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七少帶來的朋友嗎?」離三一雙妙目盈盈轉來。
堂內燈火輝煌明如白晝,可這女子卻比燈火更耀。淡紫長裙,金妝玉飾,一身的明豔華美,可最亮的該是那一雙眼睛,秋湖的明澈卻蘊春日的柔波,百花爛漫也抵不住那顧盼一剎的風情。
早見識過武林最美的兩位女子的絕世姿容,可此刻看這離三,明二、宇文洛、寧朗依由不得生驚豔之感。看模樣,約在二十七、八的年紀,單論容貌,她不及秋橫波明豔端雅,也不及花扶疏的清靈俊秀,可她入你眸,你便會覺得她比秋橫波更嫵媚,比花扶疏更有風韻。
「離三姑娘,在下明華嚴。」明二溫文一禮。
「原來是明二公子。」離三眼睛更亮了,移步走近,上下打量,抿唇笑道,「果然豐儀絕倫如仙出塵,姑奶奶我很喜歡。」說罷目光移過看向宇文洛。
「離三姑娘,在下宇文洛,我家汍堂兄常和我說起姑娘。」宇文洛趕忙介紹著自己。
「噢,是宇文世家的公子。」離三點頭,再移目看向寧朗。
「我是寧朗。」寧朗紅著臉道。這離三姑娘的目光,這離芳閣的一切,都讓他極不自在。
「寧朗……好名字,人如其名。」離三讚一句,目光只是一瞟魏氏父女便轉回蘭七身上,「難得七少竟然會帶朋友來。」
「本少久不見你甚為想念。」蘭七搖扇笑道,「倒是離三你不得空。」
離三聞言那身子頓若無骨偎向蘭七,「七少來了,便是皇帝老兒姑奶奶也不侍候了。」
「哈哈……這才乖。」蘭七玉扇一托離三下頜,「一段日子不見,離三更添風韻。」
「那還不是因為見著七少心裡歡喜呀。」離三笑意盈盈眉目含情。
兩人一翻調笑,眾人看著也只覺賞心悅目,唯有寧朗卻是怔怔的理不清滋味。
「姑娘,樓上……」婦人走近有些擔心的指指三樓。
「你上去跟李公子說,今夜姑奶奶有貴客,不能陪他飲酒,改日定補。」離三淡淡一揮手道。
「是。」婦人領命上樓去。
「七少,姑奶奶珍藏了很多『胭脂醉』,今夜咱們不醉不休如何?」離三挽著蘭七道。
「好。」蘭七笑應。
「三位請。」離三目光再一溜明、寧、宇文三人。
「等等。」魏西來一看幾人就要離去忙出聲喚道。
「嗯?」離三回轉身。
「噢,想起來了。」蘭七玉扇叩掌道,「這位魏鏢頭乃是受人所托送東西給你的。」
「送東西給姑奶奶?」離三移眸再打量一眼魏氏父女。
「請……請問姑娘便是那『三絕娘子』麼?」魏西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正是。」離三柳眉一挑。
「那太好了。」魏西來趕忙把一直緊緊抱在胸前的小箱子遞過去,「這是吳大少爺要老頭子送過來的,姑娘收好。」
「吳大少爺?」離三接過甚是疑惑。
「對,就是我們那最有錢的吳家大少爺。」魏西來擦擦手心的汗道。
「你們那?」離三螓首一偏,挑眉微笑,媚態橫生,「魏鏢頭還是說清的好,姑奶奶認識的吳大少沒有一千也有一百,姑奶奶怎知你說的是哪位?」
「呃?」魏西來一愣,然後訕訕的道,「就是月州吳家吳頌圃吳大少爺。」
離三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說的是那個吳大少呀,姑奶奶明白了。」說著打開了那小箱子,一開便眼前一花,箱裡分有許多小格,每一格皆置金銀瑪瑙珍珠玉飾,而其中最大的一格里卻放著一根成形的地精,滿堂裡的客人姑娘也都看過來,無不驚訝豔羨。
「倒是有心人。」蘭七一旁笑道,玉扇指著那根地精,「這東西怕不有百年以上,烏髮養顏,女兒家最愛了。」
離三卻毫無喜色,淡淡的道:「這些東西姑奶奶多得都沒處放,他巴巴的送來幹麼。」取了那根地精,「錢兒,這東西給了你罷。」
「好咧,多謝了。」一位漂亮女子走來接了地精,水眸滿是春色的一掃蘭七、明二,「兩位公子和三姐姐聚後也來看看奴家可好?」說罷也不待答應,咯咯一笑轉身走了。
「這些東西……」離三目光一掃箱中金玉,隨手一蓋便往魏西來那一送,「給你罷,姑奶奶拿著累手。」說罷拍了拍手掌,然後挽住蘭七便往後園走去,「七少,咱們飲酒去。」
「啊!」身後的魏西來卻是呆住了,看著手中的箱子再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走遠的離三,完全不知如何反應了。
「大叔好自珍重。」明二淡然一笑,尾隨而去。
「大叔,我們就此別過,請保重。」宇文洛、寧朗向魏西來抱抱拳,也跟在明二身後離去。
「寧……」待魏山兒反應過來想要喚住寧朗時,卻已走遠了,只能看著那個背影消失於堂後,未曾回頭一顧。
「山兒,這是在做夢吧?」魏西來抱著箱子猶自怔忡。
正是,偶得機緣,人生頓變。
清晨,推開窗,陽光灑落,滿園的金黃菊花,花間還飛著幾隻白色小蝶,微風拂過,花與蝶,搖曳起舞。擱下手中杯,倚在窗邊的竹榻上,閉著眼兒,聽身後佳人輕撫琴弦,簡單得不成曲調,卻分外的輕鬆。
「三姐姐這裡還是那麼舒服。」蘭七輕輕嘆息。
離三撫琴的手一頓,抬首問道:「昨夜睡得可好?」
「你知本少在哪都一樣的。」蘭七淡淡答道。
「是啊,在哪裡你都能睡得著。」離三淡淡一笑,看著竹榻上躺得極為舒服的人,眸中不由顯怔忡之色,片刻後輕輕嘆一句,「冰天雪地裡……你也可以睡著的。」
蘭七沒有答話,閉目倚在榻上,似已睡去。
離三起身走近榻邊,看著榻上閉目安然的人,「當年看著雪地裡臥著一個人,本當只是個死人,誰知一走近,你便猛然睜開眼,那眼光呀……」
風吹著一絲菊瓣飛進房中,正落在蘭七額上,離三在榻邊輕輕坐下,抬手拂去蘭七額上那絲菊瓣,「姑奶奶一生沒有怕過什麼,可今日回想起來,你那一日的目光依能叫我出一身冷汗,從沒見過一個孩子會有那樣利毒的目光,比狼還要狠!」
蘭七睜眼看著她淡淡一笑,道:「是嗎?」
「是的。」離三心中暗暗嘆一聲,手指沿著眉梢輕輕劃下,撫著那雙流光瀲灩的碧眸,「誰又能知道,那樣一雙令人害怕的眼睛今日卻是如此的迷惑人心,讓人恨不能溺斃其中。」
「姐姐也想?」蘭七彎唇淺笑,無比的邪魅。
「是呀,姑奶奶也想。」離三緩緩俯身,「再次見面時,第一眼,姑奶奶便想知道沉醉在這雙碧眸之中是何滋味。」說著身子漸低,貼向蘭七。
蘭七沒有動,只是淡淡的笑著,道:「三姐姐,你也知道江湖傳言本少時男時女。」
「嗯?」離三身子一頓,「那又怎樣?」
「如果本少是個女人,姐姐也要醉一回嗎?」蘭七碧眸看著離三,流光春色醉人神魂。
離三一怔,然後柔媚一笑,「你便是女人,姑奶奶也要醉一回!」
「哈哈……」蘭七大笑,「果然是三姐姐!只是……」笑聲漸止,碧眸深深的看著她,「姐姐確定……真要醉一回嗎?」
離三看著身下的他,看著眼下的碧眸。
那張臉是世所無倫的俊美,更兼具不屬人間的妖邪魔魅,那雙碧眸是舉世獨一無二的,明明碧澈如水偏又幽沉得無法看清,這些都是她此生唯見極為喜愛的,這份心思也存了許些年了,可此刻,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不敢更近分毫。
半晌後,離三長長嘆一口氣,退開了身子,「姑奶奶很想醉一回,卻更怕萬劫不復的沉淪。「
「哈哈……姐姐果然最疼的還是自己。」蘭七再笑。
「自己不疼自己,難道還有別人疼不成。」離三眼一睨,睨出百媚千情,「說吧,你昨日帶那些人來幹麼?」
「說起這個……」蘭七搖開玉扇,「昨夜姐姐可有所獲?」
「唉!」離三想起昨夜由不得長嘆一聲,「七少下次可不要再帶這樣的朋友來了,否則姑奶奶離芳閣的招牌真要砸了!」
「哦?」蘭七碧眸微微眯起,笑,笑得有些狡詐。
「因你昨日說要好好照顧你的朋友,姑奶奶我還真的格外優待了。」離三說得有些咬牙切齒的,「那個年紀最小長著圓圓眼睛的少年,看在他那麼可愛的份上,姑奶奶讓閣裡最甜美活潑的鈴鐺兒去招呼他,可那小子從鈴鐺兒進門那刻起,便紅著臉避如蛇蠍般,鈴鐺兒豈肯罷休,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得多甜呀,誰知一晚上也就是個你追我躲的遊戲,最後那小子竟跳到房樑上再也不肯下來,氣得鈴鐺兒臉都青了。」
「哈哈哈……」蘭七忍不住笑起來,「果然如此,倒真是寧朗才做得出的事。」
離三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道:「那個長著虎牙笑起來很好看的宇文洛,看在宇文汍與姑奶奶有幾分交情的份上,特地挑了最是溫柔端莊的采音派給他,誰知……」離三說到這忽地也失笑了,「你知道那小子都幹了些什麼嗎?他先是姐姐長姐姐短的把個采音哄得心兒甜甜,然後便是從頭到腳把采音讚美了一翻,還別說,那些話還不俗著,讓采音當場便認下了這個弟弟,接下來,他便溫柔細語的和采音聊起話兒來,差不多把采音的身家來歷都問清了,再接下來便是打聽起姑奶奶我的事兒來了,還拿著一支筆一疊紙詳詳詳細細的記錄著。」說著離三抬手佯打了一下蘭七,「我的老天爺,我的好七少,你到底從哪找著這麼個寶貝的?!」
「宇文洛……他,哈哈哈……」蘭七也撫額失笑,「你不知他立志要做武林史家嗎?這一路上本少早已見識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