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老小……现在雪窝子不好找,但水泡子老林子尽有,更别提现在他们就在南山脚下。
人的情绪转变有多快?屈向锦从兴奋激动到惊恐异常也只需林星火一甩手的功夫。
兔狲蹲在门槛上舔舔爪子,它只盯住了一个人:屈向锦!这一撮人中,唯有这位公社副主任的恶意明晃晃的,其他人能先兵后礼的‘友好商量’,但这个人必须得除掉。兔狲可不在乎人类那些条条框框,
它只是愿意为了小伙伴妥协一小点点罢了。
林星火走的不疾不徐,贺庆等人心跳有如擂鼓。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顶在头上边的头骨被春日艳阳一照,仿佛镶了金边,越发如金似玉不同凡响。
边走,林星火边漫不经心的想,要不要把玄狐头骨收起来,免得一会动作大点扬灰扑到狐颅上。但狲大爷刚送的百宝囊里不仅有野猪,还有臭兰叶子,这臭兰叶实在忒臭,黄皮子的臭气以其迷惑效果对敌,臭兰却是朴实无华的专注臭死敌人。
兔狲曾说这储物小包袱原本是件残破法衣上裁下来的衣袖,因衣袖上炼有‘袖里乾坤’的阵纹,才能当做储物囊使用。臭兰能熏晕兔狲,可见修为品阶与兔狲不相伯仲,她怕衣袖改成的储物囊万一隔绝不干净臭兰臭味,再给狐颅腌入味了……
若不然把狐颅先放到狲大爷头上?
林星火思绪转的飞快,忽觉心弦一动,头顶一轻,狐颅竟然不见了。
正慢条斯理舔爪子的兔狲尾巴毛都炸了起来,这一瞬,它感到自己因契约投射到林星火紫府中的虚影旁多了点什么东西!
贺庆等人眼睛瞪到眼珠子都要从眶里落下来的程度,躲在贺庆身后的年轻小干事双手成拳揉揉眼,睁大了再看:没有!那头骨真的不见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闺女顶在头上的头骨凭空消失了!要不是在机关工作多年,贺庆只怕比扑通一下跪趴下的红农公社代表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农公社代表吓坏了,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株还带土的玉米苗,捧在手心里不敢说话。他这一动作,旁边农技站组长也撑不住了,他也从挎包里掏出一株苗,根部保护的比红农工社的还好。随即,另一个农技员和代表也趴下了,这俩藏得是一小把稻谷。
贺庆咽了口唾沫,心里庆幸自己没拿。正想着,他只觉裤腰带一紧,小干事薅着领导的裤子也瘫了下去。贺庆眼睁睁看着最得他意的助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从裤兜、公文包里掏玉米粒——这家伙藏了足有两大捧玉米种子。
老支书的牙花子有点疼:这就是县里下来的工作小组?忒没出息!
他们藏苗藏种子的时候黄大壮都瞅见了,但老支书给他打眼色,让他别管。黄大壮就用他蹩脚的演技一个僵硬大转身看天,任这些人作怪:反正仓库里放着的种子全是还没经过小仙姑手的。
但谁都没屈向锦跪的动静大。
屈向锦的牙齿咯咯响,这是那个人、那个被金老爷子活钉进棺材的人来报仇了!
这群人跪的太快,林星火都找不到理由展示武力了。
也行吧。林星火看向穿着板正的中山装,唯一还站着的人,指指卫生站:“进里面说?”
真正走起路来,贺庆才发觉自己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似得,不大听使唤。但这会没人在意他奇怪的走路姿势,相比其他人相互搀扶踉踉跄跄跟三年饥荒难民似得走法,他这领导的架子至少还竖着。
从前雪省盛行萨满巫医,神神鬼鬼的传说谁没听过,尤其他们这些直接管理指导下边大队生产的人,更是随便都能讲出些故事。也就是近几年严禁封建迷信,不然他们各自家里的老人都信这些。但是,说好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呢?怎么还能是真的!
林星火嫌弃的把瘫成一滩烂泥的屈副主任扔到地上,正巧和野猪头碰头。
她自去桃花树下的石墩坐下,敲敲石桌:“今天的事……”
贺庆当年做警卫员的机灵劲儿全回来了,连连保证:“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一个字都不会说!”
其他人忙跟着赌咒发誓。
林星火摇摇头:“口说无凭。咱们签个契吧。”
契?红契还是白契?贺庆的脑子一下子跑偏了,无端端的想起小时候见过的旧社会大户人家出殡,白.花.花的纸钱扬上天,飘飘荡荡,一瞬间仿佛有重重鬼影夹在活人中间。
眼前这位带头的领导阳火一跳一跳,忽明忽暗闪的林星火开灵的眼睛疼,林星火瞟了他一眼,掷出一枚平安符。免得两边还没商量好,这位强装镇定的领导已经把自己吓晕了。
贺庆慌里慌张的伸手接住,黄符上流光一闪,贺庆就觉手心一暖,后脊梁上蔓延上来的阴寒感瞬间消退。
“小林?”老支书有点踌躇,怎么个定约定法?放这些人离开后他们反悔了怎么办,可似乎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真将人扔进山里喂野兽吧?老支书摇摇头,把心拉了回来,不行不行,他们可不是老年间的土匪窝。
门神一样杵在院门口警惕的黄大壮瞟到老支书的神情,不由得后心一凉,他敢用抛妻弃子跟戏子跑了的亲老子打赌,老支书没思量啥好事!只怕小仙姑用完她的法子后,老支书还得用他自己的法子再炮制下这群人。
林星火拂过石桌,桌上瞬间出现文房四宝。
这次就连老支书两人都看直了眼,黄大壮壮硕的身形晃了晃,蒲扇一样的大手捂住胸口:一直小仙姑小仙姑的叫,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真是个神仙吧。
老支书以为林星火会起草一份契书,但她没有。林星火就在或畏或懵或复杂的眼神围观下,开始画符。
这一张符箓是基础功法附录中最复杂一种,名为契符,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缔结契约的符箓。林星火方才便是想起了它,才底气飞涨。
只不过契符光符头、符脚就比平安符和镇宅符加起来都复杂,更枉论最重要的符胆。林星火先将其描绘到普通的黄表纸上,随即分开练习,练至手熟才合三为一,一笔完成。
闭目存想领悟片刻,林星火从匣中取出一张赭黄符纸,泛着微光的符笔蘸朱墨,一挥而就……刺啦,挥到半截,符纸突然“嘭”的碎成一堆纸屑。
林星火又沉思片刻,再取出一张。再闭目领悟,再画,再毁……
贺庆等人就见这符纸破掉的声势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碎片都很大,到现在碎屑锋利如刀,石桌上都割出了一条条浅浅沟痕。
所有人都退到了斜对面的墙角里。在发现贺庆拿着的那张符能抵挡四散的‘飞刀’后,连老支书和黄大壮都躲到了贺庆身后,大伙儿鹌鹑一样缩着,可又忍不住怯怯的伸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