是要去查驗?”魏潛道,
“過去吧,中途先看看案發現場。”從府衙到楊府並不遠,也只有一條道,正是那日楊別駕走的那條,只是他快到家門的時候似乎打算抄小路從側門入府,而死亡的地方正是在那條路的巷口。
這條道附近被彭佑下令封鎖了,但是連綿的雨已經將血跡衝刷所剩無幾。
魏潛和崔凝在周圍仔細查看一遍,卻是什麽痕跡都沒有發現。彭佑哽咽道,
“大人的小廝失蹤了,我懷疑是有人買通小廝對大人行刺。”魏潛不可置否,不過看見屍體之後,就明白他為什認為凶手是小廝了。
楊檁是被人抹了脖子。從傷口深淺、形狀判斷,凶手多半是從背後用刀具對其割喉,下手十分狠辣,頸部氣管與血脈均被切斷。
這種情形,被害人在極短時間就會斃命,哪怕沒有立刻死亡,也失去了呼救能力,不會立刻被人發現。
魏潛親自帶著仵作再次查驗屍體,把崔凝留在了屋外。彭佑害怕自己看見屍首之後完全失去理智,也沒有跟進屋去。
他僵著臉蹲在護欄邊,渾身無意識的顫抖,表情明明看著像是很平靜,卻令人無端覺得絕望與脆弱。
悲痛欲絕的滋味,崔凝很能感同身受,
“彭司法。”隔了半晌,彭佑才緩緩轉過頭來,
“崔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崔凝看著這個故作平靜的男人,歎了口氣,
“多想想仇人吧,或許會好過一些。”在這個地界上,冷面無情、手段狠辣的彭司法名聲能夜止小兒哭,蘇州百姓可以不知刺史別駕,卻不能不知彭司法的大名。
楊檁死的這一天半的時間,私底下誰不說他像一條斷了狗繩的瘋狗!哪有人露出半分同情之色?
或許所有人都看出他的悲痛,卻沒有一個人在乎罷了。彭佑沒想到僅僅一面之緣的小姑娘會出言安慰,怔了一下,旋即扯起嘴角,
“崔大人說的對。”等找出凶手……崔凝瞧著他沉冷的面容泛起一抹令人膽寒的笑意,不禁怪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樣一個人,怎麽都不能與
“脆弱”二字車上關系。
“彭司法想得開便好。”既然話已經開了頭,崔凝隻好硬著頭皮草草結個尾。
楊檁之於彭佑,亦師亦友,如兄如父,又或許,還有那麽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深依戀。
他這半生,把所有的心軟、信任、忠誠都給了一個人,楊檁的死正正戳了他最痛的地方,可也徹底斬去了他最後一點人情味。
此時崔凝的安慰,在彭佑看來不過是婦人之仁,但她安慰的認真,並非客套之言,這份情,他是領的。
院子裡的白幡被雨打濕,垂在空中隨著微風輕輕晃動,顯得分外沉重。
彭佑抬眼,盯著那白幡看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回身推門進了停屍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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