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已經凍成冰轍的土地上轔轔行進,車廂內完顏兀都充滿怒火的眼眸宛如星辰一般明亮,他雖然素來並不看重虛假的顏面,可是今晚在宴會之上所受到的侮辱和損失,將讓他終生難忘。
宋奇回的屍體就躺在馬車之上,隨著車廂不停的晃動著,他灰色的眉毛忽然輕微的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睜開雙目。他並不是真的死去,剛才在那種情況下,不得不利用藥物讓自己進入假死的狀態中,方才為完顏兀都解圍,也讓自己從困境中逃脫出來。
完顏兀都似乎早已知道宋奇回不會這麼容易死去,低聲道:“你醒了?”
宋奇回目光之中充滿悲愴怨毒之色,今日如果不是他應變神速,定然要死在完顏兀魯之手,愴然道:“殿下……他要對我們下手了……”
完顏兀都咬牙切齒道:“我知道……”停頓片刻,他壓低聲音道:“我不會給他機會!”
龍淵雖然心中充滿了困惑,可是他仍然如約前往東林寺,他相信這位神秘的王妃應該不會陷害自己,畢竟他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就算烏蘭納芮從完顏兀魯那裡聽到了什麼,也不會引起足夠的重視,更重要的原因是,龍淵覺察到這位王妃很不簡單,她不會平白無故的找上自己。
龍淵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現在的微妙處境讓他開始盡可能的尋找同盟力量,畢竟完顏兀魯在晚宴上的表現讓他警惕,為了王位。完顏兀魯極有可能不惜一切代價,假如在他離開黑沙城之前展開行動,自己十有**會成為他地替罪羊,別說想救出兩位義兄。就是安然脫身也成為大大的問題。
東林寺地處黑沙城西郊,原是這裡一座香火旺盛的佛寺,如果不是烏蘭納芮指點他,他壓根不可能前來這裡。
寺廟的規模雖然並不大,可是前來上香地人卻是絡繹不絕,龍淵跟著眾香客來到大佛之前,點香參拜,整個過程之中並沒有見到烏蘭納芮露面,就在龍淵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一個小沙彌來到近前。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打擾了。我家師傅請您到後院說話。”
龍淵微微一怔,這小沙彌所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話,擺明了是為了自己前來。他來到東林寺還是第一次,想必這小沙彌必然是受了烏蘭納芮的委派,他微微一笑。輕聲道:“勞煩小師傅為我引路!跟隨那小沙彌走過熙熙攘攘的前院,龍淵一路留意,確信沒有可疑人跟蹤自己,沿著大殿東側的小門走入,由曲曲折折的石階向上拾階而上,走過兩道禪門,轉身回望,狹長陡峭的山徑之上再沒有他人的身影。
那小沙彌道:“施主放心,東林寺乃清淨之地。不會讓閒雜人等隨便進來。”
龍淵笑道:“小師傅地漢話說得真好。難道也是漢人嗎?”
小沙彌道:“佛祖面前眾生平等,本沒有什麼漢人、女真人、胡人地區別。”
龍淵暗贊這小沙彌伶牙俐齒。知道問也問不出什麼頭緒,乾脆不再詢問,跟著他走入東林寺的後方禪院,東林寺的後院名為後院,其實一間間僧舍都是依山而建,利用開鑿山岩後形成地岩洞作為僧舍,外面用木製結構搭建成門廊檐頂,這種建築倒是別具一格。
禪院之中並沒有僧人行走,想來都各自在自己的僧舍內誦經念佛。小沙彌將龍淵引到西側的一間禪房前,輕聲道:“施主請進吧!”
龍淵點了點頭,來到僧門前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才緩緩推開了房門,室內地光線有些暗淡,龍淵第一眼未能完全看清室內的全貌,他的雙眼還沒有完全適應這裡的環境,耳邊聽到一個柔軟的聲音道:“關上房門!”龍淵循聲望去,這才看清烏蘭納芮正在佛前的蒲團上坐著,美眸微閉,輕輕誦念著佛經,並沒有因為龍淵的到來而中止她的誦佛。
龍淵反手將房門掩上,室內的光線變得更加黯淡,空氣中飄浮著淡淡地香火味道,龍淵地目光從烏蘭納芮的身上流轉了一圈,最終落到她對面空空如也地蒲團上。
他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除下雙履,學著烏蘭納芮的樣子盤膝坐下,他已經適應了這昏暗的光線,目光再度落在烏蘭納芮的俏臉之上,這位大王妃美麗的輪廓顯得有些朦朧,為她的美增添了說不出的神秘。龍淵從她的眉看到她的脣,進而游弋到了她細膩潔白的頸部,忽然想起在佛前如此肆無忌憚的打量一位女子是不是有些不敬,更何況這位女子還是女真國的大王妃。
沒等龍淵來得及將目光收回,烏蘭納芮忽然睜開了美眸,宛如星辰般明亮的目光直視龍淵的雙目,龍淵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仿佛偷東西時被人抓了個正著。
烏蘭納芮宛如蔥蘭般的手指輕輕捻動著佛珠,美得找不到任何瑕疵的俏臉之上平靜的宛如雪山上的湖水,平靜無波,不喜不嗔。
在她的注視下,龍淵剛剛興起的半點兒旖念瞬間一掃而光,恭敬道:“不知王妃傳我來此,究竟有何吩咐?”
烏蘭納芮手指的動作終於停下,目光卻仍然沒有從龍淵的臉上離開,她輕聲道:“我讓你到這裡來,是因為覺得有可能跟你成為朋友。我知道你來自巴蜀,此次前來是為了營救狄驚雷和陳武陽!”
龍淵並不否認,烏蘭納芮完全有可能從完顏兀魯的口中知道這些。
烏蘭納芮又道:“我真正感興趣的是,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麼?會讓他突然改變念頭。開始迫不及待地對付老二。”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完顏兀都。
因為並不知道烏蘭納芮的立場如何,龍淵沒有馬上回答她地問題,他幾乎能夠判斷出,烏蘭納芮十有**跟完顏兀魯並不是站在同一條戰線,假如真的那樣,事情就變得更加複雜。龍淵不緊不慢的嘆了一口氣道:“我是一個商人,想的事做的事,無非是跟生意有關……”
烏蘭納芮美眸中忽然迸射出兩縷寒光,輕咬貝齒道:“假如我將你的來意透露給老二,下場如何你應當能夠想得到!”
龍淵微笑道:“大王妃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清楚我和大殿下是朋友嗎?”他這句話在暗暗提醒烏蘭納芮。她是完顏兀魯的妻子。應當維護的裡當時完顏兀魯的利益才對。
烏蘭納芮冷冷道:“他沒有朋友!老二也是一樣!”
龍淵暗自吃了一驚,聽她的口氣,竟似乎和完顏兀魯、完顏兀都兩兄弟地立場完全不同。那她究竟是站在誰人地立場之上。
烏蘭納芮道:“你不相信我的誠意可以理解,有一點我務必要提醒你,不知你向他說了什麼。讓他突然下定了決心,昨晚之事,便是他逼迫老二動手,老二一旦沉不住氣,就中了他的圈套,你有什麼資本跟他做朋友?一個棋子,一個替罪羊才對!”
龍淵早已想到這一層,現在由烏蘭納芮提出,心中仍然是一驚。他低聲道:“在下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站在何人地立場之上。”
“我自己!”烏蘭納芮將念珠團成一團攥在手中,她緩緩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留給龍淵一個曼妙無倫的背影。
龍淵大發感觸,現在的女人當真是厲害,烏蘭納芮連王妃都不願做了,竟然要當女真地女
烏蘭納芮輕聲道:“我並沒有什麼野心,也不想登上王座,可是我卻要活下去,更要保護我的兒子活下去!”
龍淵此時的心情實在是吃驚到了極點,他搞不清烏蘭納芮說出這番話的幕後真因是什麼,隱約覺察到事情極不尋常,難道烏蘭納芮的兒子竟然不是完顏兀魯的?
烏蘭納芮一字一句道:“老東西最多還有七日的性命,他們兄弟二人必然有一場爭鬥,無論登上汗位的最終是誰……我和我兒的性命都難以保全。”
龍淵已經想透了其中地環節,烏蘭納芮地兒子必然不是完顏兀魯親生,所以完顏兀魯若是登上汗位,必然會除去這母子二人,以洗刷自己的奇恥大辱,而完顏兀都顯然不會知道其中地真相,可是他若是登上汗位,一樣不會放過完顏兀魯的家人。龍淵又想到,假如完顏兀魯已經知道兒子並非親生,為何又要容忍到現在,難道……內心忽然想起一個極其恐怖的事情,難道烏蘭納芮的兒子是……
烏蘭納芮緩緩在龍淵的對面盤膝坐下,目光充滿了冷酷和高貴。
龍淵喃喃道:“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烏蘭納芮櫻脣旁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若想取信於人,必須表示出自己的誠意!”她主動向龍淵伸出手去:“我雖然是一個女人,可是卻是一個比他們更能信任的朋友。”
龍淵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和烏蘭納芮輕輕握了握,掌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他頓時意識到中了烏蘭納芮的圈套,慌忙摔開烏蘭納芮的纖手,垂頭看的時候,卻見掌心之上被刺破一個小洞,小洞之中正向外滲出一縷黑血,一種麻的感覺從傷口處擴展開來,龍淵知道越是麻癢毒性越強,怒道:“你……”
烏蘭納芮依然是那幅笑意盈盈的模樣,柔聲道:“你那麼聰明想必已經猜到了我的許多事,算上今天,咱們只不過是第二次相見,我告訴你這麼重要的事情,又怎能不擔心你出去亂說,壞了我的名聲倒沒有什麼大礙,可是壞了我的大事該如何是好,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我可憐的孩兒著想,所以只能用這個法子留給自己一些退路,不過你放心,你中的雖然是很厲害的毒藥,可是真正發作卻要在半個月之後,到時候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了,經歷此事之後,咱們成了可以彼此信任的朋友,我又怎會害你呢?”她從懷中抽出一方潔白的絲帕,拉過龍淵的大手,小心的為他將傷口裹上,裝出心疼萬分的模樣,輕聲道:“若是你當真不想跟我合作,還有一個法子,現在斬斷這隻手掌還來得及。”
如此殘忍之事,她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好像談論家常一樣,讓龍淵不能不嘆服,蝮蛇舌中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自己過於疏忽大意,終究還是中了這個女人的圈套。狀態不好更新較慢,慚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