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穿著,對方哪怕有望遠鏡,都不太容易發現她了。
黑夜裡,黑色的衣服不會反光,容易和夜色融為一體。
換好衣服,又坐著歇了一會兒,顧念之整個人才緩過來。
顧念之微微喘息著,閉著眼睛靠坐在山洞裡,握緊拳頭,開始在腦海裡思索,有誰,既跟她有深仇大恨,非要殺她不可,又有這麽大的能量,調動警察和雇傭軍來殺她?
這樣一想,范圍應該縮小了,但她還是沒有絲毫頭緒。
她從有記憶以來就跟霍紹恆他們在一起,霍紹恆將她保護得密不透風,根本不可能跟人結仇。
現在她的身份只是顧祥文的小女兒,是因為這個身份嗎?
顧念之馬上想到她的便宜姐姐顧嫣然。
是她想殺她嗎?
很快她又搖了搖頭,排除了顧嫣然。
不是完全覺得她不會殺她,而是純粹認為她沒這麽大能量。
如果顧嫣然能指使德國慕尼黑的警局,更能找到這麽厲害的雇傭軍來追殺她,那當初她自己就不會為了躲避被雇傭軍追殺,一定要巴上霍紹恆了。
這些雇傭軍也真能裝,為了偽造成打獵季時不小心槍走火打死她的場景,他們還真的拿的是獵槍,沒用狙擊槍。
顧念之知道,如果這些人真的拿著狙擊槍,甚至用重狙,那她早就沒命了。
重狙打穿一棵樹有什麽稀奇?
最厲害的重狙手能隔著一英裡的距離打穿磚石結構的牆壁,將躲在屋裡的歹徒一槍爆頭!
顧念之這時候只能慶幸對方不敢肆無忌憚的殺她,需要多方遮掩。
不管偽裝成警察,還是偽裝成獵人,他們都不想暴露他們的真實身份。
這是為什麽呢?
說明幕後之人,應該很忌憚她背後的人吧?
所以拚命用各種身份偽裝自己。
他們到底忌憚的是誰呢?
是霍少,還是何教授?
顧念之低頭,從褲兜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發現只有5%的電源了,但信號還有半格。
要給霍少和何教授分別打個電話試試嗎?
她不能直接給霍紹恆打電話,但是給陰世雄打過去還是可以的。
找大雄哥,就是找霍少,只有他們才能救她。
顧念之對霍紹恆的依賴已經成了一種信仰,她相信他無所不能,相信他一定會來救她!
而在這之前,她必須要自救,要保證自己在他來之前,還能活著。
她借著星光撥了陰世雄的號碼,可是根本打不出去。
那半格的信號不足以支持這通打往華夏帝國的電話。
顧念之隻好作罷,轉而想到何教授。
她知道他在美國還是很厲害的。
可是這是在德國,會一樣嗎?
而且她知道何教授是因為他父親突然重病才回去的。
她貿貿然打電話過去,何教授會不會左右為難?
想了又想,她還是試著撥了一下何之初的電話。
和陰世雄的電話一樣,都打不通。
顧念之反而松了一口氣,不再試著打電話了,反正也打不出去。
她靠在山洞裡,半夢半醒,沒有睡踏實。
手臂上的槍傷應該還是感染了,因為半夜的時候,她又發起了高燒。
山洞裡的夜晚本來就很冷,她又在發高燒,更是冷上加冷。
抱著雙腿坐在山洞裡,將頭埋在膝蓋之間,胳膊上的傷口已經麻木了,
感覺不到疼痛,腦袋昏昏沉沉,不是一般的疼。疼痛好像都轉移到腦袋裡去了。
她只能咬緊牙關,連呻吟聲都不敢發出來。
一夜終於過去,當白日的天光照進黑暗的山洞的時候,顧念之滿頭大汗地醒過來。
全身上下跟被雨淋濕了一樣,全是汗水。
她的腿軟得發虛,全身都發酸,只有胳膊好像不疼了。
顧念之定了定神,慢慢將包著傷口的小背心解開,用手摸了一下。
血跡已經成為陳舊的暗褐色,黏在胳膊上,看不清傷口的樣子。
倒是真的不疼了,用手按也沒有昨天痛徹心扉的感覺。
閉了閉眼,在山洞裡又闔眼睡了一會兒,才扶著山壁晃悠悠地站起來。
兩條腿就像不是自己的腿,想讓它抬步往前走,就是不聽話,實在是太吃力了。
她只能挪一步,停下來喘息一會兒,然後再往前挪。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長的一段路,她幾乎走了四五個小時,才從山洞的另外一邊出去。
一出山洞口,看見的就是一個碧藍的湖泊。
湖泊周圍是略有些枯黃的草地,顯示出秋天的步伐臨近了。
再遠的地方也是阿爾卑斯山山脈,比山洞另一邊的山脈要緩和一些,沒有那麽陡峭和險峻。
近處的湖水藍得透明,像是一顆最瑩澈的藍寶石落在地上化成的湖水。
但是走近了一看,發現那湖水應該是淺瑩綠色,跟最清澈的海水一樣的顏色,之所以從遠處看上去發藍,是因為整個蔚藍的天空都倒映在湖水裡。
顧念之抬頭看了看天,這才是最頂級的藍寶石啊,跟她在網上看見過的某藏的天空似的,那裡是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也是全藍星海拔最高的地方。
阿爾卑斯山就這點好,到處都是湖泊和河流,難怪縱貫歐洲的幾條大河流都是從阿爾卑斯山起源。
顧念之這一次多了幾個心眼。
她巴著洞口往外看了一會兒,確信這裡沒有別人,才慢慢從山洞裡走出來,往湖邊走去。
湖邊長著一些蒲公英,綠色的葉子支著白色蓬松的小球,在微風裡搖曳。
顧念之走到湖邊的一塊青石板上蹲坐,把自己系了傷口的小背心放到湖水裡清洗。
小背心染了她的血,將近岸處的湖水染成淡淡的粉紅色。
她蘸著湖水,再輕輕地給自己被血染成暗褐色的胳膊清洗,一點一滴,生怕觸到沒有結殼的傷口。
蒲公英可以止血,她打算如果還是血流不止,就挖幾顆蒲公英搗碎了塗在傷口上。
這些都是霍紹恆他們特別行動司野外生存教程的內容。
那些年她跟著霍紹恆,頭幾年沒有出去上學,但學到的東西絕對不比學校少。
胳膊一點一點的洗乾淨,暗褐色的血汙沒有了,露出乾淨的胳膊,白生生的,一點毛孔都看不見。
至於被子彈擦傷的傷口,在哪裡?
顧念之從頭摸到尾,也沒有看見擦破皮的地方在哪裡。
如果不是她剛剛洗了那層暗褐色的血跡,她都要以為自己根本沒有被子彈擦傷了。
顧念之摸著自己的胳膊,有些茫然。
她到底是怎麽了?
是她的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前一天骨折,第二天就完好如初。
昨天被子彈擦傷,流了那麽多血,今天就好得跟沒事人一樣。
而且都是高燒一晚上之後,她就恢復正常了。
難不成她的高燒就是靈丹妙藥?
以後生病受傷都不用吃藥了,發個燒就痊愈了……
顧念之這樣想著,又覺得太扯。
撇了撇嘴,雙手抱膝坐在湖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自從她打那個小山洞鑽出來,她明白自己大概是穿行了阿爾卑斯山的一處小山脈,現在她在山這邊。
在湖邊坐了好久,直到肚子咕咕叫了,才長籲一口氣,認命地去找吃的。
這湖水裡有魚,但這裡好像比較深,比山那邊的小河要深得多,那些魚不會遊到淺水岸邊,她也不敢跳進湖水裡,不好抓。
不能吃魚了,那就只有想別的法子了。
漿果肯定要找,再就去掏鳥蛋吧。
經過昨天的事,顧念之現在對在阿爾卑斯山打獵的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她知道她有些矯枉過正,但是她現在只有一個人,一條命,無論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在附近的山上轉了半天,找到一窩鳥蛋,拿了四五個出來,又采了一堆漿果回到湖邊。
生火埋鳥蛋烤熟,再吃漿果補充維生素。
她就靠著這些東西,走走停停,沿著這個面積大得出奇的湖走了兩天之後,終於看見一戶人家。
或者說,看見了一棟木屋,矗立在綠草盈盈的半山腰上。
從河邊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塗成紅色的木牆,黑色的原木屋頂,還有木屋四周的白色柵欄。
最讓她激動的是,木屋的屋頂還裝有一個衛星電視接收器啊!
看見那個傘狀的衛星接收天線迎著傍晚的夕陽發出銀白色的光芒,顧念之急忙拿出手機劃開看了看。
只剩下5%的電源了,但是手機信號居然顯示有兩格!
簡直要哭了好伐!
顧念之的手都在顫抖,急忙點開手機裡的電話通訊錄,立即找到陰世雄的號碼撥了過去,結果又是留言信箱。
她差一點要以為陰世雄的電話也被人裝木馬程序挾持了。
但是轉而一想,有小澤哥在,大雄哥的電話怎麽可能被挾持?!
這是不可能的。
那是什麽原因呢?
她很快又想到了時差問題。
現在是德國的夏時製傍晚六點左右,帝都這個時候應該是半夜12點,所以,大雄哥也許是睡了。
但這一次顧念之也沒敢留言,默默地掛了電話。
她記得她剛剛遇險的第一天,就給陰世雄和趙良澤都打了電話,並且留了言,但是這兩人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她的電話。
這也是比較蹊蹺的一件事。
顧念之心裡升起一股不安,但很快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抬頭看了看半山腰的木屋,她決定今晚去那裡借宿一晚,順便給手機充電。
當然,如果這家人沒有蘋果手機,那她就沒辦法了,是她運氣不好,怪不了別人。
顧念之在湖邊再次洗了手,洗了臉,又用手梳梳頭髮,才順著山路往半山腰走去。
童話般的紅黑木屋後面,是高聳入雲的森林,森林背後的山頂覆蓋著皚皚的積雪。
紅黑綠白交相輝映,在金黃色的夕陽下幾乎映出彩虹的光暈。
顧念之眯起雙眸欣賞著這裡的美景,慢吞吞地來到了木屋的白色柵欄前。
屋子的前院鋪著綠色草坪,草剪得整整齊齊,窗子上飄著雪白的窗紗,窗子下面種著玫瑰,開著碗口大的豔麗花朵。
玫瑰花好像剛剛澆過水,花瓣上還有晶瑩的水珠,不時滑落下來,落入草地裡,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前院沒有人,但是顧念之能夠聽見有人砍柴的聲音從後院傳來。
她想了想,沒有高聲打招呼,而是繞著柵欄走了一圈,往木屋後面砍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木屋坐南朝北,夕陽斜斜照進後院,落日熔金,暮雲合璧。
一個身材壯碩,**上身的男子,正背對著顧念之的方向,掄著大斧頭砍柴。
靠近柵欄門的地方有一輛很帥氣的摩托車,再旁邊的地上一邊有十來根粗壯的樹乾,另一邊有高高壘砌的柴堆,應該是已經砍完的樹乾,都只有一尺來長,一寸見方,碼得整整齊齊。
一看就是為了冬天燒壁爐準備的。
顧念之看得咂舌,心想這年頭還有人用這麽原始的壁爐,真是不容易。
她見過的壁爐都是用電或者煤氣,模擬自然柴火的狀態,但不是真的燒柴。
這一家,看來應該是真的燒柴火的德國農家吧?
顧念之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那男子身形健碩,肌肉健美無匹,背對著陽光,淡古銅色的肌膚上有汗珠滾動。
胳膊上的腱子肉鼓鼓的,肩膀寬闊,到腰部卻倏地收縮起來,顯出一道完美的倒三角肌,帶著古希臘雕塑般的物理美感。
那人隻穿了一條牛仔褲,一條穿著齊膝長雨靴的長腿抬起來壓在工作台上,一手按著樹乾,一手拉鋸,胳膊大力揮動,充滿力與美的節奏,標準的九頭身。
這幅身形讓顧念之不由自主想起霍紹恆,她心神有些恍惚,定定地看著這人的背影。
直到那男子鋸完一根樹乾,悠然回頭,看了顧念之一眼,不慌不忙彎腰,將自己的上衣從工作台上拿起來穿上。
他嘴裡叼著一支煙,高鼻深目,金發碧眼,兩道黑黑的眉毛形狀非常整齊,跟用尺子比著量過一樣,襯得他的眼睛出奇的好看。
這男子叼著煙的樣子也有些像霍紹恆,都有股漫不經心的淡漠和沉穩,像隔著千山萬水般遙遠,但又有種近在咫尺的從容。
五官是日耳曼人那種典型的俊美,下巴上有一道小小的凹槽,面無表情地時候帶著股宗教般的禁欲氣息,跟他充滿侵略氣息的身形形成強烈反差。
顧念之盯著那男人抽煙的樣子,一時忘了說話。
也許是她盯著他的煙的樣子太過聚精會神,這男人想了想,將嘴裡的煙取下,扔到草地上,拿腳踩著碾了一下。
顧念之的視線順著那煙落地的弧度落到那男人腳上穿著的齊膝長雨靴上,然後眼看著那雙靴子帶著自己的主人一步步向她走近,最後在她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
非常有禮貌的安全距離,顧念之緊張的情緒隨之跟著緩解。
那男人說了句德語,“……有事嗎?”
本來應該是鏗鏘有力的語調,但因為他的嗓音極為柔和,像微風吹拂湖面蕩起的漣漪,聽起來像是要鑽到人心裡去。
又是一種強烈反差,男性荷爾蒙氣息爆棚的男子說話居然這麽溫柔,這不協調!
顧念之音控的耳朵不由自主動了動,剛學的德語一時忘得乾乾淨淨。
她的德語是臨時抱佛腳學的, 只能聽懂一些日常對話,還有一些法律和新聞用語,讓她日常聊天會話就不太利索。
歎了口氣,紅著臉直接用英語說:“……你會說英語嗎?”
那男人像是怔了一下,臉上的輪廓在夕陽下被映照得更深,冷峻默然,碧湖般的藍色雙眸掩映著天光雲色,強烈吸引著顧念之的視線。
他抿著薄唇,定定地看著顧念之,過了一會兒,才微微點頭,已經換成英語:“嗯,會一點。”
他的英語口音就是普通德國人說英語的口音,帶著一些德語發音的習慣。
顧念之緩過神,朝他笑了笑,流利地用英語說:“那太好了。是這樣的,我跟朋友來阿爾卑斯山旅遊,走了好幾天了,一時貪看這裡的景色結果迷路了。這裡太偏僻,手機經常沒信號,我想請問你這裡有充電器嗎?蘋果手機的充電器?”
因為看見這裡的主人是個成年男子,顧念之瞬間改了主意,不想在這裡借宿了,隻想找他借充電器充一下電,並且暗示自己還有朋友一起,沒有再和在修道院那次一樣,直接說自己是一個人。
顧念之本來就是非常謹慎的一個人,此時更是打起精神,對誰都抱著深重的戒心。
那男子上下打量著她,從她身上破破爛爛的運動服,到她腳上看不出顏色的球鞋,還有她背上那個小小的黑色包袱。
明明就是一個人迷路的樣子,居然說還有朋友。
他挑了挑眉,看著顧念之默然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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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4更五千字,後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