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被人輕視是平生第一次,可那雙世間獨一無二的碧眸面前,她卻由不得的畏懼了。眼眸一轉,復又盈盈笑道:「七少這樣做可是違反武林大會規矩的,我勝了這位寧朗少俠,自是迎接下一個挑戰者,而七少剛才之舉已令你喪失資格,所以……」
「眉宮主。」蘭七打斷了眉如黛的話,也打翻了她的如意算盤,「這武林大會本少下回還可再來,可你……本少卻要你永不可再來!」
「你別欺人太甚!」眉如黛也勃然變色。
「只是一招。」蘭七笑吟吟的看著她,左手輕輕抬起。
眉如黛頓時全神戒備著。
廣場上千百英豪皆看得清清楚楚,看著那手緩緩的遞出,極是溫柔多情的,白生生的仿如聚雪而綻的梨花悄然飄來,清美中帶著浸骨的漠寒之氣。
迴廊上端坐的洺空一見這招臉色頓然大變,睜大了眼,似不敢置信,又似極度喜悅。
守令宮前,所有人都在驚奇的注視著蘭七,那樣妖異的人卻使出這樣極清極寒的招式,人人都看著那隻手,可人人卻在那一剎那眼中失去了注目的焦點,耳邊只聽得眉如黛一聲慘叫,眼睛下一瞬又看清了,只見蘭七立於原地,臨風含笑,眉如黛伏臥於地,全身顫抖。
剛才那一剎,發生了什麼?眾人心中同問。
蘭七少剛才……那一招到底是什麼?眾人心中同震。
或許整個英山上只有洺空看清了,所以他扶在椅上的手在顫抖著,眼中儘是激動。
迴廊上列熾楓早已睜開了眼,目光灼熱的、興奮的盯住蘭七。
「你……你竟然……竟然散了我的功!」眉如黛喘著氣緩緩抬頭,怨毒不已的看向蘭七。她這一抬頭,滿廣場英豪嘩然變色,原本嬌美的花容,此刻卻已彫零,一張臉枯黃憔悴,哪裡還有剛才的絕豔風情。
蘭七玉扇一張,淡笑宛如秋水,可吐出的話卻令人膽寒,「本少還斷了你四條筋脈,這一生你是永不可動武了。」
「為什麼?」眉如黛嘶聲叫道。
而此刻,明二正靜靜站起身來。
「怎麼樣?」宇文洛、任杞焦急的問道。蘭七也不由側首相看。
明二搖頭,「什麼藥也沒用的。」
「什麼?」任杞、宇文洛叫了起來。
明二看看他們,又看看寧朗,略略沉吟,道:「如今只有一個法子,找一處靜地,我替他把藥性逼出來。」
他這話一出,眾人恍然大悟,是了,明家的「無間指」連劇毒、內氣都可驅出來,何況只是一點藥性!
「太好了,小師弟有救啦!」任杞忙拭了拭額上的冷汗。若小師弟在他面前出了事,那不用師門懲罰,他自己就只有上吊自刎一途了!
「唉,傻人果然有福些。」謝沫、宋亙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大大鬆了一口氣。
「守令宮是不讓外人進的,所以我們去迴廊後邊吧,那邊離得遠,會靜些。」宇文洛趕忙提議。
「嗯。」明二手一托,便將寧朗平托平掌,然後道,「我去即可,人多了反不好,你們如舊便是。」說罷雙手平舉,託了寧朗往迴廊而去,眾英豪目送他從容離去,青衫飄然,淡雅出塵。
蘭七回頭看住地上的眉如黛,只見她猶是不甘心的看著自己,當下玉扇一搖,半遮了唇,碧眸詭異的看著眉如黛,緩緩的低低的卻滿廣場都聽到了那如風的輕語,「因為寧朗是本少的未婚人呀。」
全場一靜,前所未有的靜寂。
然後全廣場又瞬間熱鬧起來,有劇烈的咳嗽聲,那是上次沒有去長天山莊的此刻被一口氣給嗆住了的人,還有一些無奈的嘆氣聲,那是上次已在長天山莊領教過蘭七少狂言妄語的人,還有一些大嚷著「聽錯了吧」的,更有一些喃喃念叨著「老天爺」起來……
便是眉如黛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樣,瞪目結舌的看著蘭七。
任杞、謝沫、宋亙更是眼珠都快掉出來了,不敢置信的瞅著蘭七。小師弟和他訂了親?他們怎麼不知道?
可蘭七卻是玉扇一收,瀟灑轉身,往迴廊走去,完全不管那些被他一言所驚的眾人。
當眾英從怔愣中回神時,眉如黛已悄悄領著百妍宮的弟子走了,沒有人為她的離去而惋惜,武林是一個強者說話的地方,眾人心底裡倒是感謝她,讓他們少了一個強大的對手———蘭七少!
又有人走至了場中,又有人上前挑戰,新的一輪比試又開始了,只是或許剛才蘭七少那一招太過震撼了,場中再激烈的比鬥,也總令人少了三分勁頭。這種局面一直到夜宸樓的樓主童渝出手時才改變,他只出一劍,便令全場震驚,江湖中使快劍的有很多,可從來未曾出現過這麼快的!
迴廊上的任杞站起身來,他是學劍且愛劍之人,當遇到另一位絕世的使劍高手之時,又怎能忍得住不動心。
廣場上眾人一見他起身,不由皆興奮的期待起來。風霧派是武林第一派,但淺碧派是武林第一劍派,其劍法之眾,其劍招之奇,武林無派無人能出其右。而這位任杞,傳聞中說他是淺碧派創派以來習劍天賦最高的弟子,年不過三十便已會五十種劍法,這樣的人同樣是武林絕無僅有的,他與童渝,這樣的兩位劍術高手的決鬥又怎能不令人激動呢。
「淺碧派任杞請童樓主指教。」任杞對著夜宸樓樓主抱拳施禮。
「不敢。」童渝抱拳回禮。他的年紀看起來與任杞差不多,身形奇瘦,雙目炯然有神。
「請。」雙方顯然都是懂禮之人,一個「請」字後,彼此的長劍也同時劃出。
眾人皆提緊了心口,一個個目不轉睛的看著場中的比鬥。
起先還能看清招數,童渝每一招皆快如電閃險如奇峰突現,令人防不勝防,而任杞卻每一招皆平緩如流水卻總是恰到好處的擋住童渝的攻擊,可越往後去,看童渝,便只是一團不斷飛躍的影子,那劍更是快得肉眼已無法看清,只見那劍光如練,閃耀炫目,劍氣四溢,眾人由不得的後退避讓,一個個屏息靜氣。偏生那對手任杞卻依是步態悠閒不緊不慢,每一招每一式皆似順手拈來又仿似只是在自顧自的演練著劍招,行雲流水,毫無破綻。
又過了一會,觀看的已有些人心裡有底,有些人還在目不遐接,有些人頻頻頷首,有些人驚嘆不已,正在此時,忽然響起一聲「我輸了!」,然後劍光消散,童渝、任杞各立一方,細細看去,兵器無損,身無傷痕。
這……誰輸了?剛才那聲是……
「閣下遠勝於我,童某認輸。」童渝端端正正一抱拳。
「承童樓主禮讓。」任杞抱劍回禮。
廣場上卻有許多人詫異著,根本還未分勝負,何以這童渝便要認輸?有的更忍不住嚷叫道:「童樓主,都還沒比完你怎的便認輸?這不給我們黑道丟臉嘛!」
「這位童樓主的劍法之快之險江湖少有,可列前五。」迴廊上秋長天讚道,「難得的是他出身黑道卻未失赤子之心,胸襟坦蕩,日後必能更上層樓。」
「嗯。」洺空點頭,「他的劍法是不錯,但也僅在劍之上,論到境界風範,任師侄已是登堂入室。」
「可不是。」南臥風也讚道,「淺碧派又出了奇才。」
已走回迴廊落座的童渝無視廣場上的讚賞或誨罵,將劍緩緩插回劍鞘。沒有分出勝負嗎……目光垂下,半露的劍身上有一條極細的淺痕,這……便已是敗了,而且,自己已使出全力,卻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深淺……這是一個可怕的人!
眾人的驚詫還未完了便又是一回驚震,只見迴廊上又走了一人下來,高大挺撥的身材,刀削似的完美五官,冷星閃耀似的瞳眸,只是走路,便已氣勢逼人,正是蒼雲山莊的列三爺列熾楓。
「我和你比。」列熾楓大步走到任杞面前。
身形略矮他半頭的任杞抬首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好。」
「在下列熾楓,你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劍法最高的人。」列熾楓的聲音沉厚有力,每一字都感覺是落在心頭,能帶起迴響。
「在下任杞,閣下謬讚了。」任杞依舊微笑,無喜無驕。
列熾楓的眼中閃過真正的讚賞,眼前這個人是真正的修行武學的,已達別人一輩子也到不了的「心如水鏡」之境!他後退三步,兩人隔開一丈之距,從背上解下刀,左手平舉,道:「請!」
任杞右手平舉,劍橫胸前,「請。」
列熾楓的目光看著手中的刀,緩緩的一寸一寸的拔刀出鞘,那一刻,廣場上所有人同時感受到一股又冷又重的壓力,彷彿是高山壓頂而來,腳下卻是無底深淵,人人皆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又驚險之感!
刀,終於全部拔出,樸實無華的刀身,列熾楓的眼猛然一抬看向前方,頓時許多人忍不住喉間「啊!」的一聲顫叫,那一抬眸,仿是雄獅抬首,無敵的強者氣勢便撲面而來,功力較低的已不由自主的雙膝發抖,艱難的往後退去。
「好氣魄。」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渢忍不住讚道,也在這一刻,為列熾楓曾對他說過的那一句「五年後……你我比試一場」而心生榮幸與豪氣。
任杞依然從容,只是注視著列熾楓的眼睛裡添上一份奇異。
列熾楓右手擎刀,刀緩緩展出,離著數丈遠的眾人頓感覺到冷鋒銳芒切膚而來,心底無法抑止的生出恐懼寒慄之感,這個人……太強太可怕了!若真正動起來手來……目光移向任杞,但見他依是一派淡然,心底不由也生出敬意,這個人同樣強……
「我認輸。」任杞忽然劍一垂,平淡又真誠的道。
「什麼?!」眾人忍不住驚呼出聲。這……這還沒開始呢?
列熾楓只是平靜的看著任杞,似是理所當然,又似在等待他的解釋。
任杞長劍回鞘,看著列熾楓緩緩道:「若我們此刻比鬥數天數夜也不分勝負,你是否要一直比到勝負出來為止?為此便是有傷有死也在所不惜?」
列熾楓點頭。
「那就是了。」任杞淡然一笑,「我是絕不肯為著一點勝負之事而傷人或送命的,我不及你對勝利的執著,那麼必是我敗。」他看一眼不言不動如山嶽屹立的列熾楓,「再且,氣勢上我也不及你,所以一眼便可看到的結果,又何必再浪費時間力氣來比鬥一場。」
列熾楓盯著任杞看了半晌,臉上冷冷的看不出表情,心底裡卻在吼叫:怎麼碰上的都是些這樣的怪人!明二如此,蘭七如此,現在連這個任杞也如此,好不容易碰到個能比劃一二的對手啊!
「在下告退。」任杞抱拳一禮,然後轉身走回迴廊。
場中便留下列熾楓一人,對手走了,所以他的目光移向了廣場上的千百英豪。既然來了英山,既然全武林的高手都在此處,那麼怎麼樣都會找到對手的。
那些被列熾楓目光掃到的,有些畏宿後退,可也有些是挺胸而上的。來到這裡,便為一搏,江湖兒女在世,求的便是一個暢快,更且可以和這樣的絕世高手一斗,那是所有習武之人的夢想!
所以,列熾楓有很多的對手。
烏雲寨主魏閬長鞭揮若龍蛇狂舞,列熾楓一刀如雷電天降,劈了那龍頭蛇尾。
短刀幫主辛鑑百把飛刀飛如雪虹,列熾楓橫刀而立,虹斷雪碎如雨落。
桃落門梅鴻冥暗器疾如狂風密雨,列熾楓大刀一旋,氣卷萬千暗器盡入掌中。
通天谷主申嶺內功雄厚氣吞山河,列熾楓刀氣縱橫,敗敵丈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