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溪聞言,眼簾稍稍抬了兩下。
長姐曲小清兩個月前已完婚了,嫁的正是那位威將軍。成婚當日一早,整條祈和巷都被圍得水泄不通,曲小清上百台的嫁妝很是用了些工夫才盡數挪出去。街坊四鄰過來說些道賀之語,喜錢便總是要給的,成箱的銅錢碎銀不知散出去多少。
如今酸棗卻說外頭比那時更熱鬧,曲小溪算是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了什麽叫皇家氣派。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她在心底一遍遍地重複起了這句話,告誡自己這位尋王縱使已失了太子位也絕非等閑。她不厭惡這門婚事,主要是覺得去王府做正妃總好過在侯府裡當個要時時刻刻賠笑臉的小庶女,可單為著這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也需時時刻刻記得,嫁進去後不可掉以輕心。
深宅內院都是不好混的,王妃這個身份比庶女有天然優勢,卻算不上無敵buff。
臨近晌午時,外面的催妝詩已念了三巡,曲小溪終於梳妝妥當,大紅滿繡的婚服穿在身上,發髻上的簪釵禁步沉甸甸的。待她走出閨房的房門,甜杏就將紅蓋頭蓋在了她頭上。
曲小溪:“……”
她原想一會兒偷偷抬眼看看尋王到底長什麽樣子,可這紅蓋頭原比設想中要厚要大。這般垂下來,她勉強只能看見自己的足尖兒,再怎麽抬眸調視角也隻最多能看到面前一塊磚的距離,想提前看一眼尋王是沒戲了。
這婚結的,跟開盲盒似的,還是等到入洞房才能拆盒的那種。
待她走出前宅後院相隔的那道月門,身後的仆婦揚聲道:“新娘子出閣了——”便又響起一陣吉利話。
“姑娘慢著些。”甜杏在旁扶著她,一路小心地將她引去前面的正廳。正廳早在兩日前就已四處都布置好了,四下裡皆是大紅。
永平侯與正妻曲許氏坐於八仙桌兩側,側位上另有數名曲家長輩。與曲小溪同輩的幾名兄弟和尚未嫁人的妹妹們也都在,人人臉上都掛著一團喜色,就連素來對她看不上眼的曲小涓也很識相,乖乖巧巧地立在那裡。
她行至廳門口時,尋王剛好大步流星而來。
她剛要邁過門檻,一隻手伸到面前,視線透過紅抬頭下的縫隙,曲小溪首先看出那是一隻男人的手,接著,她便注意到他袖口的顏色是與她婚服一樣的大紅。
曲小溪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將手搭在了他的手裡。相觸的一刹,她心裡莫名漾開一縷淺悸。
他的手微微發著熱,將她的手包裹住,與她一並步入正廳。
之前的大半載裡,她對這日漸接近的婚事都沒什麽真實感,這一瞬她卻前所未有地真切意識到,自己要嫁人了。
哪怕連上上輩子一起算,這都還是她頭一次嫁人。她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卻沒什麽道理地覺得他應該不太討厭。
其實這幾個月裡,她已聽說了他的許多軼事。旁人對他的評價都很差,街頭坊間都沒他幾句好話。他們說他陰狠奸詐、濫殺無辜、貪財好色、偏寵妾室……
但這一刻,她隔著一方紅蓋頭,隻聞到他身上的熏香味。
那好似是松柏香的味道,並不厚重,也不俗氣。
曲小溪一時出神,沒有察覺廳中的氣氛無聲地變了一變。
數道目光齊齊落在前來迎親的尋王面上,元月裡與她一道在廳中接過旨的眾人面色都白了一陣。
楚欽將滿座異彩紛呈的神情盡收眼底,卻仿若未覺,氣定神閑地接過婢子奉來的茶盞,上前躬身:“嶽父大人,請吃小婿的新茶。”
曲小溪淺滯,隱覺著聲音耳熟,好似在哪裡聽過,卻又想不起來。
永平侯身形僵硬,啞了又啞,才將茶接過去:“咳……”他強自咳了聲,勉強定住神,“小溪,日後……入了王府,當忠君愛國,勤儉持家。”
曲小溪忙拉回神思,垂首深福:“女兒記住了。”
楚欽遂又接過一盞茶,行至曲許氏面前:“嶽母大人,請吃小婿的新茶。”
曲許氏打從看清他時就遭雷劈般僵住,聽到這句話都沒回過身,所幸有身邊的仆婦及時在她肩頭一碰,她才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
“……”她接過茶盞,禁不住地又掃了眼楚欽,終於啟唇向曲小溪道,“你以後要賢惠大度,相夫教子,悉心打理內宅。”
曲小溪再度福身:“女兒記住了。”
很快,那隻溫熱的手再度握在她手上。她禁不住地又輕輕一栗,察覺到他向外走去就提步與他同行。
立在幾步外的曲小涓終於再忍不住,啟唇愕然:“你不是……”
“小涓!”曲許氏及時一喝,“不得無禮!”
曲小涓忙閉了口,這一轉即止的動靜卻令曲小溪覺得一樣,她怔了怔,輕問:“怎麽了?”
“沒什麽。”尋王的聲音帶著笑,並不多做解釋,隻牽著她繼續往外走。
出了正廳,四周圍再度熱鬧起來。再離了曲府,街巷上的喧囂也撞入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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