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悄無聲息,陽光透過窗楞照進殿中,光影緩緩向東移動。待桌腿的影子自景和帝腳右邊爬到左邊,他才平靜地道,“孔卿。”
“臣在!”
孔風閣聲音響亮,震得景和帝身子忍不住一顫,他無聲歎了口氣,才道,“任凌生何時到千牛衛歷練?”
“回萬歲,薑楓跟臣商量的是讓他在羽林衛待到六月,然後再到千牛衛中歷練。臣和葉清峰有空時就點撥他兩句,若是臣等沒空,就讓營中將士們諸如郭靜平、宋春平、袁新春等人帶帶他。”說罷,孔風閣想著薑楓方才在萬歲面前表忠心的那些話,現學現用道,“萬歲,臣見過江凌了,他雖瘦得跟個雞崽子似的,但力氣不算小,槍使得也不差,是個好苗子。”
薑楓費勁巴拉、當親兒子養出來的義子,你卻在萬歲面前說他瘦得跟雞崽子似的?楊奉白了孔風閣一眼,你這是找罵。
景和帝果然道,“十二三歲的孩子,正是拔高的時候。”拔高的時候,當然瘦了!
拔高的時候怎了?孔風閣變作蚊香眼。
景和帝繼續道,“六月江凌入千牛衛後,讓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入營歷練。著平西侯隨兩位皇子入營,教授兩位皇子與江凌兵法,卿與葉卿也當傾囊相授。”
“……臣領旨。”孔風閣的蚊香眼轉得更快了,這是怎麽回事兒,怎說著江凌,萬歲把兩個兒子也送入千牛衛了?就是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練皇子啊。
楊奉又白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孔風閣一眼,躬身問道,“萬歲,可要選平西侯入宮?”
景和帝搖頭,“宣太傅。”
“是。”看來萬歲對任凌生入營歷練這件事,比自己想的還要重視,楊奉躬身應下,出去傳旨。
萬歲見薑楓時,殿內只有太監總管楊奉和殿前大將軍孔風閣在旁邊,無人知道景和帝與薑楓說了什麽。傳出的消息是:薑楓在宣德殿內待了許久,殿內也沒傳出萬歲的大笑聲,但薑楓出來時春風滿面,之後萬歲便召太傅入宮,君臣議事到深夜,萬歲還留了太傅在宮中用膳。
萬歲與太傅議的事與薑楓進宮有無關系,具體又是何事,朝中大臣們猜猜紛紛。大理寺卿蕭峻平直接找上張文江,問他薑楓為何入宮。
張文江心平氣和地睜著眼說瞎話,“去年秋闈,萬歲覺得薑楓辦差得力,所以召他進宮詢問今科春闈貢院布置之事。”
蕭峻平詫異,“不是為了任凌生入軍營的事?”
張文江心面帶詫異,“我本也以為萬歲是因此事召他入宮,誰知薑楓說萬歲沒有問一句。”
蕭峻平捋胡須看了張文江片刻,哼了一聲甩袖離去。待他走了,張文江才美滋滋端起茶飲了一口,頓覺五內慰貼,神清氣爽。薑二爺從屏風後繞出來,拱手一本正經道,“大人,延平門外牆的牆磚掉了一塊,實在影響皇城的威嚴,下官去跟守城的副將商量商量,把牆磚補上吧?”
周其文憋著笑,什麽城牆掉了一塊磚,分明是你想去羽林衛看兒子吧。
張文江也不拆穿他,“去吧,補好城牆厚,將太公廟的寺牆也修一修。”今科春闈依舊在太公廟內的貢院內考,他既然說了萬歲召薑楓是為了春闈的事兒,怎麽著也得裝裝樣子。
薑二爺高高興興地應了,騎馬去羽林衛看兒子,順便跟白暘商量商量補城牆的事兒,他到了城外竟發現小閨女也來了。
薑留下馬車給爹爹行禮,解釋道,“這幾日春寒,祖母說哥哥帶的衣裳薄了,讓女兒給哥哥送兩身厚衣裳來,爹爹來做什麽?”
“為父與白將軍商量公務。”父女倆四目相對,薑二爺立刻看明白了閨女的未盡之言,卻不肯隨了她的意,“這裡是軍營,女子不得入內。衣裳呢?爹給你哥帶進去。”
她不能入內,哥哥也可以出來取啊!薑留鼓起小臉,把包裹交給父親,眼睜睜看著他騎馬入營。
薑留上馬車走了後,守應門的將士忍不住竊竊私語。握著長矛的瘦高營兵小聲嘀咕,“看著薑六娘嬌滴滴的模樣,不像能一棍子抽飛一個人的架勢啊。”
薑留一棍子抽飛廖元冬的“英雄事跡”已傳遍康安城,給她本就彪悍的名聲,又添了濃重的一筆。
他旁邊的矮胖小兵問道,“那你看薑六娘她爹,像是能扛千斤頂鼎的架勢麽?”
不像……瘦高小兵感歎道,“薑家父女再加上營裡的任凌生,個頂個都是人物,惹不起啊。”
江凌雖入營不足十日,但他已先後戰敗營中六位副將,若不是白暘壓著,這事兒早已傳遍康安城了。
薑留沒能見到哥哥,上車後心裡空落落得提不起精神。趙奶娘勸道,“等二爺回府,姑娘就能知道少爺在營中過得怎麽樣了。 ”
話雖如此,但她已經整整八日沒見過哥哥了。她穿越過來後不能動彈,被父親送上藏雲寺,與哥哥在藏雲寺後山澄空大師的茅屋裡相遇後,從未分開過。每天早上跟哥哥一起吃飯,晚上跟他一起練武、練字,現在哥哥入營了,她感覺十分不習慣。這才借著給哥哥送寒衣的機會過來看看,誰知還被父親截了胡。
不能這個樣子!薑留坐直拍了拍小臉兒,提起精神吩咐道,“去半堂香。”
“是。”趕馬車的鴉隱將馬鞭子甩出一個花,催馬回城。
馬車入東市,剛到半堂香內,薑留還未來得及跟管事說上幾句話,薑白便跑了進來,“劉君堂劉公子在堂中求見姑娘。”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春闈了,他不在風華閣閉門苦讀,跑來找自己做什麽?薑留吩咐道,“請他過來。”
見到像是被霜打了的劉君堂,薑留嚇了一跳,他這是病了,還是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