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她道:“我不怕。殿下身份特殊,盯著殿下行為舉止的人決計不少,寵妾滅妻的事殿下不會輕易去做。況且這莊上的事……從前可也是鬧出過人命的,只是不曾傳開,便也不曾給殿下添過麻煩。但若來日一而再地出這樣的事情,遲早要傳開,紙裡總包不住火。殿下要寵愛胡側妃,有的是機會,犯不上這樣鋌而走險。”
她的每一個字,清晰又冷靜。
楚欽眼簾低下去,心中的欣喜也散開,淡然道:“有道理。”
曲小溪松了口氣。
她方才緊張死了,一則怕他不認可她的話,二則更怕他明明心裡認可,嘴巴上卻偏要抬杠氣人。
若是那樣,她就隻好直言說“你敢寵妾滅妻,我就親自去宮裡告你的狀”,可這話說出來總歸不好聽。
又聽他說:“那明日著人去查,若實情與那莊戶所言沒有出入,就傳話回府裡去。”
“好。”曲小溪應著話,心弦徹底松下。
不錯,一樁大事就這樣商量出眉目了,她這一行也算辦出了點名堂,不枉她被氣暈一回。
曲小溪於是快樂地躺倒,剛閉上眼,就覺身邊一沉。
她猛地睜眼,一眼看到楚欽也躺下來。
“……殿下?”她盯著他,“殿下怎麽睡這裡……”
他打哈欠:“懶得過去了。”
她立時要起身:“那我去睡茶榻。”卻被他一把按住。
“那邊靠窗,有些冷。”他道。
她被他圈在臂彎裡,訥訥地“哦”了一聲,半晌都懵懵的。終於回過神,她稍一掙,他就松開了,從容道:“睡了。”
曲小溪又“哦”了一聲,像裡一滾裹緊被子,努力入睡。
時辰再晚一些,整個山野間都安靜了。別苑北側的一間狹小院子裡卻還亮著燈,阿宕忙忙碌碌地在屋裡溫好了酒,親自端出來放到院中石案上,轉而執起小壺,神色恭敬地斟了兩盅。
方嬤嬤四平八穩地坐在他對面,抬眸瞟著他道:“有什麽話,你直說就是了,不必弄這些虛的。”
阿宕卻還是雙手將酒盅奉給了她,笑說:“嬤嬤喝著暖暖身。”接著才落了座,“我就是想問問嬤嬤,殿下和王妃的事……嬤嬤您看如何是好?”
“這有什麽如何是好?”方嬤嬤抿了口酒,“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本就天生一對嘛,你操什麽心?”
“你說的輕巧。”阿宕苦笑,“殿下一顆心被王妃勾走了,側妃怎麽辦?側妃背後是誰您也知道,到時候若捅了婁子,我怕殿下要栽跟頭。”
方嬤嬤又抿了口酒,嘴角含著一縷笑,久久不散。
阿宕提心吊膽地等她拿主意,這抹笑直讓他發怵,等了半晌又不見她開口,瑟縮地喚了聲:“嬤嬤?”
“這你讓我怎麽說呢?”方嬤嬤垂眸,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過,“我若說我一早就盼著殿下和那一位翻臉,你怎麽想?”
“嬤嬤?!”阿宕霍然起身,驚得面色慘白,“嬤嬤,您不能……您不能啊,您就算記掛著先皇后,這事也……”
“哦,你當我是為著跟先皇后的幾分恩情,不惜把咱們殿下搭進去?”方嬤嬤抬眼瞧著他,伸手一拉,拽他坐回了石凳上,“不能夠。我告訴你,我盼著他們翻臉,還就是為著殿下想的。”
阿宕不解:“這話怎麽說?現下……雖是粉飾太平,可到底還是母慈子孝的樣子,若能一直這麽過下去,咱們殿下平平安安一輩子,不也挺好?”
“可這樣的太平,能粉飾到幾時啊?”方嬤嬤反問。
阿宕一愣。
“從前殿下年紀還小,只需安皇后一個人的心便可。現如今,殿下大了,他的兄弟們也大了。前年陛下病了一場你記不記得?原也不是什麽大病,只是日子拖得久了些,朝中就立刻掀起了立儲的議論,不乏有人在說陛下昔日廢殿下太子之位廢得輕率,這些話你當皇后會不知道,你當她的兒子會不知道?”
說到末處,方嬤嬤生了脾氣,手一下下地拍起了石案。
阿宕倒吸一口冷氣:“那您這意思是……”
“若他真能靠裝傻充愣過一輩子,那我自然願意讓他平平安安地過下去!”方嬤嬤一聲沉歎,口吻愈發凌厲,“我只怕有朝一日連這份平安也再由不得他,他眼下一味退讓倒弄得來日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若是那樣,倒不如放手一爭。哪怕最後爭不過死了,也至少為自己拚過。
這份心思已在方嬤嬤心中積存了數年,只是看看身體不濟的端王,她也知道或許再過個幾年,殿下就成了先皇后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先皇后在天之靈必定希望他平平安安,逼他去爭的話她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後來,許是這份心思憋得久了,她心底生出了幾分詭異的情緒來。她有了一份期待,盼著局勢不饒人,能有那麽一個契機迫著楚欽往前走一步,自此脫開兒時就壓在身上的桎梏,放開手去搏一回。
現下,這份期待又更具體了些,她希望這位新過門的王妃能扭轉局面——若她能逼瘋胡側妃、繼而讓胡側妃成為那個捅破窗戶紙的人是最好的。
否則有這樣一個存著異心的妖精盤在府裡,他們夫妻兩個也都不可能好過。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