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搖頭。
“此花晝開夜合,因此才有一個名稱為夜合歡。它到了晚上,不僅花會閉合,連葉子也會卷起,血在它卷起之前落上去,也就是說皇甫夫人天黑之前就已經死了。昨夜子時落了一場暴雨,衝掉了背面的血,只有被葉子抱在裡面的血跡才得以保存。”
昨天發現皇甫夫人的屍體時,屍體衣物只是微潮,可是屍體身下的地面是濕的,當時主要查案的幾位大人斷定皇甫夫人是子夜雨停之後才被人害死,因為樹乾上的血跡完全沒有被雨水衝刷的痕跡。
而根據院子裡的侍婢的供詞,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皇甫夫人極有可能是趁著所有人熟睡的時候,獨自偷偷跑到林子裡來,然後被人殺害。
幾位大人傾向於懷疑皇甫夫人夜會情郎,然後因為不可知的原因被情郎殺害。
然而,這些合歡樹默默記下了這裡發生過的一切。
如果說血在入夜之前就濺上去,那麽這些沒有被雨水衝刷掉血就是後來偽造。
第二次的血,肯定不是出自皇甫夫人身上,那麽難道還有別的人遇害?可是昨日問過,院子裡並沒有憑空少了其他人。
案件變得複雜了。
魏潛再一次招來所有侍婢。問清楚最後一次見皇甫夫人的時間,果然沒有一個是在傍晚之後。
“你們夫人為何栽這麽多合歡花?”魏潛問。
其中一個侍女道,“夫人患鬱症,常常失眠,醫者說以合歡入藥可緩解病情,國公在世時便為夫人建了此院子靜養,並從別處移了好些合歡來栽在院子裡。”
魏潛知道《神農本草經》上說。合歡可安五髒、和心志。令人歡樂無憂,因此並不懷疑,他所在意的是。“國公與夫人之間感情很好?”
“是。”那侍婢回答,“自從國公過世以後,夫人病情每況愈下……”
魏潛打斷她,“你是說。國公在世時夫人就有鬱症?”
“是。”侍女道。
這名侍女名叫枝香,是皇甫夫人的貼身侍女。魏潛早就了解過了這院子裡每一個人的身份。一般出嫁女身邊多少會帶幾個娘家陪嫁過來的人,皇甫夫人身邊卻一個都沒有,魏潛問過枝香,皇甫夫人原來兩個貼身侍女都已經嫁人。還有一個奶娘,一年前過世了。
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疑點。
昨日例行問話已經問過很多,譬如皇甫夫人平時是否與人結仇。或者國公是否留給夫人巨額財產之類,但答案都是沒有。
自從華國公過世之後。皇甫夫人便直接搬到了這個宅院中住,宅邸所在永昌坊與東宮之間就隔了一道大街,周邊都是權貴府邸,盡管家裡隻養了兩個會武功的女護院,也基本不會有什麽危險。
皇甫夫人是華國公的繼室,並無子嗣,華國公留了這座宅院、城外一個莊子、以及東西市鋪子一家,即便加上那些奢華的首飾、字畫,在巨賈皇甫家其它人的眼裡恐怕也是不值一提吧?
而皇甫夫人作為孀婦,一向深居簡出,平日接觸的人很少,更逞論與人結仇?
這個案子最大的難點,就是一時半會連個嫌疑犯都找不到。
出事那晚正是枝香守夜,可是枝香說一覺睡到天亮,根本不曾聽見任何動靜,這在尋常是沒有過的。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現在情形對你不利吧?”魏潛淡淡道,“所以務必好生想想,在出事之前有什麽特別的事。”
枝香臉色微白,垂頭沉默了許久,才道,“夫人一個月前去上過一次香,回來之後病情似乎更嚴重了……”
魏潛道,“你若是為了開脫而說謊,一旦查證,對自己會更不利。”
“是真的,奴婢真的不曾說謊。”枝香連忙道。
魏潛微微頜首,令官差將所有人都帶下去。他帶著崔凝在皇甫夫人的屋子裡查看。
魏潛的查看,並不是動手翻來翻去,隻靜靜的看,偶爾看到一些東西才會翻看之後歸放原處,崔凝也不敢隨便亂動,只是跟在他身後,他看什麽,她便看什麽。
看了一圈,他才回頭問身後的小尾巴,“看出什麽來了?”
崔凝搖頭。
“仔細想想,你一定看出一些東西。”魏潛道。
崔凝認真回想剛才跟著他看過的東西,慢慢道,“皇甫夫人喜歡作畫,但和別人有點不一樣,她好像隻畫各種花草奇石,她還會刺繡,繡的很好,衣服上好多都是合歡花,可是花朵都是白色,這是因為孀居的緣故?”
“很好。”雖然說的只是魏潛所看到的百分之一,但她只是剛剛開始而已,他便讚美了一句。
“可是知道這些有什麽用呢?”崔凝問。
魏潛道,“皇甫夫人極有才華,未出閣的時候參加過詩社,還曾經留下許多詞句,以她作詩的方式來看,最習慣以景喻情,且是個十分多愁善感的女子,可是婚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作過任何詩句,僅有的幾首還是在六年前與華國公和詩,這是為何?是否可以揣測,她有一段時間失去了作詩賦的興趣,抑或害怕暴露出心中隱秘的情感,於是過度的壓抑使得她患上了鬱症?她畫上許多草木都可藥用,筆法如此傳神,想必是經常揣摩觀察,院子裡也栽種了這些藥草,那她極有可能熟悉藥性。她從前的繡品中也多有合歡花,卻也是沒有顏色,想必並不是因孀居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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