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謙王妃一記眼風掃過來,好似就在等她這話似的,眼底劃過一縷淺笑:“你姐姐?那是我三嫂嫂。”
言畢,謙王妃就站起身,悠悠地向臥房踱去,隻又留下一句話:“側妃既不肯認罰,就給她翻個倍數吧,讓她好好長個記性。若再不聽,就再翻一倍,倘使打殘了,自有我去殿下跟前頂著。”
“王妃——”曲小涓這一聲尖叫幾乎刺耳,但謙王妃仿若未聞,身形已繞過臥房屏風,看不到了。
“側妃。”那仆婦一喚,聲音嚴厲。
曲小涓抽噎著停住喊聲,隻得瑟縮著攤開手,眼看著那板子打下來。
於是新一重的哭聲很快就傳了開來,兼以壓抑的輕叫,一聲聲傳進內室。謙王妃坐在茶榻上讀著書,全然對這淒慘的聲音充耳不聞。
這是她與母親學的治家之道。母親跟她說,她剛入王府,總要找個機會對妾室們立立威的。至於找什麽樣的機會,還需她自己拿主意。
她幾乎從接旨的那一日就瞧準了,側妃曲氏是最適合立威的人選。不為別的,隻為這位側妃的姐姐是尋王妃,她必須先將她這身份最不一般的壓住,才能指望其他人聽話。
可這打算雖有了,謙王妃卻不知事能不能辦成,因為她也不清楚曲側妃的脾性。那時她想,萬一曲側妃真是個乖順守禮的,那也就罷了,她不想當個雞蛋裡挑骨頭的刻薄妾室。
卻沒想到,曲側妃竟然就這麽撞上來了,還是為了那麽個明擺著的錯處。謙王妃想到尋王妃在外面的名聲、想到便是皇后娘娘都沒說過尋王妃什麽不好,心裡直慨歎她們姐妹性子可真是不同。
曲小涓就這樣跪在堂屋裡硬生生捱完了四十下手板,兩隻手都變得青紫一片,腫得面目全非。可便是這樣,她卻還要被下人“請”進臥房裡向王妃謝恩,跪謝王妃教導。
她先前從來沒想過側室的日子會這麽淒慘。這一瞬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曲家的妾室們其實也是這樣的。哪怕是有兒有女的白姨娘,也曾被母親責罰,在院子裡一跪就是一整夜,而父親作為兩個人的夫君,便是知道了,也一句話都不會說。
……她得熬住。
熬到謙王當了太子,日子總會好的。最多等到謙王承繼大統,她身為潛邸側妃至少也能得個妃位,到時就是正妃成了皇后也斷不能再這樣磋磨她。
曲小涓哭得渾渾噩噩,心裡隻得自說自話地寬慰自己。
莊子上,茁壯成長的小青菜很快又收了一茬。夏日裡本不缺菜,這些菜就被曲小溪分給了農戶們,隨他們自己吃還是拿去賣了補貼家用都好。
這般瀟灑的日子一直過到了五月末,隨著暑氣漸重,皇帝又病了一場。楚欽原是一如既往地對這事不上心,六月初卻有聖旨傳到了莊子上。
彼時曲小溪正忙著陪妍歡玩,聽說聖旨來了立時緊張,生怕皇帝又把楚欽罵一頓。她便不假思索地抱起孩子就要去找楚欽,剛走出院門,就碰上楚欽尋過來。
曲小溪停住腳,認真打量他的臉色,看了好幾眼確定神情尚可,提心吊膽地問:“聖旨怎麽說?”
楚欽蹙眉:“父皇要我回京分擔些朝務。”
曲小溪:“啊?”
“說是除了大哥身體不好,別人都要回去。”楚欽沉了沉,“你是跟我回去還是……”
“一起回去吧,留我在這裡我也不安心。”曲小溪邊說邊回身往院子裡走,當即吩咐下人們收拾行李。整個院子頓時忙起來,下人們進進出出的,倒弄得妍歡很開心,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次日天明,一家子就又回了王府。再過一日,楚欽就上朝去了。
早朝上議的事情倒和他們這些皇子沒關系,但在散朝前,皇帝給他們分了差事。
楚欽原想若是些不打緊的差事,他好好應付一場也好,卻不料撥到手裡的是兵部的事情。兵部執掌兵權,事無巨細都不可小覷,如楚欽這般的敏感身份,離這些事自是越遠越好。所以楚欽幾是還沒走出宮門就拿定了主意,打算趁早裝個傻把事情辦雜,讓父皇找人替了他,左不過就是挨一頓罵。
是以三日後,他的第一道折子就遞了上去。裝傻這事他幹了多年,如今也算熟能生巧,那道折子一方面寫得文采斐然,另一方面又把正事安排得亂七八糟。
曲小溪不大清楚這些紛擾,眼看著天熱,就讓廚房備了涼面當晚膳。
夏日吃涼面最舒服了,調料不必太複雜,以調稀的麻醬打底,搭配些許米醋、白糖、辣椒油,再配上新鮮的黃瓜絲、炒軟的胡蘿卜絲、鹵製入味的醬牛肉絲,拌起來爽口開胃,她上學的時候能一口氣吃三碗。
楚欽原沒見識過這麽“糙”的吃法,與她成婚後才試了起來,如今倒也吃慣了。回到芝蘭閣見她坐在院中石案邊嗦面,他很自然地就坐了過去,上手就舀麻醬澆醋。
於是在禦前掌事張敬保走進院子的時候,首先就先聞到了一股麻醬香與醋香混合的味道。接著他在昏暗夜色下定睛細看了看,才看清正努力嗦面的夫妻倆。
“……尋王殿下安、王妃安。”張敬保上前見禮。楚欽知他會來,卻沒想到這麽快,神色慵懶地側首看他:“張公公,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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