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野靜靜躺在床上,目光望著屋頂,這段日子,他只調的景象。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恢復了清醒,可是身體卻仍然麻木,甚至連喉頭都無法發出聲音,他已經成了一個活死人,讓他痛苦的是,他的意識偏偏又是清醒的,他的靈魂被囚禁在身體之中,也許這才是世上最可怕的煎熬。
耳邊聽到了蕭牧遠的腳步聲,自從發生這場變故以後,他的聽覺和視覺變得異常敏銳,可以輕易從腳步聲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蕭牧遠已經恢復了許多,雖然他的步伐仍然有些緩慢,看得出他就快全面康復。
蕭牧野的眼中流露出深深地悲哀,他每日都在想著究竟是誰在害他,最後的答案仍然是蕭牧遠,他的大哥,一母所生的同胞導演了這出殘忍的大戲。
蕭牧遠的表情充滿了痛心和憐惜,連他自己都不覺得是在偽裝,看著蕭牧野的模樣,他的確感到傷心感到難過,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負疚感,在他看來爭權奪利的下場注定就要如此,自己好歹還留下了蕭牧野的性命,倘若是蕭牧野最終取勝,只怕他的腦袋也已經被砍下來了。
兩兄弟就這樣默默對望著,蕭牧野唯一能夠表達自己憤怒的方式就是他的目光,假如他能夠行動自如,他一定會將自己的大哥碎屍萬段。
蕭牧遠歎了口氣,拿起一旁的棉巾在水中蘸了蘸,擰乾後。細心地為蕭牧野擦淨面龐,然後又給他擦拭手心,低聲道:「牧野,你瘦了!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弟媳跟人私通,自己又變成了這幅模樣,你若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蕭牧野恨恨看著他,可惜他連流淚地本事都沒有。
蕭牧遠道:「二弟,無論你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會照顧你一生一世,宋京石已經畏罪自殺了,郭北山也被我處死,咱們蕭氏的這場風波已經慢慢平息了下去。你放心,大哥就算再累也會撐下去,也會將蕭氏振興起來!」
蕭牧野只能悲哀的看著他。
蕭牧遠歎了口氣,將棉巾仍入水盆之中:「以後有什麼心事我都會說給你聽。咱們兄弟又恢復到過去那般親密,那般彼此信任。」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蕭牧野瘦削的面龐,微笑著起身向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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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其園早就在門外候著。看到蕭牧遠出來,低聲道:「王爺,車馬已經備好。何時返回新宮?」
蕭牧遠眼皮翻了翻道:「大臣們都去了嗎?」
「他們都在永和殿候著。只等王爺過去議事呢!」
蕭牧遠點了點頭。身後僕從上前為他披上大氅,他咳嗽了兩聲。清瘦的額頭上青筋鼓起,蒼白的面頰上浮現出幾絲紅意,揮了揮手道:「咱們這就過去,現在蕭氏上下人心惶惶,我再不出面說上兩句,只怕這個家就要散了。」
此時遠處幾名丫鬟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蕭夫人向這邊走來,蕭牧遠示意廖其園在原地等他,快步迎了上去,來到母親身前,躬下身去,握住母親瘦骨嶙峋的雙手,雙目卻已經紅了。
蕭老夫人也噙著淚水,顫巍巍伸出手掌撫摸著兒子的面龐:「牧遠……你瘦了……」
「娘,您也瘦了!」
蕭老夫人黯然道:「報應啊,報應……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地話?」
蕭牧遠忽然想起那晚在普恩宮中母子之間的交談,他含淚點了點頭,低聲道:「娘,你放心蕭家不會垮掉,孩兒決不會讓身邊人受到任何的傷害。」
蕭老夫人點了點頭,低聲道:「你重傷未癒,千萬不要太操勞了。」
「孩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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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殿內,眾臣都在靜靜等待,這是蕭牧遠第一天出來主持朝政,每個人都在關心著蕭氏的未來將何去何從,更關心蕭牧野地傷情究竟怎樣。
蕭牧遠的身軀終於出現在永和殿內,他高大的身軀微微有些佝僂,面色蒼白,眼窩深陷,看得出身體仍然沒有完全恢復,然而他的步伐卻穩健有力,目光堅定而篤信,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地霸氣。
他緩緩在御座上坐下,陰沉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低聲道:「這些日子,我們蕭家發生了許多事,我知道你們之中多數人為蕭家的命運感到憂心,也有一部分人感到幸災樂禍!」
他地聲調猛然抬高:「宋京石已經自殺,郭北山也被我下令處死,郭霄和宋曦君也逃離了東都,這件事就此結束,我不會繼續追究!」
輕車都尉林棟藩上前道:「王爺,您的做法臣不敢芶同,這次宋京石郭北山一夥禍害蕭氏,鑄成如此惡果,讓蕭氏門楣蒙羞,影響之惡劣已經傳遍天下。王爺如果心慈手軟,就此放過他們,日後豈不是成為天下人的笑柄?蕭氏又何以在天下立足?」
蕭牧遠冷笑道:「你是在教我趕盡殺絕嗎?」
林棟藩面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臣不敢……」
蕭牧遠霍然起身,雙目微紅道:「若是論到心中地憤怒和仇恨,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眼睜睜看著家人受傷,骨肉蒙難,我娘這麼大年紀還要受到如此磨難,我二弟至今仍然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分毫,難道殺戮就能夠改變這一切嗎?是不是讓我將和宋京石、郭北山有關地人全部殺光,方才能夠解去心頭之恨呢?」
現場呼啦一下跪到了一大片臣子,宋京石和郭北山兩人在東都的人脈頗廣,在場地官員之中,有不少都是宋京石的門生和好友,若是連坐只怕他們都逃
懲。
蕭牧遠歎了口氣道:「蕭氏已經流了太多地鮮血。我不想再造殺戮,咱們還有多少元氣可傷?宋京石、郭北山做錯了事,與他們的家人何干?正如剛才我所說,在你們之中一定有人感到幸災樂禍,難道一定要我把他們一個個找出來全部殺掉嗎?」
林棟藩面露慚色。
蕭牧遠道:「我將大家召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盤根問底,也不是為了興師問罪,我只想大家知道,蕭氏還有希望。只要大家齊心,咱們會讓這片土地煥發前所未有的生機,凝聚前所未有的力量,要知道。這片土地不單單是我們蕭氏的家園,也是你們賴以生存的土地,無休止的內鬥和殘殺,只會讓我們持續的衰弱下去。在眼前的局勢下,衰弱代表著什麼?」
他環視眾人,大吼道:「衰弱便代表著死亡,便會被別人吞併。被別人奴役!到時候我們連自自身地生命和自由都難以保障,又拿什麼去保護自己的親人?」
他的話擊中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內心,蕭牧遠大聲道:「從今日開始。我希望蕭氏內部再無紛爭。無論過去你們做過什麼。想過什麼,都無關緊要。重要地是以後,希望大家能夠同心協力振興蕭氏,幫助蕭氏就是幫助你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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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淵已經在松林坡等待了整整一天,根據秦暉和狄驚雷查探的情況,蕭氏將宋京石下葬之後,並沒有讓人在附近嚴密防守,看來他對宋曦君是否前來並不重視。
秋雨延綿,龍淵雖然穿著蓑衣,裡面的衣袍仍然被浸透了,天色漸暗,宋京石的墳前仍然沒有看到任何人前來吊。
狄驚雷低聲罵道:「狗日地天氣!」
龍淵笑道:「秋天就是這個樣子!」
狄驚雷道:「看來冬天已經不遠了,我開始想念回龍溝暖烘烘的太陽了。」
龍淵的眼前忽然浮現出蘇紅袖美麗的俏臉,思念之情滌蕩著他地心頭,蕭氏的內部權力鬥爭已經畫上了句號,三家的和談想必會在短期內完成,蕭牧遠在眼前地情況下一定會作出很大地讓步,以求盡快將內部穩定下來,他們也終於可以踏上歸程。
狄驚雷忽然低聲道:「有人來了!」
龍淵悄然向遠方望去,卻見松林坡外果然有四名黑衣女子向宋京石地墳墓前走去,龍淵低聲道:「先看看再說!」
那四名女子來到宋京石目前,一個個跪了下去,將手中的祭品放在墳前,還有人取出紙錢在墳前點燃,幾名女子嚶嚶切切地哭了起來。
龍淵認出其中一人乃是宋曦君的貼身侍女聶嵐,其餘三名女子也都是宋曦君過去的侍女,宋曦君並沒有出現在內。龍淵抬頭向西北方望去,秦暉潛藏在距離宋京石墳塚不遠處的大樹之中,他向龍淵豎起拇指,示意周圍並沒有其他可疑人在場。
龍淵這才起身向宋京石墳前走去。
兩名少女警惕的站起身來,右手落在腰間的刀柄之上,聶嵐認出來得是龍淵,慌忙道:「不用怕,王公子是自己人!」
龍淵低聲道:「聶嵐姑娘,夫人呢?」.
>聽說宋大人被埋在這裡,我們幾個方才過來拜祭他……」說到這裡,淚水已經忍不住落了下來。
龍淵歎了口氣道:「我雖然沒有見過宋大人,可是對他的品德向來景仰,今日特地過來送送他,順便看看有沒有機會遇到蕭夫人!」
提起宋曦君,幾位少女都是神情黯然,聶嵐道:「宋大人和夫人出事以後,別人唯恐連累到自己,避之不及,王公子能夠前來,足見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聶嵐過去如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原諒。」
龍淵低聲道:「聶嵐姑娘何須如此客氣,現在最重要的是蕭夫人沒事。」.
>吧,這兩日東都風頭正緊,千萬不要被無辜連累。」
龍淵淡然笑道:「聶姑娘走好,我拜祭完宋大人就走!」.
>.色,狄驚雷會意,遠遠跟了上去。
龍淵在宋京石的墳前蹲了下來,他雖然欣賞宋京石的書法,可是對宋京石在政治上的背叛並不能釋懷,在他心中仍然將宋京石視為奸臣。不過人既然已經死了,他也不會再計較宋京石為害大康江山的事情,輕輕抓了一把泥土灑在宋京石墳上,暗自道:「你放心去吧,如果我遇到宋曦君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雨仍然沒有停下的趨勢,狄驚雷在半個時辰後返回松林坡,他來到龍淵身邊低聲道:「三弟,她們離開後不就便相互分開,我跟蹤聶嵐,她前往東都西城的一座民宅之中。」
龍淵點了點頭,心中暗道:「聶嵐和宋曦君情誼深厚,也許宋曦君跟她在一起。」他向秦暉擺了擺手。
秦暉從樹上躍下,低聲道:「公子有什麼吩咐?」
龍淵道:「秦大哥,你在這兒守著,我跟大哥過去看看!」
秦暉叮囑道:「你們一定要小心。」
龍淵道:「放心吧,我們兩個相互照應,就算遇到什麼突然的狀況也一定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