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崔凝道。
“小廝死於昨夜亥時中到亥時末,胃裡有水,咽喉食管鼻孔都有淤泥並水藻,這些都證明他的確是活著被淹死,但是屍體上面沒有捆縛的痕跡,也沒有遭受暴力留下的傷痕,反倒是手指甲裡有淤泥、手指上有掙扎時候留下的細小傷口,再加上胃裡有酒味,故而卑下認為,他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掉入水裡,後來有可能清醒,也有可能因為窒息感本能的掙扎,但那時身上一定沒什麽力氣。估摸著是醉的厲害,或者被人下了藥。”
與崔凝猜測的一樣,他有可能是自己掉進去,也有可能是別人趁他沒有意識故意將其丟在護城河裡。
顯然,仵作的推斷與她一樣,但更為絕對,“卑下以為,他是被人丟進水裡。護城河深處有一丈,但淺只有六七尺,甚至還有的地方成人站進去隻沒過腰,他要是能有力氣自己走進去,掙扎的時候絕不會只有手上這一點傷。倘若他真的醉到沒有力氣爬上來,大約也不會有力氣從老遠的地方走到護城河,定是有人將他帶過去。”
護城河裡也通的活水,但是水流不急。大唐開國以來,江南一帶就沒有什麽大規模戰亂,因此護城河河道不會年年都疏通,淤泥堆積,形成的淺水處極多。
崔凝更傾向於後者,所以才派陳則運去查周遭莊子裡的車馬,但她也沒有完全排除其他可能,“醉酒之人行為難測,莫說護城河,在自家浴桶裡淹死都有可能。”
她就記得小時候二師兄曾經說過一件事:有一個鄉紳酷愛飲酒,每每醉酒之後還會發酒瘋,像個瘋子似的,有一日醉酒之後偏要沐浴,下人沒有跟隨看護,結果就淹死在浴桶裡了。
此事若是真的,小廝自己淹死在護城河裡頭,也不是不可能。
第264章 仵作
被崔凝一提醒,仵作心頭一跳,連忙道,“大人所言極是。”
他比崔凝的見識要多,自然也曾聽說過這類事情,只不過方才經歷激動不已的解剖過程,便急於展現成果,反而將昔日經驗拋之腦後了。
“你繼續,看看小廝身上還能不能找出其他線索。”崔凝看著他花白的發絲,道了一句,“有勞了。”
仵作身子微微一頓,將身子又躬了幾分。
仵作是賤業,這麽多年來,上峰換了一個又一個,可從未從誰的口中聽到過一句“有勞”,乍一聽見,竟然忍不住眼眶發酸。
很多仵作只是憑著細心膽大充作官員的手眼去替看一些他們不願意看的東西,能做的,也僅僅是將所見如實說出來而已,可他是認認真真的拜師學了這門手藝的。曾經為了弄清楚人在死亡之後的變化,他在義莊住了數年,日夜與屍體相伴,每次遇見新死之人,都會每隔兩刻便認認真真的記錄變化,如今滿屋子都堆著自己的手記。
可即便是有更豐富的經驗,他仍然做著和其他仵作一樣的活,直到遇見彭佑。
彭佑是個很不錯的上峰,他聽得進意見,並不會嫌他冒失多話,於刑獄之事上也有天賦,但是太感情用事,仿佛這輩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追隨楊檁。現在楊檁死了,他能不能再振作起來都難說。
“卑下……”仵作暗暗做出一個決定,輕輕吸了口氣,“卑下堯久之。”
崔凝剛走到門口,聞言腳步頓下,回身衝他施了一禮,“崔世寧。”
堯久之俯身未敢抬頭,心中卻是驚喜又忐忑。
待屋裡的人都陸續隨著崔凝離開,一旁的書吏調笑他,“怎的,區區蘇州已經盛不下你了?”
堯久之與書吏相熟,勉強算得上有交情,只是兩人都是那種好好的話不能好好說的那種人,一開口就互懟,得虧都不小心眼,否則恐怕早反目成仇了。
哼了一聲,“江南道都盛不下我。”
他跪坐到燭台前,一根一根的點亮燭火。原本就明亮如晝的屋子,又亮了幾分。
“哎,你是想跟著魏長淵?”書吏蹲下來,難得認認真真的同他說句話,“也好,也好。我知你志高,如今一把歲數也蹉跎不起了。都說魏長淵是第二個狄公,跟著他也許能夠盡情施展才能。”
燭火映照他露在面巾外的眉眼,眼角一根根深深的皺紋清晰可見,兩鬢斑白,果然已是上了年歲。
“我原是這樣打算……”堯久之停下動作,握著燭台怔怔出神。
他上一次跟著魏長淵驗楊檁的屍體,開始的時候也大著膽子說了幾句關於案情的推測,魏長淵沒有責備他,卻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後來彭佑進來了,他便再不敢多話。原本他聽說這位小崔大人是魏長淵的未婚妻,便想通過她再次向魏長淵自薦,但現在……
書吏不愧是與他相識多年,一見神色,便猜中他內心所想,驚詫道,“你不會是想跟隨這位小崔大人吧?!”
堯久之把燭台放下,轉身去觀察桶內穢物,“我覺得她能走很遠。”
就算她走不遠,等她嫁人之後,與魏長淵還不是一體?
……
夜裡起風了。
茶樓早已經打烊,掌櫃站在一樓的樓梯口抄著手伸頭往上面張望,心說那兩位大人也不知發什麽瘋,大晚上不去睡覺,就耗在他這店裡一壺一壺的煮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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