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似乎隨著電波傳遞到霍紹恆耳邊。
他心裡一動,撥動鼠標,打開衛星定位追蹤系統,找到顧念之的所在。
面前的大顯示屏裡,顧念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B大南門旁邊的圍牆下,穿著一件到膝蓋的大羽絨服,背著背包,小臉一半藏在圍巾裡,一隻手捂著手機在耳邊,看得出來手背都凍紅了。
霍紹恆無語半晌。
就算在外面打電話,就不能用耳麥?
這樣才不會凍手。
真是個孩子,一生氣就不管不顧。
霍紹恆凝望著顯示屏上的顧念之,耳邊聽著她略帶抽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說:“你在哪兒?”
“你別管我在哪兒,我有話要問你。”顧念之醒醒鼻子,語氣裡已經帶著哭腔,一副理直氣壯興師問罪的樣子。
霍紹恆往後仰靠在座椅上,淡定地說:“行,但是你要現在回宿舍冷靜一下。你這個樣子,我什麽都不會跟你談。”
顧念之:“……”
她有些心慌地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見附近有霍紹恆的人,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夜空,再把頭上羽絨服的帽子拉起來,將自己整個臉蓋住。
似乎覺得只要把自己的腦袋遮起來,霍紹恆就從衛星圖上看不出她在哪裡了……
霍紹恆看見顧念之下意識的小舉止,唇角忍不住又勾了起來,繼續說:“你先回宿舍。”
顧念之不高興地嘟了嘟嘴:“……為什麽不能現在說?”
“因為你現在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沒道理可講。”霍紹恆冷靜地回答,再一次督促她:“快回去,聽話。”
顧念之啞然半晌,明白霍紹恆已經知道她在哪裡了,“所以如果我不回宿舍,你就要晾著我?”
她試著要跟霍紹恆“講道理”。
“你可以試試。”霍紹恆語氣淡定,但顧念之還是從中聽出一絲威脅。
捂著手機靠在B大南門的外牆上,顧念之的心裡很掙扎。
一會兒覺得她不能示弱,霍紹恆老是這個樣子碾壓她,她在他面前毫無勝算可言。
一會兒又覺得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麽一定要分出勝負呢?他和她又不是敵人……
再一轉念,可如果每次都是她退讓,難道霍紹恆真的一點錯都沒有?
顧念之默默地想,她也不是無理取鬧,她知道這一次自己最緊張的是什麽。
那張照片還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苗雲霄說組織上做媒……
這件事才是真正讓她惶恐不安的終極根源。
顧念之知道對於霍紹恆來說,組織的重要性,是跟國家利益擺在一起的。
顧念之自認自己從來就爭不過霍紹恆心中的國家和組織,她也沒有想過要爭,只要兩者相安無事就好。
可是現在另一頭摻和進來,她再也拿不準霍紹恆的心思會偏向哪一邊。
也許霍紹恆不會移情別戀,但如果有更大層次的利益要讓他妥協呢?
顧念之緊緊握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鼓足勇氣說:“不,我不回去,我要見你,現在,馬上。”
霍紹恆看了看自己正在做的事。
整個部門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做出來的程序正在運轉,一旦停下,或者被黑客探知,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剛剛在這裡牽頭組織特別行動司的IT小組,已經擊退了來自大洋彼岸IP的好幾撥攻擊。
在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戰爭一直無處不在。
他現在不能離開,也不想這個時候派車去接顧念之。
一看顧念之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霍紹恆確實心疼她,但同樣覺得不能慣著她的壞毛病。一言不合就要到處跑,以後可怎麽得了?
一定得把她的壞習慣扁過來。
也許是上位者的習慣使然,又或者是顧念之跟著他長大,他覺得自己除了對她有男女之情以外,還對她負有教養的責任。
霍紹恆抿了抿唇,身子略微前傾,看著顯示屏上低垂著頭,孤零零站在牆角的顧念之,不容置疑地說:“先回宿舍,有話你回宿舍再說。”
顧念之閉了閉眼,聲音無比委屈:“……好,我回宿舍,但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你先回去,你知道的,我從不跟人談條件。”霍紹恆的聲音更加淡定從容。
顧念之越發拿不準自己在霍紹恆心目中的位置。
她死死咬住唇,將下唇咬出幾個深深的牙印,氣若遊絲地低聲說:“……如果,我就是不回宿舍呢?”
還真擰上了……
霍紹恆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中央控制系統的報警聲再次響起,又有一撥IP攻擊出現了。
霍紹恆戴上耳麥,一邊對顧念之說:“你趕快回宿舍,這邊忙完我會打你宿舍電話,先掛了。”
電話掛斷之後,顧念之拉下蒙著臉的圍巾,抬頭看著夜空出神。
她剛才聽見了霍紹恆那邊的警報聲響。
這一次,她還能說什麽呢?
貌似她找了個最不合適的時間鬧騰……
霍紹恆馬上牽頭調度,帶領特別行動司的IT小組成員組織起新的防守,不僅要攔截企圖找到系統漏洞攻入華夏帝國網絡的國外黑客組織,而且他們還要主動發起攻擊,順藤摸瓜,循著對方攻入的路線,反攻進對方的主機電腦,在裡面悄沒聲息的移植木馬程序,埋伏在對方電腦裡。
不過他也知道,這種木馬程序在對方系統裡存活不了多長時間,很快就會被對方發現,然後清除。
但是做他們這一行的,只要有一個漏洞鑽進去,就能得到很多重要消息,所以就算日後被清除也沒關系。
因為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一號!一號!包裹已經抵達!包裹已經抵達!”
“三號!三號!關閉IP端口,馬上關門打狗!”
“A號走位,防范開放的五個端口!”
“B號收網,抹除對方硬盤存儲,給對方一個警告。”
霍紹恆有條不紊地指揮自己的小組,在看不見的網絡上縱橫捭闔,聚精會神地攔截、清除和反攻進對方的惡意程序。
……
顧念之背著背包,在B大南門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
她想回宿舍,又抹不開面子。
低著頭在牆角用皮靴的靴尖蹭著地上的泥土,琢磨著她到底要怎麽辦。
夜風更冷,她發熱的頭腦也漸漸平靜下來。
但是她沒有釋然,甚至不能細想這件事,一想心情就又要爆了。
夜晚的B大南門門口的街道上很安靜,只有偶爾駛過的汽車車燈劃破夜空。
顧念之垂著頭,終於一步一挪地回宿舍去了。
來到宿舍樓下,顧念之看見樓邊的大樹下面,一對小情侶越站越近,最後終於抱在一起擁吻。
顧念之看也懶得看他們,轉身就要走。
這時一個人突然飛快地從她身邊跑過,衝到那對站在樹下擁吻的小情侶面前,拉開那男的,啪地一聲一記巴掌就拍了出去!
“莫仁方!你居然真的劈腿!我馬琦琦瞎了眼,才跟你這種賤人在一起!”
顧念之目瞪口呆,看見自己的室友馬琦琦氣勢洶洶地指著那對小情侶中的男人狠狠罵道:“你聽好了!是我甩了你!”說完又朝那縮在一旁的女人說:“你明知道他有女朋友還跟他在一起!要不要臉!”
那女人卻冷笑一聲,對馬琦琦說:“是他不要你了,你就不要挽尊了。什麽你甩了他?明明是他不要你了!”
馬琦琦氣昏了頭,舉起手掌又要打那女人。
那男人卻一下子架住馬琦琦的手,吼道:“你有完沒完?你打我我認了,可你別打她!”
咦?居然還護上了……
顧念之眼圈一熱,大步走過去,拽住馬琦琦的手,安慰她說:“琦琦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然後轉過頭對那男人說:“你這種賤人以後一定會事事倒霉,考試不過,拿不到學位,找不到工作,一輩子吃軟飯!永遠不順心!”
那男人被顧念之說得臉都紫了,不依地說:“你誰啊?!憑什麽這麽咒我?!”
“我就咒你了。你劈腿花心,人人得而咒之。”顧念之冷笑,拉著馬琦琦說:“我們走,別理他們。”
馬琦琦哭喪著臉被顧念之拉進電梯,捂著臉說:“念之,我是不是很失敗?”
顧念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是握著她的手沉默不語。
“我男朋友劈腿,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剛剛還在房間裡給他籌備情人節的驚喜,結果有人給我發了一個消息,讓我下樓……”
眼淚從手指縫裡漏了出來,打濕了手背。
顧念之歎一口氣,說:“別想了,回去再說吧。”想了想,又說:“我餓了,你餓不餓?我們叫點好吃的外賣來吃吧?”
馬琦琦點點頭,哽咽著說:“我要吃鴨舌,還有螃蟹餅,還要炸薯條,炸雞,啤酒,什麽胖吃什麽!”
顧念之被她逗笑了,一晚上鬱卒的心情終於稍有緩解,她拿起手機,找到一個評價不錯的外賣店,開始點餐。
“好的,你們送到我們宿舍樓下,我下樓來取。”顧念之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和馬琦琦一起回了房間。
兩人各自回房收拾了一通,又洗了澡,出來的時候,外賣剛剛送到。
顧念之和馬琦琦坐在餐桌兩邊大快朵頤,吃著炸雞,喝著啤酒,雖然是垃圾食品,但自有讓人心情舒暢的脂肪和熱量。
馬琦琦一口一個螃蟹餅,一邊對顧念之說:“我要化悲憤為食量,今天晚上吃到不能吃了就算了。”
顧念之沒有阻攔她,點點頭,“我們一起吃。胖就胖,誰怕誰!”
兩人喝了三四瓶啤酒,沒有酒量的兩個人喝啤酒都能醉。
顧念之喝得醉意微醺的時候,霍紹恆的電話終於又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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