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來!」寧朗趕忙答道。
說罷運功打算一氣飛過湖面,不想頸後衣領被人一扯,全身力道頓時一散,回頭,宇文洛一臉羞愧又為難的指著湖,「我飛不過。」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他後悔以前沒有練好武功,至少要將輕功練好啊!
「好吧,我先送你。」寧朗沒有生氣。
在寧朗的幫助下,宇文洛算是平安渡過湖,然後寧朗也躍過了湖面。
「佈陣的人時常變換,本少自出師門後這也是第一次回來,所以梨花林中陣法本少也陌生得很,可就一切拜託二公子了。」蘭七碧眸中滿是笑的看著明二,分外的和睦可親,玉扇一擺,彬彬禮讓,「二公子請。」
「七少慧冠當代,在下豈能相比。」明二也笑,笑得謙遜和氣。
「哪裡哪裡。」蘭七腳下移動便閃到了明二身後,玉扇輕輕前推,將明二推向梨花林,「此刻本少是唯二公子首馬是瞻。」
明二一腳踏進梨花林想再收回已是不可能,一個不小心觸動陣法,便無回天之力,當下只得前進,猶是回首一笑:「七少此舉倒令在下想起家中六妹。」語氣平淡,笑容清雅。
身後蘭七笑容一僵,看著明二的後腦勺,便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七少……」身後宇文洛忍著笑試探的叫一聲,「二公子都走遠了。」
「哼。」蘭七回首瞬他一眼。
宇文洛頓時打個寒顫縮了縮腦袋,待蘭七轉頭抬步後,他才一推寧朗在前,小心翼翼的跟在最後。
明二走在最前邊,不緊不慢,每一步踏出看似隨意毫無章法,但身後幾人只從他的背影便可感覺到他的謹慎,蘭七每一步都踏在明二踏過的地方,後面的寧朗、宇文洛自也照辦。
走個半盞茶的功夫,已到梨花林深處。
梨樹環繞,花開如荼,有時微風吹過,花瓣飄落,如雪飛揚,地上仿鋪銀霜,如置身雪原花海,此情此景,如斯美好,可四人卻無閒情,不敢有絲毫鬆懈,一步踏錯,便將血染梨花。
前頭領路的明二忽地停下,幾人止步,疑惑的看向他。
「竟然還在『三才歸元』之中佈下了『五星連珠』,此人可謂做絕。」明二的聲音中有著嘆息又有著佩服。
「還布了『五星連珠』?」宇文洛聞言腿有些發軟了,「都是從未見過的絕陣,這佈陣之人擺明了要我們命喪於此嘛!」
「那怎麼辦?沒有辦法出去了嗎?」寧朗也有些緊張了。
明二回首,腳下後退,直往蘭七左腳踩來,蘭七不得不抬足,明二左足便落在了蘭七原先踏著的地方。
「二公子,這是?」蘭七右足單足立地,看著和他一樣單足而立的明二,本是一個人站的地方站了兩個人,是以兩人此刻靠得極近,肩膀相依,氣息相聞,略有動作皆可感知。
「若只歸元、五星兩陣之其一,在下拚力一試或還可安然通過,可此刻看來,兩陣同佈於此相輔相融已成一體,除非破陣,否則無法出此林,只是……」明說至此微頓,目光看向蘭七。
「只是……」蘭七重複,碧眸盯住近在咫尺的那張清雅俊容,恨不得狠狠抓上一把。
即便是單足立地,明二依然優雅如畫。
「『三才歸元、五星連珠』兩陣乃百年前的兩位曠世奇才玉無緣、豐蘭息兩人於東旦決戰之時布出,數百年來那是唯一一次現世,從無有人破過,在下雖略識一二,可要論到破陣卻絕不敢託大。幸而,此人將此兩絕陣同布林中,雖更增複雜與奇險,但有其利必有其弊,兩陣同布反讓我們有機可趁,所謂以彼之矛攻其之盾,我們要安然出林也是大有可為的。」
「哦?也就是說二公子有法子破陣?」蘭七反問道。
「區區在下豈能破陣。」明二卻道。
「明大哥,你剛才不是說有機可趁,要安然出林也是大有可為的麼,所以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宇文洛一聽趕忙追問道。
明二移目望向前方梨花林,道:「佈陣之人乃是奇才,他將兩陣同佈於此自是用意深刻,無論是破『三才歸元』還是破『五星連珠』,你破其一便觸另一陣,所以即算你能破得了『三才歸元』,你也會陷於『五星連珠』,反之亦然。我只一人,探得『三才歸元』便顧不上『五星連珠』,所以此刻我們只有三條路可走。」
「哪三條路?」宇文洛是好奇的好孩子,「其中有一條可是咱們按原路回去?」
「明大哥,你說只一人所以不能同探兩陣,可需要我們幫忙?」寧朗則問道。
「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你們還能找著來時路嗎?」明二抬手指指他們後面的梨花林。
回首看去,觸目所及儘是重重花樹,哪裡還辯得清來時的方向。
「至於幫忙……」明二目光溜過他們,「你們可識得陣法?」
宇文洛、寧朗連連搖頭。
「不識陣又如何破陣。」明二笑,「便是教你們,可破陣之時瞬息千變,又豈顧得上。」
「那怎麼辦?」宇文洛、寧朗同時問道。
明二回首看一眼他們,慢條斯理的道:「一是在下強行破陣,結果便是大家一起葬於梨花林中。二是我們就在這裡等,等著佈陣之人大發慈悲放我們出去,等不到的話就困死於此。三是……」他目光轉向蘭七。
宇文洛、寧朗兩人也看蘭七,然後眼睛一亮,同時叫道:「三是七少出手!」
「本少……」
蘭七話還未說出,明二卻一指前方,「本以為踏於原地沒事,可此刻看來剛才在下退後那一步也是踏錯了。」
前方忽地捲起狂風,梨樹搖擺,花如雪卷,漫天襲來。
「七少,在下『破緣往歸』,你『摘星取珠』如何?」身後宇文洛、寧朗已是緊張不已,可明二依然溫文從容。
蘭七玉扇一張,悠然而笑,笑得銳氣張揚:「好吧。『三才歸元、五星連珠』無人能破,那就讓『五星』圍『三才』、『歸元』斬『連珠』吧!」
「去罷。」明二輕輕道一聲。
青衣、紫影同時躍起,迎向那漫漫梨花雪,瞬時便身影盡沒。
「你們留在此處萬不可妄動!」
宇文洛、寧朗聽從吩咐立於原地,可眼前一切卻已不似剛才,梨樹旋轉,梨花迎面撲來,夾颯颯利風,宇文洛不由自主的便想移步躲閃,肩頭忽然被一隻手壓住,眼睛也被一隻手遮住。「大哥,閉上眼,靜心調氣,莫為外動。」
梨花雪海之中,蘭七、明二巋然立於樹巔。
「拜你剛才那一步所賜,陣勢已動。」蘭七玉扇掃開眼前的花瓣。
「此刻正是良機。」明二掃視著下方情景。
「本少已尋得了金、木、水、火、土之位。」蘭七目光落向前方。
「在下也尋著了天、地、人之位』。」明二抬眸看向對面的蘭七,「你我莫錯過時機。」
蘭七搖著玉扇,衣袂飛揚,笑如妖邪魔妄,「數百年來皆無人能破的絕陣,你我這回可好好領略一番,看看到底是何等奇絕!」
說罷飛身縱往東邊,明二也在同一刻飛起,卻是躍向西邊。
宇文洛、寧朗閉著眼彼此緊拉住手靜靜站於原處,忽然,一陣地動山搖的晃動傳來,腳下劇烈震動,幾不可立足,兩人忙使下千斤墜,立地生根般不移一步。晃動未止,又一陣海嘯雷鳴傳來,狂風乍起,吹得兩人左搖右擺,但覺有無數東西飛掠而過。
震動雷鳴中隱隱傳來蘭七帶笑的聲音:「果然是奇絕!」
「那兩人被譽為曠世奇才誠然不假!」明二和煦的聲音也輕輕送來。
難道陣已破?兩人暗想著,卻就在那一刻,一股寒意臨頭而下,似有無數的東西輕飄飄的落在頭頂、臉上、身上,輕盈的無息的冰涼的,點點層層,綿綿不絕……頓時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襲來,彷彿就要這樣被活活淹埋一般!明明感覺到了,想要離開,想要叫喊,卻不能動分毫!
這一次,真的要死在這裡罷?那一刻,死亡的恐懼那麼真實的清晰的感受到。
「土位已在腳下。」蘭七的聲音那麼遙遠。
「人位已取。」明二的聲音同樣縹緲。
「那就看看這『三才歸元』遇上『五星連珠』到底是何一番景象!」蘭七的聲音恣意中透著興奮。
「甚是期待。」明二的聲音溫雅中蘊著愉悅。
聲音未止,梨花林中頓有轟隆巨響,仿似山嶽崩塌河川滾滾,又似雷鳴風吼天旋地轉,還有金戈鐵馬呼嘯奔來,更有廝搏喊殺淒嚎厲叫……
宇文洛、寧朗只聞得有震耳欲聾的巨響,天翻地覆似的震動,再無他感。
也不知過得多久,搖動漸止,巨響漸息。
兩人悄悄的睜開眼睛,便看到對面一個雪人,再看一眼,才知是落了滿身的梨花。鬆開手,才發現手已握得變形,這一動便鑽心的麻痛。
「你們走出來罷。」蘭七的聲音傳來。
兩人這才敢動了動已經麻木了的四肢,然後抬步往前走去,而剛才還滿樹爛漫的梨花,此刻已差不多盡殞,地上厚厚一層雪白的花瓣,枝頭卻只得零星三兩。
走了片刻,便見著了前邊等候的明二、蘭七,只一眼,宇文洛、寧朗都由不得一呆。
梨枝光禿,梨花滿地,這曾經風華無雙的梨樹林已是一片敗色殘豔,可那兩人並肩而立,淡青深紫,便仿如青荷紫蓮長於雪地,令人驚豔的清雅絕麗,卻又是一種明知不可能存在偏又看到了的魔性妖惑!
看著這滿地的頹殘,蘭七笑得一臉燦爛,「哈哈……這梨花林毀成這樣,一定可以把他氣得吐血!」
宇文洛、寧朗聽得他的話回過神來,暗裡感嘆這話千萬別被佈陣之人聽去了!
「真得要感謝這人將兩陣同佈於此,否則我們真只有死路一條。」明二看著一片凌亂的梨花林道。
宇文洛也生感概,「『三才歸元』與『五星連珠』百年前沒能分出勝負今日看來倒是幸事,否則便是個兩敗俱傷,就不會有現今的皇朝盛世了!」
寧朗則道:「這佈陣之人雖才華蓋世卻也太過狠絕了些。」
「嗯。」蘭七連連點頭深表同意,「回頭一定要叫他來看看這梨花林,否則豈對起得本少剛才一翻功夫。」
「七少,這佈陣之人到底是誰?」宇文洛實在是很好奇。三才歸元、五星連珠只知其一便已是難得,而這人卻可將此兩陣同佈於林,足見其才智罕世,可武林之中卻未聞有善陣之人。
「這就帶你們去會會這人。」蘭七一搖玉扇轉身領頭而行。
三人跟其身後走了片刻,出了林子便又見一湖,而湖對面又是一片梨花林。
那時天色已暗,淺淺暈紅的光照在湖面,波光粼粼,如雪的梨花也鍍上一層淡妝,一片沉靜蒼豔之色。
「這……」宇文洛雙腿一軟趕忙扶住寧朗,一臉驚恐兼無力的看著蘭七,「七少,前邊的林子中不會又有什麼奇陣等著我們吧?」
蘭七碧眸睨一眼宇文洛,嗤道:「你以為誰都識得那些陣,誰都有本事安然通過?」說罷足尖一點,飛身躍向湖面,翩然如紫燕,輕盈無息的落在對面。「放開大步走吧,再也沒什麼陷阱陣法了。」
明二再回首看一眼敗落的梨花林,唇邊浮一抹極淺的笑,然後身形一展,瀟灑飛過湖面。
宇文洛、寧朗對視一眼,也跟著躍過湖面。
到了湖對面才看得清楚,梨花樹蔭影下立著一塊三尺高的石碑,石碑上「梨花冢」三個楷體濃墨揮灑,並排又刻著「入者死」三個狂草鮮紅如血,張狂得仿似露出利爪的猛獸。
明二靜靜的看著「梨花冢」三字,然後抬眸,正碰上蘭七幽沉難測的碧眸,兩人目光相視片刻,同時不著痕跡的移開目光。
「梨花冢……梨花冢……」宇文洛喃喃唸著這三字,低著腦袋冥思苦想著,總覺得在哪裡有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