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那個年輕人看了一會兒,腦海裡好像在天人交戰著,又好像在計算某個不可知的後果。
但那個年輕人的笑容實在太吸引人了。
雖然他的計算結果告訴他不應該上車,但他還是忍不住坐到那年輕人身邊。
同路人這三個字,深深吸引了他。
黑色奔馳車的車門闔上,前面的司機發動了汽車。
不緊不慢地跟在那輛十八輪油罐車後面,上了高速入口處的岔道。
而油罐車前面,有一輛顯眼的大紅色豪華跑車,正是顧念之的車。
顧念之勾了勾唇角,轉眸看著自己的手表,手表的時間還是指著早上六點半的時候。
其實按照那天真實發生的時間,早不知道過了幾個六點半了。
顧念之默默笑了一聲,戴上藍牙耳麥,照著上一次的經歷打了一個電話。
“喂?是東城的Lava火山蛋糕總店嗎?我昨天在你們這裡訂了十一份Lava火山小蛋糕,配覆盆子和香草冰淇淋,能不能幫我馬上送到b大何之初教授那裡?他的電話是……”
顧念之很快說完,又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在七點半送到,不早不遲最好。”
那十一份火山小蛋糕加覆盆子和香草冰淇淋的套餐,一份就要好幾百,十一份確實要花她不少銀子。
不過反正是在遊戲裡,花的又不是真銀子,她一點都不心疼。
顧念之握著方向盤,在得到對方肯定答覆之後,才並道上了高速。
遊戲場景裡的高速公路,就像是黑雲翻滾的懸崖上唯一一條通天之塹。
只有這條路是清晰的,公路兩邊全是模糊不清的濃霧。
顧念之有些恍神,這幅場景,也有點像她在德國阿爾卑斯山逃命的時候經過的那條懸崖上的小路。
當然沒有這麽寬敞。
早上六點半,高速上的車並不多,和往常一樣,這個點兒都是長途大貨車,偶爾有幾輛私家車,但是開得非常慢,也不和貨車搶道。
顧念之踩下油門,風馳電掣般前行,她是要去答辯的,趕早不趕晚。
因此她沒有讓道,而是開得比那些大貨車油罐車都要快。
後面黑色奔馳車裡,nPc路遠臉色平靜地看著前方,隻用眼角的余光關注著坐在自己身邊那位蒼白俊秀的年輕人。
像是在好奇,也像是在評估。
這個年輕人當然就是石原太郎。
他沒有理睬nPc路遠,而是目不轉睛看著前方。
……
顧念之掐著點計算時間。
她知道,她在東城區裡Lava火山蛋糕總店訂的蛋糕,送貨人會走高速送十一份蛋糕套餐去b大。
而往常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人這麽早叫蛋糕外賣。
因此當這輛送貨的三輪車突然從拐角處衝出來,會跟一輛白色寶馬車擦身而過。
那輛白色寶馬車裡坐著的是石原井,石原太郎的祖父,也是石原倍三的父親。
石原井的司機當然受不了被一輛普通三輪車司機驚嚇,會咒罵他。
而蹬三輪送外賣的小哥知道自己並沒有蹭到那輛寶馬車,無故被人罵一遍,他心裡有氣,會給對方使絆子。
他會想辦法佔據主車道位置,硬是把石原井坐的寶馬車壓得開不起速度。
在這種情況下,想馬上去機場飛回日本的石原井會忍下這口氣,讓他的司機改道上高速去機場。
本來他們是不用上高速的,因為路上被顧念之用這小三輪給耽誤了,那司機為了趕時間,只有上就近的高速。
而這條高速公路,正好跟石原太郎計劃算計顧念之的雙向高速對面而行。
顧念之當時經過精密演算,混沌數學的威力發揮出來,各種時間掐的剛剛好,甚至連雙方爭執導致的車輛行駛時間滯後都在她的考慮之中。
不過這一次,因為顧念之把nPc路遠算了進去,後面的情況應該不太一樣了。
按照石原太郎當時的演算,那輛十八輪油罐車因為在換輪胎的時候被人潑了一身水,氣急敗壞之下,會擰不緊螺絲。
當它上了高速,會因為輪胎脫落引起重大交通事故。
顧念之會死在那場油罐車bào zhà的交通事故裡。
可當時顧念之將計就計,反利用了石原太郎的計劃,讓他自食其果。
而這一次,nPc路遠幫那位十八輪油罐車司機擋了一擋,那冷水沒有潑到司機身上,司機當然就沒有氣急敗壞,於是他正常地擰緊了螺絲。
到了高速公路上,顧念之知道,這輛十八輪油罐車的輪胎不會脫落,後面的情況都會不一樣了。
於是兩輛車一前一後走了一會兒,都沒有什麽異常情況出現。
坐在黑色奔馳車裡的石原太郎卻還是在照常發布命令。
他身邊的nPc路遠握緊了拳頭,看著他問道:“你想做什麽?”
石原太郎露出興奮的神情:“當然是要前面那輛車出事!你看見了嗎?那輛車的輪胎馬上就要掉了!”
nPc路遠:“……”
他的視線在石原太郎,和前面的十八輪油罐車之間來回逡巡。
前面的十八輪油罐車始終沒有出事,石原太郎的臉色越來越失望。
“怎麽會這樣?我明明算的好好的!它應該出事啊!”石原太郎抱著頭,絕望地叫喊起來,“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這樣!我算好了!我算了很多遍!”
他歇斯底裡地叫著,蒼白俊秀的臉上浮出不正常的紅暈,有種偏執到極點的病態美。
nPc路遠看著他,疑惑地問:“什麽叫不應該這樣?你難道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石原太郎指著前面的十八輪油罐車,激動地說:“我當然知道!都是我算出來的!那輛車的輪胎這個時候應該飛出去了!還有,那個司機喝過我的特製飲料!他應該隻對紅色感興趣!”
此時的高速公路上,就只有顧念之一輛大紅色跑車,這也是石原太郎計算過的,這個時間段,不會有別的紅色車來分散十八輪油罐車司機的注意力。
那個司機只會盯著顧念之的大紅跑車,就像鬥牛場上被激怒的公牛,只看得見紅色,隻被紅色牽引。
……
路近坐在自己實驗室的掛壁大電視前,死死咬著牙關,握著拳,看著電視上出現的驚險一幕。
他也沒有預計到,從他“感染”ai的小程序裡,居然傳來這樣的畫面!
昏沉的天色裡,一條灰色的高速公路像是一柄長劍,剖開屏幕上翻滾的濃霧。
路近能清清楚楚地看見這條雙向高速公路上的所有情形。
大紅色豪華跑車,黑色奔馳車,十八輪油罐車,還有那輛被送蛋糕的三輪車擠上高速公路的白色寶馬,也悄沒聲息地駛入畫面。
就在石原井乘坐的白色寶馬剛剛上了這條雙向高速公路,顧念之這邊就出狀況了。
那輛在她背後不遠處的十八輪油罐車這時突然加速,騰地一聲,往前面那輛紅色跑車追擊而去!
顧念之一直從後視鏡裡盯著那輛十八輪油罐車,此時見它加速,正在她意料之中,於是也踩了油門。
一般情況下,這種十八輪油罐車速度再快,怎麽快得過法拉利跑車?
所以顧念之並不怎麽擔心,而且她知道這是她設定的遊戲場景,在這裡,她應該是規則,是主宰。
她沒有給那輛十八輪油罐車特殊的設定,這輛車就不會有超出她意料的狀況。
可當那輛十八輪油罐車離她的車越來越近的時候,顧念之心裡一沉,知道壞菜了。
看來那個ai是不滿足於旁觀當時發生的情景,是要親自下場了!
不然這輛十八輪油罐車怎麽會開的比她的跑車還快!
當然只有在遊戲裡,脫離了現實中那些物理限制,才會出現這樣反常的現象。
顧念之冷哼一聲。
既然你能脫離物理限制,那我也能!
她猛地一腳踩下油門,法拉利跑車立刻飆出時速五百英裡的高速度,再快一些,她就要開出戰鬥機的超音速速度了!
……
路近倏地站了起來,微張著嘴,看著電視屏幕上,自己的女兒顧念之把跑車開成了雲霄飛車!
電視的音響系統甚至傳來近乎音爆的轟隆聲響。
高速公路上,開到接近五百英裡時速的十八輪油罐車比顧念之的跑車更恐怖。
如果把它行駛中的質量動能和油罐車裡的原油擁有的能量統統加起來的話,那已經不是十八貨車,那就是一顆行駛中的導彈!
凡是被它擊中的人,會真正的粉身碎骨,一點都不誇張。
眼看兩輛車距離越來越近,顧念之這時瞥見對面高速公路上石原井的那輛白色寶馬也過來了。
她冷笑一聲。
來吧,那就讓你們再死一次。
顧念之迅速做出決定,兩手把著方向盤,用盡全身力氣,突然猛地加速,往高速公路的隔離帶衝過去!
這個時候,本來應該是十八輪油罐車因為輪胎脫落,會失控撞到高速公路隔離帶,可現在它並沒有輪胎脫落,卻依然對顧念之緊追不舍。
顧念之衝得這麽快,凡是看見這一幕的人都以為她會失控撞到高速公路隔離帶。
眼看就要撞到高速公路隔離帶,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顧念之又馬上往反方向打著方向盤,將紅色跑車又硬生生扭轉過來,和高速公路的隔離帶呲地一聲擦身而過!
法拉利定製跑車的絕佳性能在這一刻又得到完整體現。
在雙向高速公路的這一邊通道上畫出一個完美的s型走位。
可是跟在她身後紅了眼的那輛十八輪油罐車要掉頭,就沒有她這麽靈活了。
路近只看見電視屏幕上那輛十八輪油罐車追著顧念之的車衝向高速公路隔離帶,整輛車再次在高速上打了個飄,哧溜一下橫過來,朝著隔離帶狠狠撞過去!
可下一秒,顧念之的大紅跑車已經奇跡般從隔離帶旁離開,往前嗖地一下飆走,速度快得在視網膜上隻留下一道殘影。
那麽長的十八輪油罐車就算有著脫離現實物理限制的超高速度,可也沒法跟小跑車一樣靈活掉頭。
這是遊戲中的能量平衡基本邏輯限定的。
就算是ai,在這個場景裡也受到這個基本邏輯的桎梏,無法為所欲為。
它的司機雖然急忙打著方向盤,可依然無法控制地咆哮著衝上窄窄的隔離帶,將雙向的高速公路攔腰截成兩半。
與此同時,這邊高速上一輛一直緊跟油罐車的黑色奔馳,和對面高速上疾馳過來的一輛白色寶馬,在這樣的高速下根本猝不及防,就這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撞上了十八輪油罐車長長的後廂!
轟地一聲巨響!
這一次,可比上一次已經停下來的十八輪油罐車發生的bào zhà還要激烈。
這一次,白色寶馬和黑色奔馳撞上的是正在超高速行駛的十八輪油罐車!
他們撞上的,不再是一輛普通的十八輪油罐車,而是一顆行駛中的導彈。
一陣黑紅的煙霧閃過,似乎隔著屏幕都能聞到硝煙的氣息。
油罐車騰起一陣陣黑煙,很快,熊熊的火光點燃了整個天際。
油罐車的後廂接連發生一陣陣bào zhà般的轟響,這一次,不僅是那兩輛一前一後撞到油罐車的白色寶馬和黑色奔馳,已經被bào zhà一瞬間燒得只剩結晶,就連這輛十八輪油罐車本身,都立刻解體,陷入濃焰之中。
那輛巨大粗長的十八輪油罐車裡裝的全是原油,一旦點燃,火光衝天,黑煙彌漫。
而且它這一次是在高速行駛中被撞擊,隻一瞬間,就灰飛煙滅了。
熊熊的烈焰飛舞,雪花從高空紛紛揚揚地墜落。
路近在電視上緊張地搜尋著顧念之。
他知道她早逃出去了,可不親眼看見她脫離險境,他還是不放心。
視線在畫面上逡巡之後,他終於找到顧念之的身影。
原來顧念之衝出去之後,就把車停在高速公路的應急帶上,這時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寶藍色moncler的短款羽絨服,帥氣十足,藍色小褲腳直筒牛仔褲襯出一雙筆直的腿,腳下一塵不染的白色球鞋,和高速公路上灰暗的氣氛形成強烈對比。
她倚靠在大紅色法拉利跑車車門前,冷豔異常,美得驚心動魄。
顧念之戴著墨鏡,肌膚雪白,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回望著眼前的烈焰衝天。
這大火看起來更加熟悉了,更接近她十二歲那年的大火。
那一場車禍曾經對她幼小的心靈造成嚴重的心理陰影。
可是現在,這些已經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力了。
那是一種用實踐檢驗過的自信。
這是她的天地,她才是規則,她才是主宰。
哪怕是ai,在她面前算什麽東西?!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