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溜得無聲。
當朝陽的金輝燦燦灑下,為半因鍍上一層麗妝之時,辰時已近,前來參會的人基本已到場,門口已有許久沒人跨入,大總管正要吩咐合上莊門之時,卻見遠遠的兩道人影飛跑而來。
「等等啊!」
有人邊跑邊喊,不消片刻,便已跑至門前。
「幸好……趕上了!」其中一個扶著門邊喘氣邊說道,而和他一起的則抹著額上汗珠很是不好意思的看著莊丁們笑笑,呼吸平穩無一絲疲意,顯見這人的體力、內力高出旁邊那人多多。
「敢問兩位少俠是?」門邊的大總管抱拳問禮。
「多謝,多謝。」扶著門喘氣的終於緩過來,抱拳感謝沒把他關在門外,抬頭衝著他們朗朗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粗眉大眼,不是很俊的臉卻讓人看著分外的舒心。一旁的那個年紀略輕,五官俊挺,一雙虎目黑白分明極有英氣。
「不敢。」莊丁們趕忙回禮,秋家人上至主人下至莊丁待人皆是極有禮貌。
「在下宇文洛,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寧朗,我們想參加秋前輩的『半因論劍』,不知可不可以……」宇文洛手指指門裡,眼睛也直往裡望。
半因論劍?總管及莊丁們一愣,雖每年都許多人來參會,可從沒有人為之取名過,主人雖文才上佳,可也從未動過這心思,這宇文少俠倒是一來便弄了個名安上,不過「半因論劍」這名聽著還不錯。
「凡來者即為客,豈有不可之理。」總管一擺手,請兩人入內。
「寧朗,快,我們進去了。」宇文洛當下一扯寧朗大步跨入。
一入庭園,兩人也不由為眼前這人花相映的之景讚歎。
「好,好,好,花是奇絕,人是英雄,倒不與相負。」宇文洛連連叫好,「我這『半因論劍』果沒取錯。」
園中眾英雄聞聲齊齊向門口看來,卻見是兩個陌生少年,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打量了一眼,便又全轉回了頭。
「大哥,似乎都坐滿了。」寧朗被眾人眼光一掃很是不自在,抬眼瞟了庭園幾眼,似已沒有空位。
「嗯……」宇文洛大眼掃了掃,忽地眼睛一亮,「還有一個最好的地方呢。」
「哪?」寧朗伸長脖子再看了看,園中確實沒有空位了,唯有庭正中的小亭中還是空的,可大家都沒去坐,定是留給主人的。
「跟我來。」宇文洛勾勾手抬步走去,寧朗雖疑惑卻也跟著。
「這不是沒人麼,而且是視野最佳之處。」宇文洛得意非凡的指著面前的假山。
「這……行嗎?」寧朗看看假山又看看宇文洛。
「當然行。」宇文洛肯定的點點頭,「這假山處最東邊,而且只是裝飾用的並不是很高,咱爬這上面便可看清整個庭園情況,多好啊。」
「可是……」寧朗還猶豫著。
宇文洛卻已一縱身躍上了假山,屈腿一坐,四顧看了看,果然是整個庭園都看得一清二楚,向寧朗招招手:「快上來。」
寧朗見他已坐下了便也躍上假山,放目看去,果如他所說「視野最佳」,不但庭園群英盡可入目,便是長天山莊遠近屋宇也看入半數。
「唉呀,來的人可真多呀,許多都是武林名人,難怪近年都要將天支山與英山並列了。」宇文洛一雙眼仔細的掃視著滿園的英雄,不由感概著。
「大哥都認識嗎?」寧朗的目光一一從那些英雄臉上看過,沒有一人他識得。
「不認識。」宇文洛目光每掃過一人便亮上一分。
「那你怎知都是名人?」
「沒見過至少聽過啊。」宇文洛回頭白他一眼,「為兄我可是發誓要撰出一部千古流傳的《武林滄海史》的人物,豈能不認識這些江湖名人?不但要認識,還要瞭解這些人的出身、門派、習好,並將他們的武功、品性等一一琢磨透,否則如何寫出令後世只可仰望而不可攀及的的武林史書!」
「喔。」寧朗點點頭。
宇文洛目光又轉回那些江湖名人,一邊從懷中掏出紙筆,道:「身為未來武林大史家的弟弟卻對武林人事一無所知是很丟臉的事,知道不?所以為兄現在有必要為你補充一些江湖最基本的常識。首先是要明目識人,說起來……」他頭又轉了回來,「寧朗,為兄要考考你的功課,說說武林中有哪些名門大派?」
這麼問題一問出,饒是寧朗思想簡單也有些臉紅,「大哥,我雖然江湖經驗不足,可江湖門派我還是知道些的。」怎麼說他也出身淺碧山。
「問你啥你就答。」宇文洛筆桿一敲寧朗額頭,「長兄如父知道不,要聽我的話。」在家中歷來數自己最小,此刻好不容易得著個弟弟,不好好管教一下過過兄長的癮,怎對得起自己。
寧朗莫可奈何的摸摸頭,然後老實的回答:「現今武林共有一百四十七個門派,但頂尖的是一教四派六世家。」
「嗯。」宇文洛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詳細說說。」
「一教是指隨教,四派是指淺碧、風霧、蒼雲、桃落,六世家是指天州明家、雲州蘭家、華州秋家、白州花家、月州宇文家、蘭州寧家。」寧朗生怕說錯了,屈起十指一一數來。
「嗯,不錯,都知道了。」宇文洛再點點頭,筆桿一托寧朗下巴,將之臉轉向園中,「現在為兄來教你認人,這園子雖不算普天最廣的,卻也幾乎算斂盡天下英雄。」還有幾分孩子氣的臉上有一雙明亮而睿智的眼睛。
宇文大哥正要好好為寧家小弟上一堂江湖名人課時,本來稍有些熙嚷的庭園忽地靜了下來,所有的人目光都轉向了一個方向。以記錄武林大小事為己任的宇文大哥當不會錯放任何一件引起關注之事,當下也移了目光順著眾人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呀……不打緊,只是嚇得他魂飛魄散恨不能立馬便逃,只是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又豈敢妄動,若犯了那人的忌只怕更不得好果子,當下一拖寧朗讓他坐於身前,只盼著那人眼光不利看不到他。
寧家小弟僵著身子莫名其妙的回頭看著宇文大哥,不明白剛才還侃侃而談的大哥怎的一轉眼便換了個模樣,畏縮得如臨天敵。
「大哥……」
「噓……別說話。」宇文洛連忙伸手掩住寧郎,壓低嗓子道,「你擋我一會兒,千萬不能讓人看到我。」
寧朗口鼻被掩甚是不適,當下只是連連點頭用眼神示意著快快放手。
宇文洛放開手,縮著身子躲在寧朗身後,奈何他選了一個「視野極佳」之處,任何人只要稍轉頭或是抬頭便可看到高高的假山之上坐著的兩個人。寧朗倒是很好奇的看向正步入庭園的人,不知是什麼人物,竟令大哥如此害怕。
那一行共五人。前頭兩位長者並行,皆年約五旬左右,一個白巾葛衣氣度爾雅,目光平和卻蘊一份不怒而威的神韻,一個面貌清瘦三縷長鬚,一派宗師風範。後面跟著三位年輕人,一個體態微胖滿面帶笑,一個英俊欣長面目冷傲,一個眉目清秀微低頭似帶沉思。這樣的五人看著只會令人心生敬意與好感,決不會如宇文洛那般畏懼。
那五人一入庭園,園中就坐的諸人無論老少皆起身向前頭兩位長者抱拳施禮,也含笑向後面的三位年輕男子招呼,一時只見彼此作禮問好之聲,假山上呆坐的兩人便格外顯眼了。等眾人重歸了座,那本已隨著入了小亭的冷傲青年忽地轉過身,目光直直掃向假山,那一刻,寧朗只覺似被箭射中了一般,動也不敢動一下。
那冷傲青年抬起手,食指勾了勾。
他……叫我過去?寧朗睜大眼,自己不認識那個人啊。
食指再次勾了勾。
真的叫我?寧朗身子動了動,不想背後一雙手緊緊攥住他,「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嗡嗡的有如誦經一般念個不停。
「宇文洛!」伴著一聲隱帶警告的叫喚聲,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那冷傲青年,然後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假山上。
這一聲嚇了寧朗一跳,也明白過來,原來人家是在叫義兄。
「我會要被他扒掉一層皮。」身後響起宇文洛悲慘的呢喃聲,然後衣襟一鬆,人便跳下了假山。
「大哥……」寧朗猶豫著要不要跟著。
「下來吧。」宇文洛垂頭喪氣的招招手,然後一步三移的往庭園中央的小亭走去。
寧朗稍稍想了想,然後跳下假山跟在宇文洛身後。結義兄弟當應是有難同當有福共享。
「大哥。」宇文洛走到小亭前乖乖喚了一聲。身後的寧朗卻是吃了一驚,這……個人竟然是大哥的大哥?!一點都不像。
冷傲青年臉上浮起一絲微笑,走至宇文洛身前,抬手扶著他的肩,很兄弟親和的道:「五弟,你也來了。」頭一低卻是細細一句送入耳中,「別給我丟了宇文家的臉,回頭再找你算帳!」
宇文洛頭一抬,滿臉的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更顯可愛,轉身走至小亭裡,抱拳,彎腰,「晚輩宇文洛給秋前輩、南前輩請安。」
「這是我家五弟。」冷傲青年也走回亭中。
「原來是宇文家的五公子。」那清瘦的長者拂著三縷長鬚微微頷首。
「宇文賢侄不必多禮。」那爾雅如文士的長者溫和一笑,目光又看了看亭外站立不安的寧朗,「亭外是你的朋友嗎?」
「那是晚輩的結拜兄弟寧朗,他和晚輩一樣,因景仰前輩俠風,特趁此機會來拜見。」宇文洛彬彬有禮的答道,回頭喚著寧朗,「寧朗,這位就是長天山莊秋長天秋前輩。」目光轉前那三縷長鬚的老者,「這位是桃落門的掌門南臥風南前輩。」
「晚輩寧朗見過兩位前輩。」寧朗趕忙行禮。
南臥風點點頭,秋長天目光溜過寧朗背上那桿銀槍,那槍比平常的槍要短了一半,約莫一劍之長。
「寧默兄近來可好?」
「啊……」寧朗一愣,答道,「好。」這人認識爹爹?
「嗯。」秋長天含笑點頭。
那邊,宇文洛已和另兩位年輕人各自見禮了。
「秋臧。」秋長天喚來總管,「給兩位公子擺座。」
「啊……不用了,秋前輩。」宇文洛趕忙阻止,「晚輩隨便在哪找個地坐下就可以了,不用麻煩前輩了。」要我和你們坐一塊,那不就等於坐針氈上。
「呵……」秋長天看著宇文洛,輕輕笑了笑,然後吩咐秋臧,「擺假山那。」
宇文洛一聽明顯的輕了一口氣,然後看看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渢,「大哥,我先過去了。」
「嗯。」宇文渢點點頭。
宇文洛又向亭中各位點點頭,然後才走出亭外,示意寧朗跟著他,走到假山下,那兒已擺好了桌椅,桌上一壺茶兩個杯兩碟點心。
兩人剛坐下,秋長天的聲音便已在園中諸人耳邊響起:「能有這麼多江湖朋友前來聚會,秋某甚感榮幸,奈何秋某愚鈍,近年於武學一途難有長進,愧見各位。」話音微微一頓,已有些人出聲道「秋莊主謙虛」。他擺擺手,目光掃過庭園,再道,「有句話說得好,大江後浪推前浪,而今江湖又出許多少年英傑,爾後的風起雲翻皆是他們,只是平日難得相見,今日敝莊能聚如此之多,秋某實是歡喜,甚想一睹江湖新氣,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這話說簡單一點便是:今日之會老的都退後去,讓年輕的上來顯示顯示。因此話一落,年輕一輩頓時都目露喜光。要知來長天山莊的多的是各路高手,若能在此一舉奪魁,也就等於說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這該是何等的榮耀!
「好!」
當下年輕一輩大聲歡呼,老一輩當不可能拉下臉皮和人爭,都含笑點點頭。
秋長天目光掃掃滿園英傑,面露微笑,「在眾少年英雄一展所長之前,秋某有一樣東西要與大家共享。」
「晚輩來晚了,不知秋前輩可肯讓晚輩也一同分享呢?」一個聲音忽然從園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