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遠離權力中心這麽多年,卻一直都是氏族譜上赫赫有名的貴族,如今出了一個人才,可是種種汲汲營營,十分辱沒門風,竟是動搖了百年來的名望。
魏潛心裡很奇怪也覺得有些惋惜,謝颺為什麽會任由擺布,完全不反抗族中的安排?不過他與謝颺之間連朋友都算不上,不好交淺言深,便也不曾詢問。
崔凝想起在蘇州聽人提起過謝颺的身世,心覺得他事事聽從叔父安排,大約是覺得堂兄之死有自己一部分責任,心裡覺得虧欠吧。
“記得表哥所著《鹿台詠》中有一篇《上元雪賦》提到在高台上觀燈市,當時未曾讀懂,如今坐在這裡,倒是能體味幾分了。”崔淨笑道。
《上元雪賦》只是《鹿台詠》中很短小的一篇,比起其他頗受讚譽的文章,這一篇十分不起眼,有人覺得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因為它通篇寫的都是熱鬧景象,似乎沒有什麽深意,也不曾感懷什麽。
謝颺道,“你竟記得這篇。”
那容顏太晃眼,崔淨垂眼答道,“總覺得熱鬧之下盡是孤寂。”
謝颺頓了頓,隻莞爾一笑,不予評論。
崔凝倒是沒怎麽關注過謝颺的書作,隻恰好讀過這一篇,便笑著接話,“還是阿姐解的深,我讀完這篇卻隻覺得如同莊周蝴蝶,做了場夢似的。”
謝颺聞言長眉微動,看向崔凝,清冷的眼眸中難得顯露出幾分訝異,連慣常漫不經心的語調都帶了幾分認真,“莊周蝴蝶?”
崔凝覺得他目光灼人,一時辨不清喜怒,連忙道,“我不懂解文,表哥可別怪我胡言亂語。”
《上元雪賦》是謝颺十六歲所作,文章裡面他是雪、是燈、是任一一個路人,字裡行間都是真切的快樂。許多人覺得平平無奇,卻也有人覺得很有趣味,甚至從中讀出了連他自己都不曾想過的深意,然而從未有人懷疑過文中所描寫的一切是真是假。崔凝是第一個……
如今回想起來,實際那日他不過是他多喝了幾杯,在鹿台暖閣之中向下瞧了一眼,也不知是真的跑去玩樂了,還是睡了過去,醒來時已是在回家的馬車裡。
“讀文讀心,本就讀的是己心。”謝颺道,“人心隔山海,哪裡是能從隻言片語中能輕易讀懂的。”
同一篇文章,不同的人能讀出截然不同的意思。
只是有人恰好與他同罷了……
謝颺淡淡帶過了過去,“聽聞魏君在蘇州又破了一起大案?”
“我不過是給小崔大人打打下手。”魏潛道。
謝颺笑的別有意味,“魏大人變了不少。”
恐怕認識魏潛的人聽他說出這話都會覺得難以置信,素來剛正不阿的人,竟然會為了一個人說虛言了。
魏潛也覺得怪,若是熟識之人說他變了,魏潛覺得正常,但他與謝颺只有過幾面之緣,謝颺話中卻仿佛很是熟稔的樣子。
謝颺未等魏潛答話便起身,“今日提到舊文,忽覺該去感受一下燈市的熱鬧,諸位且坐,子清這便告辭了。”
“謝君請便。”魏潛道。
崔氏三姐弟道,“表哥慢走。”
待目送謝颺出去,崔淨忍不住道,“聽說表哥仕途不順,見他卻像是未曾放在心上。《鹿台詠》那般辭藻瑰麗,妙趣橫生,全無世間紛擾煩雜,能寫出這等文章,想必也不會將這些看的太重吧。”
崔況搖頭,“我卻以為不然。”
崔淨疑惑,“此話怎講?”
“大姐可曾看過表哥編纂的《陽夏志》?”崔況問。
崔淨點頭。
崔況道,“《鹿台詠》看似像是莊子一般講的道法寓言,但隻這名字,便別有深意。”
崔凝奇道,“有何深意?”
“《陽夏志》中提到那鹿台的舊址始建於五胡諸國混戰之時,原名逐鹿台,是軍事談判之所,取自《史記·淮陰侯列傳》中‘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疾足高材者得焉’。隋時改建成觀景台,地方官員覺著名字不妥,便改名叫觀鹿台。後來,此地成了文人雅士以文會友的地方。”
崔凝不解,“那為何又叫鹿台?”
魏潛道,“鹿台此名正源於謝君。他的《鹿台詠》盛名在外,因他常去觀鹿台,眾人便默認鹿台便是觀鹿台,所以現在很多人都把那裡叫鹿台。”
逐鹿台建造之初便有“逐鹿天下”之意,野心可窺一斑。
因著《鹿台詠》中的寓言文章大多十分奇異,所以也沒有人深究“鹿台”究竟是什麽意思,崔況結合文章中的許多寓意,認為謝颺心有雄偉抱負,覺得“觀”字不合心境,故而省略此字。
崔凝聞言不由怔然,她臨窗探頭往下看了一眼,正見謝颺剛剛走出不遠。
周圍無數目光黏在他身上,他卻仿佛忽有所感,回首往這裡看了一眼。
燈火煌煌如漫天繁星,他駐足其中,便如最耀眼奪目的一顆,四目相對,崔凝不由呼吸微滯。
謝颺收回目光,微微垂首,從街邊攤販那裡取了一張面具戴上,丟下一串錢,灑然而去。
“阿凝也想下去玩?”崔淨見她盯著外面,便問。
“啊。”崔凝回過神,懵頭懵腦的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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