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嬤嬤這才起身,前行了兩步,在曲小溪進屋時垂眸,稍稍一福:“王妃安好。”
“嬤嬤安。”曲小溪就地駐足,還了一禮。禮罷就上前,伸手在方嬤嬤腕上一扶,向茶榻一引,“來得唐突,攪擾嬤嬤了,嬤嬤請坐。”
“王妃客氣了,坐。”方嬤嬤笑吟吟的,心底的盤算卻片刻未停。
新王妃才過門一天就來見她,要麽是為混個臉熟結個情分,要麽就是來給她下馬威的。所以她並不急著開口,只等曲小溪說話。
曲小溪遞了個眼色,酸棗便將食盒放在了二人之間的榻桌上。
曲小溪低頭輕輕道:“聽聞嬤嬤是殿下的乳母,我想這是養育之恩,必要來拜見才好。可我是個笨人,不會做什麽,眼看快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就做了幾道菜來,嬤嬤若喜歡就自己嘗嘗,若不喜歡……不喜歡就賞給下人吧。”
她說到末處,酸棗揭開了食盒蓋子。放在最上層的那道蘇式醬方就顯露出來,被南乳汁浸透的肉皮蒸得殷紅晶瑩,濃厚的香味漫開,直勾人心。
方嬤嬤禁不住地看了眼,心裡有些意外,打量曲小溪兩眼,樂呵呵道:“王妃這好意,奴婢收下了。奴婢是江浙人,愛吃這菜。”
語畢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叮囑:“只是……日後在府裡,王妃還是少送這樣的禮,吃食上的東西最易說不清楚,王妃莫要給自己惹麻煩。”
“我知道的。”曲小溪乖乖地點頭,“可這會不會惹麻煩,看的實是送給誰吃。嬤嬤既是殿下的乳母,又與我並無舊怨,何苦坑害我這當兒媳的?”
“兒媳”兩個字出口的一瞬,曲小溪清晰看到方嬤嬤目光一閃。
這樣的稱呼,她身為乳母並不好應。但在空氣短暫的安靜了片刻後,她終是沒說什麽,隻笑道:“王妃客氣了。”
曲小溪自知將話說到了她心坎兒上,笑容更甜了兩分,伸手直接摸出了食盒裡的筷子:“嬤嬤嘗嘗這口味可還行?”
這個舉動熱情純真,就像尋常人家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下廚做了菜後在迫不及待地等長輩認可。
方嬤嬤在宮裡見過不少年輕姑娘,卻沒見過她這樣的,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但見她滿面笑容地舉著筷子,方嬤嬤滯了滯,隻好依言接過來,在醬方的肉皮上一夾。
燉足了兩個時辰的五花肉早已酥爛,不必她費什麽力氣,就夾下一塊來。方嬤嬤將肉送入口中,甜鮮氣在唇齒間四溢,她不禁勾起笑容:“王妃手藝真好。”
二人初見面的生疏關系,不知不覺就近了三分。
“嬤嬤喜歡就好!”曲小溪收獲讚譽,揚起笑臉,心下又將腹稿過了一遍,就起了身,深深朝方嬤嬤福了下去。
方嬤嬤一驚,趕忙伸手拉她:“王妃做什麽?”
曲小溪身形不動:“我與嬤嬤初見,原不該提什麽要求。只是有些事實在煩心,還求嬤嬤幫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低下眼簾,漂亮的黛眉也耷拉下去,活像隻受了委屈的小兔蔫耷耷地垂下了耳朵。
方嬤嬤憐愛之心油然而生,雖仍存著謹慎,聲音卻已柔和起來:“何事?王妃且說來聽聽……快坐,坐下說。”
曲小溪這才起身坐回去,猶自整個人都耷拉著,唉聲歎氣:“胡側妃將府裡的帳交給了我,我卻不大知道該怎麽辦……若今日能見她便也罷了,可又碰上來月事,不好見人。我沒處問,只怕拖上幾日就要出錯,隻好來求嬤嬤。”
她這話說得,好像真只是憂心府中事務。
方嬤嬤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胡側妃今日沒去向王妃問安?”
曲小溪點點頭,滿目真誠地又說:“這倒不打緊,都是姑娘家,這份不適我也明白。只是這帳……”她面上的為難之色愈深,貝齒緊緊咬了咬下唇,囁嚅說,“府裡人多事雜,帳冊上若一步錯就不免步步錯,我真怕鬧出大麻煩來。到時萬一……萬一殿下還沒見過我就嫌棄了我,我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呢……”
她順手將尋王昨天沒來見她的事也透給了方嬤嬤。
倒不為別的,主要是覺得性行為在婚姻中橫豎都算個大事,不妨和胡側妃的問題打個包全拋給方嬤嬤,萬一胡側妃的對她的輕慢與尋王這樣的態度有關,方嬤嬤也好知根知底。
方嬤嬤聽得心底一沉,臉上倒看不出什麽,大方笑說:“王妃不必煩心,這帳奴婢可以教王妃看,學上些時日便會了。”
對於胡側妃與尋王,她都沒說什麽。
可曲小溪依舊喜笑顏開,當即離席,再行深福:“多謝嬤嬤,有勞嬤嬤了!我必是這輩子好福氣,才能得嬤嬤這樣寵著,若是嫁去旁人家,怕是要被婆母嫌棄死了!”
她有意擺出一副誇張的神色,堪堪就是在逗人笑,倒讓旁人不好說什麽。
是以方嬤嬤即便有心板起臉,眼底都忍不住那份笑意:“王妃別胡說,奴婢可當不起。”
曲小溪看著她的笑,心底一松——在討好長輩這件事上,她果然是百煉成績。
而後她又在安壽居小坐了一刻,就起身告了辭。方嬤嬤親自將她送到了院門外,等她走遠,轉身回屋:“去告訴膳房,我今日有吃的,讓他們不必送膳來了,盛碗米飯就成。再給各個院子都添盞湯,就說是王妃賞的,胡側妃那一盞裡額外加兩顆紅棗,要讓上下都知道,王妃那邊也去知會一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