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人杜牧的《泊秦淮》寫道:烟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雖然不太貼切, 但畫舫到達河畔碼頭所有游客都從舫上下,她却窩在費憶南的懷裡摟著他脖子親個沒完時, 她也覺得自己是那不知亡國恨的商女,徹底拜倒在他西裝褲下。
「我還想再親一下。」明熙小聲地貼著他唇說。
「新一批乘客要上船了。」費憶南聲音低啞,拒絕了她。
「還要。」和他輕輕地親吻太舒服了, 之前他那種吻法讓她氣都喘不過來, 整個腦子兵荒馬亂, 別說品位就是回味時除了覺得羞死人外她一點溫情都感覺不到, 不是說他吻技不好, 而是太激烈了, 她適應不了那麽激烈的節奏, 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
今晚費憶南也發現了, 她身心和他的感情完全不同步的事實, 他想要她恨不得日夜在床上厮混,而她只是單純想慢慢吻他, 那種吻, 像小鳥兒的啄吻, 若不是她感情投入帶著他,費憶南怕自己會笑出來。
而不笑出來的後果, 便是他身體被這種淩遲式的吻法弄地燃燒了起來,對而言她是感情投入的,新奇的, 對費憶南而言却是無比難受的考驗。
「下去吧,回去給你親......」他氣息微亂,在儘量克制著。
「好吧。」她翹著小嘴巴輕哼了一聲,戀戀不捨從他胸膛裡起身。
費憶南在座位裡喘了好幾口氣,方用她外套擋著前面,有些狼狽地下了畫舫。
碼頭上水淋淋的,他方在地面上站好,她柔軟溫熱的身體又無骨似地靠了過來,雙手環著他脖子,水靈靈的大眼睛飽含情意的看著他。
「明熙......」費憶南覺得自己要被她撩死了。
「抱一下嘛。」她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這秦淮河兩岸多少情侶在摟摟抱抱,他們不是特殊的那個,也不是最要緊的那個。
「你不喜歡擁抱嗎」她真誠地看著他。
這眼神幾乎算勾引,她却不自知。
費憶南伸手摟了她,夜色秦淮裡他難受地在她耳畔喘息,可惜街頭的熱鬧與紛擾讓她聽不見。
到達下榻酒店的門口時,她已經沒心沒肺在他懷裡睡著了,費憶南低頭在她臉頰上吻了吻,頭一次真心地怨著她,記憶爲什麽停在一無所知的十八歲,而不是在他辦公桌上穿情趣睡衣跳舞的時候
陸葉陵曾勸他,拿出當初追她的勁兒什麽事兒都能辦下。
是的,只要他想要,她一個女人的力量就抵抗不了半分。
可費憶南不想這樣,他捨不得。
她時常說,我是一個小姑娘。
是的,她是一個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值得最好的等待,到她長成。
可費憶南的身體不受他大腦控制,每當夜深人靜她乖乖躺在他身旁的時候,那種滋味最不好受。
他試著自己排解過,可不行,腦海裡想著她的臉,她的身體,便越發覺得自己的雙手索然無味,他始終達不到最高的那個點,覺得自己可能快殘了,想衝到床上把她弄起來,往她身體裡,口腔中,甚至臉上,留下的全是他的痕迹。
但事實偏是,他把自己泡在一大缸冷水裡,思緒漫無邊際。
曾經那五年裡,來找他的女人前赴後繼,他置之不理,有時候甚至發驚天動地的雷霆,但也暴露了他身體的焦灼,做爲一個正常的男人,他心思是始終愛她,身體却有時候控制不住,自我排解之時他總是在想,費憶南,她如果就此醒不過來,你到底能撑多久,下一個五年,下一個十年
你總有一天會背叛她。
總有一天你會向欲.望屈服。
好險那一天,在她蘇醒前的一刻,都不曾到來。
此時,費憶南從酒店房間冰凉的浴缸裡爬起來,身上水沒擦,隨意披上一件晨袍,帶子沒系,從鏡子前經過時,那裡面活靈活現地印出他小腹之下的櫻花圖案,她早就聰明地在他隱私的部位刻上她的痕迹,讓他終身只能爲她袒露。
可想而知當年的明熙,心思是多麽的蔫壞。
費憶南理了理她睡夢中蓋在臉上的長髮,唇角滿足勾了勾,替她掖好被子,拿起打火機重新回到窗戶邊。
南城的半夜,霓虹淡淡閃爍。
這座酒店的樓層不高,所以費憶南向下望地視綫,輕易就捕捉到大門前一輛紅色跑車下所站著的女人。
對方裹了較厚的長大衣,好似早知道會在樓下等很久,裝備帶的妥帖。
費憶南換好衣服下樓時,那女人正往旁邊垃圾箱裡按下第八根香烟頭。
「費總,您可真讓我久等了。」高玉墨大大方方地睨著對方笑。
「這麽晚,有何貴幹。」費憶南淡定地夾在了一支烟在手裡,沒有點燃,他眼睛眯了眯,忽地想起明熙昏倒住院那日,她那位男性朋友也是在這樣一個夜裡,裹挾著怒火與失魂落魄,面對面的過來質問他。
大概他直覺向來是靈敏的。
所以高玉墨開門見山突兀地說,「我送你一件東西。」然後一張白色的紙張被卷著,遞在了他面前。
費憶南神情很淡,他夾著烟的那隻手將那張卷紙拿到自己面前,然後鋪開。
夜色如暗涌,微弱門前燈光照著那一片緋粉的櫻花林。
「你知道那裡面男人的側影是誰嗎」高玉墨笑。
「這是明熙的」費憶南却隻注意著落款。
「是她的。」高玉墨佩服地看著他,「你一點就不好奇畫正中櫻花林裡的男人」
「對我而言,是誰都不重要。」費憶南指尖輕觸她的落款,是高二那一年,她永遠回不去記不起的那年。
「是你。」高玉墨眯眼看著他,當她指出畫中人物是他本人時,他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高玉墨不自覺把眼睛眯地更深,仿佛這樣才會看透眼前這個男人,可惜她一無所獲,只好輕咳了一聲,繼續把下面的話說完,「我不知道她當年喜歡的人是你,這張畫是她從一張網頁新聞圖上畫下來的,如你所見,這裡面人物太多了,我不可能在意到其中有一個是她意中人。是那年暑假,我們約好外出寫生,哦對了,她現在應該是忘了,當時提議來南城的人是她——她想來鶏鳴寺看櫻花,我覺得特別好笑,高考結束後都是夏天了,哪裡有櫻花原來,她只是想來走一走你曾經走過的地方。」
傻姑娘。
費憶南手指在那片櫻花林上浮動,心裡想著,原來這就是你刻在我身上的緣由。
「她好傻,爲什麽那麽辛苦的暗戀呢她當時接近你不是易如反掌嗎,你和她哥哥,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同學吧。」高玉墨驚訝地大挑眉頭,她是真的很疑惑,到底是什麽樣的心思,讓明熙那種明艶的女孩選擇如此低調的暗戀,「我們倆那時候天天在一塊兒,我真的一點不知道她心中有喜歡的人。」
「我知道。」費憶南輕輕開口。
「你知道」高玉墨詫异。
「她一直在我身邊轉,很難不注意她。」費憶南唇角愉快地勾起,仿佛回到那些年她低調圍在他身邊的日子,明明喜歡他,却不直接告訴他我喜歡你,那優雅的少女愛慕眸光,仿佛總在說,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回不回應看你自己,我反正可以安靜的喜歡你,也可以在哪一天毅然的離開。
那麽驕傲。
那麽矜貴。
怪只怪他回應的太晚了,以至於他們結婚時來不及婚禮,來不及蜜月,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愛你嗎」高玉墨看著這個男人終於動容的眸光,不經語氣嚴肅地質問他。
費憶南却不屑回復她,仿佛她的問題多餘,她整個人也多餘。
高玉墨也不介意他輕視的眸光,她無所謂笑了笑,「我只是單純好奇,如果她愛你,爲什麽把跟你相關的忘得一乾二淨」
「周先生已經替你問過這個問題,我不想再回答第二遍。」費憶南冷淡地。
「好,周先生,想必是周游了。」高玉墨笑著點點頭,再次把咄咄逼人的視綫架在他臉上,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爲明熙,她一個部下根本不敢這樣頂撞地與自己上司對視,何况這人是費憶南,她今天晚上還想借著明熙從而接近他,討好他,好讓自己的工作有一絲轉圜餘地,現在,却半夜三更忍不住心裡的火,這麽明目張膽地對著他甩臉色,高玉墨搖頭輕蔑地笑看著他,「費總,您是有權利决定回不回答,但我告訴你,你太太今晚對我說,我是她不能放弃的人之一,我就自作多情爲她出一次頭,你是不是傷害過她」
「巧了。」費憶南偏頭冷漠地失笑,「我也是她不能放弃的人呢。」
「是麽,可明熙說她再活一趟,能放弃的絕不會撿起,我倒覺得您是她已經放弃掉了的絕不會再撿起的人!」高玉墨怒了,整個胸膛都在起伏,視綫死死地迎視著他。
費憶南沒有一點被冒犯的意思,他反而覺得明熙眼光不錯,高玉墨是真對她好,且高玉墨遠比周游理智聰明,這樣的人十分適合留在她身邊,爲她重新啓航的人生助力,他眯眸笑了笑,打算試試她,「高副總,你想要什麽」
這掌控一切的態度讓高玉墨不寒而栗,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我可以理解爲,這是您被我戳穿,在賄賂我嗎」
「隨你怎麽認爲。」費憶南揚了揚手中的畫,「這系列肯定有剩餘的部分吧」
「七十五張。」高玉墨笑了,「七十五個愛你的瞬間。」
費憶南十分心動,他不隱藏自己眼底的心動,淡淡問她,「你要多少三億,三十億才肯把剩下的給我」
高玉墨冷漠地看著他,「費憶南,我要的可不止三十億。你只怕給不起——你能給明熙一輩子的幸福嗎不能。」
她自問自答。
費憶南直接笑了笑,「不能你會怎麽樣把這些畫拿到她面前,告訴她忘掉的不是這世界,而只是我嗎因爲我傷害過她,她恨我,才造成目前局面讓她離開我」
「不。你對她不好了,我就會一把火把這些東西全部燒掉。她不需要記得你,你毫無價值,只配做一堆灰燼。」
這就是高玉墨與周游最大的不同。
周游只會歇斯底裡,甚至不計後果不怕困擾她而告訴她,她和他有過一段。
而高玉墨知會拿尖刀對準費憶南,而不是刺向明熙。
費憶南欣賞她。
這場談判,不算不歡而散。
他回到酒店時,手中握著那張櫻花圖,然後在鏡子中對比了下自己小腹上的圖案,不知是明熙技藝太精湛還是純粹巧合,那櫻花圖中廟宇飛檐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櫻束,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包括枝葉走向,花瓣張開的角度,分毫不差。
他手指在自己皮膚上停留,閉上眼睛,慢慢眼前似乎就浮現了她當時伏案在桌前的樣子,七十六個愛他的瞬間,在她腦子裡對他印象一無所存後,費憶南太珍惜這些瞬間了,他睜開眼睛,看到自己的嘴角在鏡子裡深深地翹起,不得不說,他喜歡這樣的威脅。
高玉墨臨走時放言,若有一次對她不好,就會有一張新圖飛到明熙手上,循序漸進提醒她,她身邊的那個男人疑點重重。
這比任何的大動干戈都叫他爲之警醒。
費憶南笑了,佩服明熙的交友眼光,也佩服他自己,頭上懸劍,竟還如此甘之如飲。
所以是命。
安靜束手就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