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在山上玩得盡興,這種天氣就該踏青。
鏡湖邊上的這座山不高,但妙就妙在幾百年前這山就是皇家後花園,明□□皇帝曾來山裡的寺廟,在廟前的曲折山路上下了高頭大馬,自己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因此現在被修整的滿是山間碎石鋪著的山路,被稱爲一條街——下馬街。
下馬街綠樹成蔭,來往游人閒適,明熙牽著果果的手,在快到終點的時候,抱腹蹲在了地上。
「怎麽了呀嬸嬸?」果果奶聲奶氣,雖然上一年級,但人家不折不扣是個才虛六歲的孩子,見到明熙出問題,本著友好相處的原則,像模像樣地關心了她一句。
「果果,你有沒有忘記什麽事的時候?」
「沒有。我什麽都記得,包括小時候媽媽騙我說眼睛進沙子,其實她是抱著叔叔的照片在哭。」
「照片這個詞,咱們最好不要用抱。」
「爲什麽?」果果眨巴著眼睛問她。
「算了,說了你也不懂。」明熙試著牽著果果的小手站起來,這丫頭雖然嘴巴刁鑽,但關鍵時候還是很管用的,她把小脚抵在石頭縫裡,狠使了一把小力氣,將明熙半拉扯起來。
「你怎麽了?」果果倨傲的小表情褪去,微微吃驚地看著明熙滿頭大汗的虛弱樣子。
「果果,我們得立刻回黑叔叔的飯店。」明熙秀眉攪在一起,聲音十分抱歉,「靈谷塔我不帶你去了,因爲嬸嬸來了女人都要來的事,現在肚子好痛,我得回去找衛生棉。」
「什麽是衛生棉?」果果驚呆了,身爲天才小少女她腦子裡竟然沒有衛生棉這個詞,她感到十分不開心。
「就是止血的東西。」明熙真服了這小鬼,「你怎麽什麽都問。」
搖搖手,不待那小鬼頭强辯什麽,她懶得搭理,將人手拉著,也不知道是小孩拉她,還是她拉小孩,兩人一路磕磕碰碰回到黑棟的店裡。
黑棟正在院子裡給一顆米葉羅漢鬆澆水,抬頭看到她倆回來,笑了笑,「這是爬多高啊,咋兩人都搞殘了呢。」
明熙正想著怎麽開口,恰好看到院門口進來的那兩人,是費憶南和應湘。
「果果我們去車站了。」應湘笑著朝果果招了招手。
果果直直地朝自己親媽飛奔過去。
費憶南與小孩方向相反,剛好做了後補把明熙扶住,一貼進她就聞到一股血腥味,他身經百戰的人,明熙昏睡的那幾年,新陳代謝功能基本停滯,月事基本沒有來過,和她結婚前倒有一次到師母家吃飯,那時候她還小,十四五歲花苞一樣稚嫩的年紀,因爲初潮的到來,整個人驕得跟夜半才開的曇花一般,見到他來,笑嘻嘻閃了個影子,便一整晚都沒見著她。
還是明予安喝多了提起,吾家有女初長成,做哥哥的心情奇妙極了。
費憶南當時忍不住笑,一方面覺著這做哥哥的心大,這事兒都往外面說;一方面他心中又癢麻麻地,他的小明熙,長大了。
那時起便種了禍根。
她前些天問他,到底誰追的誰?
費憶南其實無法明確回答她,行動,算是她在先,而心動,從她初潮起,他另眼相待。
時光荏苒,十載排山倒海地過。
......
「你別碰我,我感覺我要山洪爆發了。」明熙坐在費憶南的車裡,雖然已經渾身上下乾淨了,也用了厚厚的衛生巾,但她就是心裡作用大,費憶南一靠近,她就驚慌失措低呼,弄得跟要生孩子了似的。
費憶南怕了她,身子往回收,靠回真皮座椅裡,打電話給秘書推掉晚上的公務聚餐。
明熙靠在一旁,聽他低沉有力的聲音拒絕這個,應聲那個,感覺他好忙,一個下午不去,仿佛整個集團都要癱瘓。
她閉上眼睛,打算睡一小會兒。
車子正在往車站行進,應湘和果果本來跟費憶南車子的,但明熙突然來的生理期,一切都打亂了,黑棟自己開車栽應湘母女,費憶南把自己司機從市政府叫回來,在前面開車,他陪著明熙坐後面,因爲這姑娘口口聲聲說和果果投緣,非要送她一程,於是兩輛車一齊往車站開。
「費總,您今天生日,我在這裡代表秘書室全體成員,祝您生日快樂,和夫人幸福美滿,早生小小費總。」
這位聲音悅耳動聽的秘書小姐,此時不會知道,他們家日理萬機的總裁大人,正伺候著來生理期的年輕妻子,恨不得讓整個世界都和他一起陪著他太太一塊轉。
「每個人發一份紅包。老規矩,不要聲張。」從明熙出事後,費憶南五年沒過過生日,秘書也從來不敢在他面前提任何慶祝的事,今年破天荒,大約是明熙蘇醒的消息雖然沒有對外大傳特傳,但還是驚動了不少人。
「謝謝費總。」秘書收到回復整個人都心花怒放了,聲音也抬高了不少,剛才鼓足勇氣幾乎一句一頓的祝賀他生日,是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等待他的回復的,這下算徹底安心的挂了電話。
處理完公事,已經下午三點,身旁的女人睡得稀裡糊塗,費憶南仰頭往後靠,直到眼前全是天窗上呼嘯而過的參天綠蔭,他閉上眼睛,和她一隻手牽在一起,這一刻,便是他的洪福齊天。
......
明熙睡得稀裡糊塗自然不知道費憶南今天生日,她睜開眼睛就看到碩大的南站,展開碩大翅膀似地在歡迎著她。
「天呐,這裡和以前一模一樣,」她驚呼了一聲,睡了一覺精神十足,跳下車子時靈活萬分。
「只不過五年嘛,當然沒什麽變化。」黑棟牽著果果的手從另一輛車子上下來。
應湘手裡既無女兒,也未帶什麽手辦,簡單,身無長物,與來時一樣屬臨時起意,走時便也簡簡單單。
她望著費憶南,微笑著,「聽說你要來南方?」
「是,」費憶南點頭,深邃的眼睨了明熙一眼,「等你學會游泳,我們就會和果果再見面。」
「那果果,我會努力的,爭取很快和你見面。」明熙對果果依依不捨,「果果,你會想我嗎?」不等人小姑娘回答,又自問自答,「我知道你會的。因爲你和我很像,都喜歡搗蛋。」
果果輕哼了一聲,傲嬌地道,「那你學快一點。」
「當然。」明熙笑了。
把母女二人送進安檢門前,明熙站地遠了一點了,她總覺得應湘心裡埋著話要跟費憶南說,她雖然是正牌太太吧,但應湘也挺不容易的,單親媽媽一個,愛而不得一個人,反正費憶南的性格,不會和別人存在一點曖昧空間。
明熙也就放心他。
最後,果然也如她所猜,應湘在安檢門前對他說了四個字........
至於哪四個字,明熙從唇形上沒判斷出來,看著對方飄飄地脫俗背影,牽著小不點頭也不回地往前,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在那失去的記憶裡,她有沒有像應湘一樣熱烈愛過一個人?
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了。
明熙嘆了一口氣,正百無聊賴地四處望著,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十分陌生的男聲,「明熙?」
語氣是那種微微窒息般的不可置信。
明熙猜,這應該是自己的「熟人」,於是大大方方轉過身。
只見一個衣著打扮像推銷員的年輕男人站在她面前。
很普通質感的一套黑西服,鬆鬆垮垮,四肢活動處爬著很多褶皺,手上的提包,可能不是多貴的牌子,明熙甚至看到他皮包四角都脫了皮,幷且捨不得扔,可見生活窘迫,一旦意識到這點後,再看這個男人滿臉倦容,年輕英俊的眼都因生活的奔波而褪色後,明熙就更不能接受對方突然一下子就朝自己下跪了!
「周周周游!你幹什麽......」她記得他,她的高中同學周游,「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快起來!」
來來往往的人,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向他們,她看到費憶南猛地回頭掃了一眼過來,隔著玻璃門,她趕緊朝裡面打手勢,示意自己沒什麽問題,只是遇到熟人了!
費憶南目光始終盯著她,然後眼神沒走,唇瓣動了動和旁邊的黑棟說了什麽。
接著黑棟望了外面一眼,然後立即打了通電話出去,不一會兒便有一群保安將明熙和周游包圍了一個徹徹底底。
「誤會,誤會,他是我高中同學,各位大哥,真的沒什麽事。」明熙氣炸了,恨不得衝進去把費憶南一陣打。
不過當他面色嚴峻地走進來時,明熙還是當即狗腿地笑了笑,「老公,這我同學加好朋友周游周先生,來,打個招呼——周游!」
「嗚嗚嗚嗚嗚.......」周游辜負了明熙的期待,他抱著明熙的大腿哭地稀裡嘩啦。
「周先生,你能站起來嗎?」黑棟試著拉了拉這小夥兒,失敗了。
費憶南站在一旁沒說話,他黑色的眸像一種幽深的礦石,硬如實質,是一種非常生冷的眼神。
明熙感覺自己頭皮發麻,蘇醒以來,她對他與其說放心,不如說沒感情,所以他和應湘再怎麽有猫膩,她都無動於衷,可她忽略了一點,也是此時此刻才弄懂的一點,她家先生可是正宗她的先生,哪個男人願意自己太太被別人拉拉扯扯?
「周游,是我朋友,咱們就去永和大王坐坐好嗎,這樣太醜啦!」明熙明哲保身,努力地勸說周游,「曾經的萬人迷班草大人怎麽這麽沒出息,說跪就跪了,還哭......哭個錘子啊,弄得我也想哭了......」
如果她哭了,費憶南臉色是不是就會好看點?
——明熙真的擦了擦眼角,悲哀地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