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沒出過什麽門,又出生在官宦之家。但她並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經常做繡活,有時候還做了私活托下人出去賣,也樂意聽下人們說一些市井之事。再加上抱著反正都是死,這樣死總比直接去送死,逐了那個壞女人心意好得多。所以,一口氣跑下了山,又躲過連家的捉拿。
三天后,她在快餓暈過去時,遇到了一個在寺裡見過的婦人。那個婦人是為求菩薩保佑自己生孩子,到寺裡燒香的。
連楚楚在吃了吳娘子給她的餅子後,便哭訴了自己的身世。她沒敢說她出自官宦之家,隻說父親是商人,為了娶表妹害死了她母親。繼母又要把她嫁給瘋侄子,所以她才跑了出來。
吳娘子聽了她的哭訴,十分可憐這個小姑娘。加上她和相公吳舉人已經人到中年,卻沒有孩子,便起了收連楚楚為義女的心思。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救了這個孩子,或許能感化菩薩,給她一兒半女也不一定。況且,就是沒生出來,自己也多了一個女兒。
連楚楚機靈,聽了她的意思,馬上跪下磕頭,說道,“娘親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吳舉人家在西津縣,由於考了兩次進士都沒考上,又沒有錢財走門路當官,便開始開館授課,教書育人。吳舉人和吳娘子是表兄妹,從小青梅竹馬,即使沒有孩子,吳舉人也沒有休妻另娶或者納妾的意思。
那天見媳婦認回來一個閨女,倒也高興。從此,連楚楚就叫吳楚娘,在吳家生活。
吳楚娘勤快,伶俐,承歡於吳舉人夫妻膝下,一家人倒也過得其樂融融。更讓人沒想到的是,第二年,吳娘子竟然懷了孕,翻年就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夫妻二人覺得是吳楚娘給他們帶來的福氣,不僅沒有嫌棄吳楚娘,對她更好了。那一年,吳楚娘十五歲,夫妻兩人就商量給她相看合適的人家。
吳楚娘便跪下說了真話,說了她出身官宦之家,她娘的奶嬤嬤被打死之前,悄悄告訴她,自己母親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連夫人讓人下藥毒死的……
她想給她娘報仇。
吳舉人非常同情她的遭遇。還是勸道,“報仇,談何容易。且不說官官相護,沒人會信你一個小老百姓的話,你根本就告不贏。退一萬步說,你告贏了,但你告的是親生祖父、親生祖母、親生父親,他們被判了刑,甚至斬首,就是你的不孝。你當如何處之?不如就算了,你好好過日子,你去逝的母親也欣慰。”
吳楚娘哭道,“開始,我也想好好過日子,好好孝敬你們,報答你們的救命之恩。但是,我幾乎天天都夢見我娘,夢見她被我那個畜牲不如的爹打得頭破血流……現在你們有弟弟,有依靠了,我就想為母親報仇了。爹,娘,我生母死的太可憐了。她活著時,我祖母天天給她立規矩,找各種借口罰她跪,哪怕是寒冬臘月,哪怕是我娘的小日子,也沒停止過。我父親無事就打我娘,我娘的身上經常是青一塊紫一塊。那時我才幾歲,我娘抱著我說,若不是為了我,她真想一死了之。就是這樣,他們還不放過她,竟然毒死了她。還有我,我從小就沒吃過飽飯,天天要做繡活,還要被弟弟妹妹罵,被我繼母罰跪……我娘的嫁妝都被他們謀去了,卻還要把我嫁給繼母娘家的傻侄子。”
聽了她的話,吳舉人夫妻也流淚了。但是,連名是三品大員,天子近臣,豈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能告倒的。
吳楚娘說道,“現在的我們,的確告不倒他們。但是,若我是高官的家眷,我就有希望告贏。”
吳娘子愣道,“你義父就是一個教書先生,你怎麽當得上高官家眷?”
吳楚娘含淚笑道,“我年青貌美,給高官作小,總有希望吧?”
吳舉人又道,“給人家作小,可就把一輩子都搭進去了。何況,即使作了小,也不一定能報仇。高門大戶之間都有利益關系,他們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妾去得罪連家?”
吳楚娘哭道,“我會見機行事,想法子讓他們幫著我。我若搏過了,還是不成功,也就死心了。”
吳舉人夫婦見吳楚娘已經魔怔了,無法,隻得由著她。不過,還是約定,給她三年的時間,若她沒有如願,就必須找個人家嫁了。
吳楚娘點頭同意。
之前她就想過了,能跟連家抗衡的高官在京城,西津縣哪怕最大的縣太爺都不敢跟連家叫板。但她又不敢回京城,怕被連家發現。
西津縣附近,只有在大悟寺容易找到目標。
大悟寺在西津縣城外的二裡地,雖然比不上報國寺有名,但也終年香火不斷,偶爾還會有京城的高官或是家眷來此上香拜佛。
而且,只有寺裡,富人和窮人都有資格去。也只有在寺裡,幾乎所有的人心都向善。
吳楚娘就隔三岔五去那裡賣繡品或是上香,守株待兔
來大悟寺上香的京城高官或高官子弟本就不多,有些來了還是帶了女眷。
一年來,她也難得遇到幾個目標,好不容易遇到了,也說起容易做起難。
吳楚娘是個涉事未深的小姑娘,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用得最多的法子就是上前兜售繡品,或是假裝受傷坐在高官回去的路上,希望來個英雄救美。
這些法子不管用,往往都是她還沒靠近高官或子弟,就被下人攔住或是攆走。好心腸的,就甩幾塊銀角子給她。
尋尋覓覓三年,她也沒當成高官家眷。眼看期限到了,她又給吳舉人夫妻下跪,求他們寬限半年,若再不成功,她就找個人家嫁了。
上年春,上天終於給了她一個好機會。
她遇到了梁宜謙,聽人叫他梁國公。梁國公雖已人到中年,但穩重,俊朗,看著脾氣也好。
那段時日,梁國公剛丟了副統領的職位,無奈之下去十裡荷香的蘭院住。那天,他突然想去大悟寺上香,在他騎馬回程途中,遇到崴了腳的楚楚可憐的吳楚娘……
梁錦昭冷哼道,“那女人是被仇恨迷了眼,即使她利用了我爹,把我們梁家搬出來,讓衙門受理了這個案子。頂多也只能坐實她繼母霸佔她娘的嫁妝,苛待繼女這兩條罪。而她指控連大人縱妻縱子行凶,連夫人和兒子荷待和害死她娘,這條罪名卻不能成立。她娘的人都沒有了,連家的下人肯定不會幫著她。到時候,連家反告她誣陷和忤逆,弄不好她還得坐牢……”梁錦昭氣得臉通紅,又歎道,“你說我爹怎麽這麽糊塗,被這個女人利用了,還把我們梁家拉了進去。不幫她吧,她再是姨娘,也是我爹的女人,是我庶妹的生母,坐了牢我們梁家的臉上不好看。幫她吧,這種被利用的感覺真讓人不舒坦。還有找那些證人談何容易,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活著的人。”
錢亦繡半天才把這個信息消化掉。那吳楚娘,不,更應該叫她連楚楚,真真夠不容易的了。
姑且不提她賭上自己一生幸福給人當小三這種做法對不對,隻說她的經歷的確讓人同情,她的這份隱忍和定力也讓人佩服。
還有,她不是一般的好命。因為,錢華賣到了錢家,錢曉雷現在還是東宮的八品官,他們就是連楚楚最好的證人。
更重要的一點,她告狀的這個時機,正是佳倩公主被害真相大白之後。她和她娘的遭遇跟佳倩母女的遭遇極其相似,這正好擊中了乾武帝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有了乾武帝的口諭,辦案的人肯定更會盡心盡力。
錢亦繡說道,“大爺,連姨娘的命好,因為能證實她娘被荷待被害的下人,我家就買了一房。當時,還是崔掌櫃極力促成我家買的……”她把買錢華一家的情況說了,又說,“通過錢華他們,或許還能找到其他被賣的人也不一定。”
梁錦昭也認識錢華一家,卻沒想到他們曾經是連家的下人。他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說道,“那真是巧了,明天讓他們來府裡跟我爺說說情況,再跟連姨娘見見面……”
第二天,梁錦昭一起床便直接去梁老國公的院子吃早飯,然後直接上衙。
這天也是朱肅錦三閨女的洗三。錢亦繡吃完早飯後,便去正院給崔氏請安,順利告個假。
上房裡,靜得針落有聲。崔氏紅腫著眼睛坐在廳屋,吳姨娘、喜姨娘都紅腫著眼睛站在她身後,還有一個眼生的美貌婦人。她的眼睛也哭得通紅,但神色淡然。
她,應該就是連姨娘吧。
梁國公被打得起不來床,躺在正院臥房,她們定是來服侍他的。
崔氏問了幾句誠哥兒和信哥兒的事,聽錢亦繡講了,她點頭“嗯”了聲。
錢亦繡看崔氏雖然眼睛是紅腫的,但猜測她的心裡並不一定像表面這麽悲傷。沒有愛了,他被打得再狠,她也不會有多心疼。
況且,連氏雖然進來了,但她利用梁國公、利用梁家這件事卻是坐實了的,這肯定會引起梁家人的不快。這樣的女人,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一直被長輩們詬病的崔氏,終於有個代替者了。
錢亦繡陪崔氏說了幾句話,又問候了梁國公幾句,便起身回院子。走到門口,看到一個面生的乳娘抱著一個嬰孩走進來,小嬰孩“哇哇”哭得正傷心。
這小奶娃應該是梁錦昭的庶妹自己的小姑吧,錢亦繡抑製住好奇心,走出門去。聽見那個乳娘說,“稟夫人,姐兒哭得厲害,怎麽哄都不行……”
崔氏說,“快,抱來我看看。哎喲,可憐見兒的……”
崔氏的心腸不壞,又喜歡孩子。遇到這樣的嫡母,也是那個小奶娃的幸事。
回了蓮香院,小家夥正好醒來,錢亦繡喂了奶,又陪著他們玩了一陣。大老夫人遣人來說,她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去東宮參加洗三宴了,讓錢亦繡自己去。
錢亦繡攜著禮物去了東宮,依然是楊德妃在接待來客。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三歲左右的漂亮小女孩,聽人叫她四公主。
今天來的人不多,已經連續參加東宮兩個閨女的洗三,再加上皇上不喜,霍良媛的娘家又不顯赫,所以客人稀稀拉拉的。
霍夫人本來就因為女兒沒生出兒子心裡不爽,再看到客人們這麽少,更是氣憤難平。埋怨霍淑琴道,“看你懷孕時肚子那麽尖,怎麽還是生了個丫頭。”
霍淑琴心裡難受,見她娘一來就說這種話,更傷心了。哭道,“要生丫頭,我有什麽辦法。你當我不想生兒子啊,我比你還急。”
同來的錢滿亭趕緊勸道,“良媛快莫哭了,你正坐著月子,哭多了對身子不好。只要太子殿下寵愛你,總有機會生兒子。”
霍夫人本來心裡就有氣,不好跟親閨女發泄,見庶子媳婦如此說,更不滿意了。斥責道,“真是小戶人家的閨女,啥都不懂,還偏多嘴。皇長子和皇次子怎麽能一樣?琴兒在皇上和太子最失望的時候生個兒子出來,那得多受寵。”
錢滿亭聽了,臊得臉漲得通紅,想哭又不敢,趕緊起身站了起來。
近身服侍霍淑琴的凌嬤嬤是寧王府的老人,原來是寧王妃正院裡的嬤嬤,後被朱肅錦調來服侍霍淑琴。
凌嬤嬤一直忍著,看到霍夫人說得實在太直白不堪了,說道,“霍夫人慎言,這話若傳了出去,良媛可是要被人詬病,說不定還會招致太子殿下的不滿。”
雖然凌嬤嬤只是一個嬤嬤,霍夫人也不敢惹她。再說,她剛才的聲音也委實大了些。趕緊低聲笑道,“是我急切了。”又好聲好氣哄著霍淑琴道,“好,好,你還年輕,下胎再生兒子就是了。”
ps:謝謝親的打賞和月票,感謝!今天晚上會為簡和玫瑰加一更,感謝親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