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八月至,可在青冢山的深處,依舊溫潤如春、和風徐徐、梨花若雪。
列熾楓和雲無涯一路穿花拂柳、掠湖過林,終於到了梨花冢。
「這數月來不聞他倆消息,難道就是隱居在這裡?」 列熾楓盯著前方道。
「這地方倒是不錯。」雲無涯打量著四周道。若非蘭家人的指引,他們可真不知青冢山裡還有這麼一處世外桃源。
「梨花冢?這麼怪的名字。」列熾楓看著前方道。
前方的梨樹蔭下立著一塊三尺高的石碑,石碑上 「梨花冢」三個楷體大字濃墨揮灑,並排又刻著「入者死」三個狂草大字鮮紅如血,張狂得仿似露出厲爪的猛獸。
「走吧。」雲無涯抬步前去,「既然明、蘭兩家的人都說他們家主在這裡 ,那等見了他們自然就明白了。」
兩人往梨花林深處走去,走了約莫兩里地的樣子便聽到潺潺水流之聲,再走了片刻,頓時眼前一亮。
重重勝雪的梨花林裡,蒼翠的山壁高高矗立,一道山澗潺潺而下,流入山壁下的小小池塘裡,池面上漂浮著一層梨花瓣,一座拱形木橋橫貫池塘,池塘前架著一副鞦韆,鞦韆後則是一座精巧的竹樓。
兩人看著,直覺得眼前仿如圖畫,蒼翠、淡白、青黃三色便渲染出幽靜出塵之氣。
而在這圖畫之中更有如畫之人。
池畔的梨樹下擱著一張圓桌,蘭七坐於桌後,正垂目看著桌上的一盤棋,似在沉思,渾然未覺有人到來。此刻她風鬟霧鬢,羅裙曳地,容顏絕世,而在她身旁,明二一身白衣臨湖而立,唇角銜著一抹柔柔淡淡的微笑,凝眸看著她。
列熾楓,雲無涯見之頓時一呆,這兩人竟可有如此融洽之時?
正在這時,明二抬首,看著兩人,微微頷首,似乎早已知道兩人到來。
「啊!我想到了!」垂頭沉思的蘭七驀地一聲驚呼,手起棋落,「你看,我下在這裡不就可以了嗎?」
明二轉頭看了一眼棋盤,然後指尖拈一枚棋子落下。
蘭七一看棋盤局勢,剛有的一點兒喜色頓時化為烏有,抬頭惱恨地瞪著明二:「我想了半天,你一下子就給我殺光了,可惡!」說話間一拳便捶上明二。
明二也不躲,任拳頭落在身上,搖著頭頗有些嘆息地道:「你的棋藝實在是太差了。」一眼瞥見她鬢間落著一片梨花瓣,於是自然而然地伸手取下,而蘭七對鬢間的那隻手毫無躲閃之意。
列熾楓、雲無涯頓時又看傻了眼。據他們以往的瞭解,這兩人湊在一起不是冷嘲熱諷便是明爭暗鬥,而此刻……看兩人言行舉止間透出的 親密已非尋常,怎不令兩人驚奇。只是驚奇過後再尋思以往,又覺得一切似乎有跡可尋,如今亦是順理成章。
明二彈開花瓣,抬首望向呆楞著的列熾楓、雲無涯:「列兄、雲兄請過來坐。」
蘭七聽得這聲,頓時抬頭,便見列熾楓和雲無涯一臉驚異地看著他們,思及剛才,面上未覺怎樣,心頭卻微微赧然,趕忙先發制人,道:「你兩人怎的結伴來了?」
列熾楓一邊走過來一邊道:「這兩年我與雲兄時常結伴同行,遊走天下,共論武道,甚有所得。」
「哦?」蘭七碧眸一轉,看著列熾楓的眼神便透出一絲詭色,「花扶疏那樣的美人你不要,倒是找了個大男人結伴。」
聽著這樣的話,雲無涯挑著眉頭看了一眼蘭七,然後神色淡然未予評論。
而列三爺對於蘭七的挑釁、戲耍向來不予理會,此刻自然也只當沒有聽到,轉而看著明二,道:「這半年來,你們絕跡江湖,為何會在這裡?難道是打算從此退出江湖歸隱此處?」
明二瞟了一眼蘭七,抬手抵唇輕咳了聲,才以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道:「此處是她師父的居地,我們只是在此靜養幾月。」
靜養?
列熾楓狐疑,雲無涯詫異。
靜養?誰需要靜養?兩人都打量著明二、蘭七,看兩人都不像受傷的樣子,亦不似重病在身,那如何要靜養?
在列熾楓與雲無涯的目光下,蘭七垂眸頗為悠閒地把玩著棋子,而明二則再次輕咳一聲,然後問道:「聽明嬰傳訊,列兄在尋找我們,不知有何事?」
一聽明二這樣問,列熾楓頓時把疑問拋置腦後,目光炯炯地看住明二、蘭七:「我已修成第九招。」
明二、蘭七聞言心裡頓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列熾楓繼續道:「我此刻刀法大成,放眼江湖,唯你們可與我相鬥。」
明二、蘭七互看一眼,搖搖頭,心底裡同嘆:這個武痴!
「你們也該兌現當年在英山上的承諾。」列熾楓目光明厲如刀。當年英山大會上,明二可是親口承諾了在彼此武功至巔峰之時決一勝負。
被列三爺那灼灼目光一盯,優雅如仙的二公子再一次抵唇輕咳,然後婉轉地道:「列兄,雲少主的武藝比之我倆只高不低,你何不與他切磋一番。」
「已比過了,我勝。」列三爺答得很是乾脆利落。
嗯?明二、蘭七頓時看向雲無涯。
雲少主悠閒地在桌前坐下,道:「比試中,列兄毫髮無傷,在下鬢角被削去髮絲一縷。」說完他也不待主人招呼,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
聽到此言,明二、蘭七眉峰齊齊跳起,轉頭又看向列熾楓。看來這痴人刀法已登峰造極,與他比鬥,無論輸贏都是一場無一絲益處的累死人的事。
列熾楓迎視兩人:「我們何時比試?」看他的架勢,似乎恨不得當場便來一番比試就好。
聽到他的話,明二沉默,面上似乎有些為難之色,蘭七則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列熾楓一看他們的神色,頓時眉頭皺起,可還未及開口,蘭七卻是出聲了。
「列兄,你來得實是不巧,此刻我們可不能與你比試了。」她言笑晏晏,只是一雙碧眸裡卻蘊著幾分詭異。
「此話何意?」列熾楓盯住她,其實自剛才見面以來,便覺得她的功力、精氣似乎過於鬆懈,竟連他們到來都未發覺,遠不似當日那個時刻戒備他人、亦時刻令人膽顫心驚的蘭七少,「難道你受了很重的內傷?」
蘭七搖頭,笑容不改。
列熾楓打量她片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然後自然而然地便將目光轉向了明二。蘭七不說,明二總該知道的。
明二公子於是在今日第四次抵唇輕咳,然後頗是隱晦地道:「目前她身體不便。」
列熾楓再看一眼蘭七,還是沒弄明白她如何不方便了,不過他也懶得再追問,只盯住明二道:「你。」蘭七目前雖然功力未是全盛狀態,但明二的功力比之兩年前又有精進,這一點他早看出來了。
「這……」明二公子裝模作樣地做無奈狀,「在下心有旁騖,便是與列兄比試,那也必敗無疑,想來列兄亦不想勝之不武。」
被他們左推右辭的,列三爺心頭不耐煩,濃眉擰起:「什麼意思?」
一旁事不關己悠閒品著茶的雲無涯,此刻也好奇地將目光瞟了過來。
明二面上的無奈之情似乎又添了一分,側頭看向蘭七。
蘭七卻是低頭專心致志地把玩著棋子,就想看二公子如何應付。
見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又見列熾楓一副不耐煩、似乎立馬便會拔刀砍過來的神態,二公子又抬手抵唇咳了一聲,正思量著如何應答時,卻聽得腳步聲傳來。
「姑娘,湯好了。」一名僕婦裝扮的中年女子端著一盅湯走了過來,「這魚湯用文火煲了三個時辰了,可香可補了。」她一面說著,一邊將湯倒入碗裡,然後放在蘭七面前。
那魚湯雪白,香氣四溢,聞者欲飲,可蘭七卻是嫌惡地皺起了眉頭。
那僕婦見之不由得勸說:「姑娘,便是你不喜歡,可這湯對孩子好,快喝了吧。」
孩子?
列熾楓、雲無涯面面相覷。
什麼孩子?
「這東西腥得很,不喝。」蘭七轉過臉不看魚湯。
那僕婦不由得望向明二。
二公子抬手按了按額頭,然後親自接過魚湯,送至蘭七面前,柔聲細語道:「這魚湯冷了更腥,你還是趁熱喝了吧。」
蘭七轉頭,眉尖依舊蹙著,顯然是不願喝的。
明二舀起一匙湯遞至她唇邊:「你就當是喝龍汁鳳漿吧。」
蘭七聽了這話不由得撲哧一笑:「你倒是去捕龍捉鳳來燉湯啊。」語氣似不屑,卻到底張口接了那匙湯,然後再伸手接過了湯碗,幾口喝完魚湯
「你要真想喝龍汁鳳漿,那我改天去皇宮裡找皇帝皇后切塊肉來燉湯就是了。」二公子以優雅的姿態、文雅的聲音雲淡風輕地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不止這樣,下次一定要當著姓豐的面將昱龍閣裡的那盤棋奪過來!」蘭七哼著鼻子道。也不知她是真的對那盤棋唸唸不忘呢,還是老被豐夷白阻了好事而鬱悶。
「行,你便是要搶他的『蘭因璧月』我也幫你。」明二公子秉著不與此刻喜怒無常的她一般見識的原則一律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