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遠!」蘇紅袖的聲音在風雨聲中變得時斷時續,龍淵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重新回到房內。
看到他平安回來,蘇紅袖方才鬆了一口氣,輕聲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龍淵淡淡笑了笑,幫助蘇紅袖從地上站起,轉移到房內乾燥的一角,鋪好茅草,讓蘇紅袖重新躺了下去。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窩頭也已經被雨水沾濕,龍淵找出干布擦去上面的泥水,來到蘇紅袖的身邊:「快吃吧!」
「我不餓!」
龍淵低聲道:「我們不可以永遠呆在這裡,只有你盡快的恢復傷勢,才能夠早一日離開康都,餓壞了身子怎麼辦?難道要我背著你上路嗎?」
蘇紅袖心中一暖,終於接過龍淵手中的窩頭,湊到嘴邊卻停了下來。
龍淵道:「快吃,怎麼?擔心我在裡面下藥嗎?」
蘇紅袖俏臉一熱,怒視龍淵一眼,龍淵也發覺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大大不妙。好在蘇紅袖並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將那窩頭掰成兩半,其中一半給了龍淵,沒好氣道:「沒人當你會是啞巴!」
龍淵微微一笑,拿起窩頭咬了一大口,只覺著吃到口中從未有過這般的香甜。他雖然失去了大康,現在仍然未離險地,可是心中卻感到有生以來從未感覺過的自由,再沒有皇宮的種種戒律,再沒有蕭逆寒那幫逆賊在耳邊威逼要挾,他不再是皇帝,卻真真正正成為自己的主人。
清晨在雨聲中到來,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絲毫未見停歇的跡象,反倒變得越來越大,房頂的茅草又被大風捲去幾重,外面下著大雨,室內下著小雨。
蘇紅袖睜開美眸,發現僅有的一床破舊棉被還蓋在自己的身上,胸口的疼痛減輕了許多,看來塗抹的那些金創藥極為靈驗。她坐起身來,搜尋龍淵所在的位置。
卻見龍淵靠在東南角,仍然還在睡著,上方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身上,已經將他的衣服完全打濕。
蘇紅袖輕輕咳嗽了一聲。
龍淵霍然驚醒,他下意識的去摸身邊的匕首,握在手中,方才想起房內只有他和蘇紅袖兩人。他舒展了一下酸麻的雙臂,站起身,將匕首插在腰間,聲音沙啞道:「天亮了!」
蘇紅袖表情冷漠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要盡早離開康都!」
龍淵點了點頭,充滿憂慮道:「現在左馳一定在城內到處都布下了眼線,只要我們走出去,很快就會被他發現。」
蘇紅袖道:「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你!」
龍淵不知她指得什麼,望著她的雙目。
蘇紅袖道:「他們說我擅闖皇宮,殺死大王心愛的女人,還意圖謀殺大王!」
龍淵低聲道:「你沒有做過!」
蘇紅袖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
龍淵道:「你的目光中充滿悲憤和委屈,你當時前往皇宮只是為了勸說鐵中豪遠離左崇那個小人,更何況,以你當時的心境怎會有功夫去殺人!」
蘇紅袖當然明白龍淵所指的是什麼事,想起自己糊里糊塗就將清白之軀交給了這小子,否則又怎會誤中小人的奸計,心中一陣難過,恨恨然道:「都是你這淫賊害我!」
龍淵臉上充滿歉疚之色:「你若是恨我,隨時都可以將我的性命拿去,如果可以彌補那件事,換回你的清白,就算讓我做任何事,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蘇紅袖面對龍淵當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心中矛盾不已,殺他自己又下不了手,可是就這麼饒了他,又不甘心,難道當真要接受這個現實。
龍淵知道蘇紅袖現在心情極度低落,慌忙岔開話題道:「我出去看看,或許能夠找到離開康都的機會。」
蘇紅袖忽然想起謝庸離開康都之前說過的話,那根竹籤她仍然帶在身上,心中暗道:「軍師果然非同常人,早在離開之時便已經看出自己必有一劫。」她取出那根竹籤,向龍淵道:「趁著現在下雨,你去康都城北的歸去橋西,那裡有間城隍廟,你將這跟竹籤交給廟祝,他若是問你,你就說是謝先生讓你來的!」
龍淵點了點頭,他和謝庸曾經有過一面之緣,謝庸的深邃睿智留給他極為深刻的印象,他接過竹籤小心收好:「我這就過去!」
龍淵來到門前之時,聽到身後蘇紅袖輕聲道:「你要多加小心!」
龍淵轉過身去,熾熱的目光凝視蘇紅袖,蘇紅袖一雙美眸慌忙逃開,一顆芳心卻突突跳個不停,心中暗暗責怪自己:「我為何要說這句話,我……我為何要關心他,應當恨他才對!」當她勇敢的抬起頭時,卻見龍淵已經掩上房門走入風雨之中。
等龍淵到了歸去橋西,方才發現大大的不妙,那城隍廟竟然已經在戰火中毀去,踩著廟宇坍塌的瓦礫走入其上,卻見只有兩尊神像仍然好端端的擺在那裡。
龍淵心中不禁一陣失望,城隍廟已經不在,想來那廟祝也早已離去,此時雨又有下大的跡象。龍淵慌忙逃到歸去橋下避雨,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千萬條雨線落在河水之中,激起白茫茫一片水花。
龍淵近兩個日夜只進食過半個窩頭,已經是飢餓難忍,心中暗道:「若是能找到點吃得該有多好。」目光落在河水之中,暗忖道:「不知這小河裡面有沒有鮮魚?」想到這裡肚中更是飢餓,嘰裡咕嚕的發出腹鳴之聲。
等到雨勢稍弱,龍淵走出橋洞,站在歸去橋之上憑欄望去,卻見城隍廟的廢墟之上仍然是落寞寂寥,找不到一個人的身影,心中暗自感歎,看來那廟祝定然不在了。
他本想離去,可是轉身之時,正看到橋北的小河彎曲之處,一位男子披著蓑衣帶著斗笠坐在一塊石頭上釣魚,任憑風雨吹打,他坐在那裡宛如一尊雕塑,紋絲不動。
龍淵慢慢走了過去,或許從那男子的口中能夠問到城隍廟祝的下落。
來到那男子的身後,龍淵本想說話,那男子手中長約三丈的綠色竹竿忽然彎曲了下去,龍淵生恐耽誤他釣魚,慌忙閉上了嘴巴,水面之上浮起一個烏黑的背鰭,旋即又沉了下去。
那男子斗笠低垂,看不清他本來的面貌。他雙手持住釣竿,隨著那水中魚兒的遊走,竹竿時而彎曲,時而繃直,足足耗了一袋煙的功夫,那水中魚兒方才再度浮上水面,那尾青魚,足有兩尺多長,它稍稍停歇,又向水下竄去。
男子低聲道:「看什麼看,幫我抓它上來!」
龍淵拿起那男子足下的抄網,來到岸邊,探出抄網將那尾青魚網入其中,拎上河岸,發現那青魚至少有七斤的重量,難怪僅憑釣竿無法將它拖上來。
龍淵取下釣鉤,幫助那男子將青魚放入魚簍之中,發現魚簍內已經釣了不少的小魚,不過這青魚是最大的一條。
「謝了!」
此時龍淵方才看清這男子的面容,卻見他四十多歲年紀,面容醜陋,臉色黝黑,鬍鬚稀稀落落,不過一雙眼睛倒是炯炯有神。
龍淵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那男子點了點頭,便不再理他,在釣鉤上拴好魚餌重新投入水中,只當龍淵不存在一般。
龍淵小心翼翼道:「這位大叔,我想打聽一個人!」
那男子眼皮都不翻一下,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倘若在過去,龍淵早就勃然大怒,可是現在他歷經起伏,心境已經變得平和了許多,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夠做到寵辱不驚,仍然微笑道:「大叔,我看那城隍廟已經倒了,不知裡面的廟祝去了何處?」
「你找他作甚?認得他嗎?」
龍淵搖了搖頭照實答道:「不認識,在下是受人所托!」心中已經猜出,這男子必然認識廟祝。
那男子抬頭向龍淵看了看:「誰人讓你找他?」
「謝庸謝先生!」
那男子微微一怔,手中的魚竿放了下來:「謝先生?我便是城隍廟祝!」
龍淵大喜過望,這才將蘇紅袖交給他的竹籤遞了過去。
那男子接過竹籤,仔細看了看,唇角方才現出一絲笑意:「不錯,的確是謝先生讓你來的!你跟我來!」
龍淵帶著滿心的迷惑,跟著那男子來到距離城隍廟不遠的民宅之中。
那男子將魚簍和魚竿放下,將龍淵請入房內,兩人脫下蓑衣。
男子拿起棉巾扔給龍淵,龍淵擦去臉上的水漬,微笑道:「敢問大叔尊姓大名!」
那男子笑了笑:「萍水相逢何必問得這麼仔細!」他從床下拉出一個木箱,那木箱上面積滿灰塵,看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用衣袖拂去上面的灰塵,打開銅鎖,從裡面掏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破舊木匣。來到龍淵的面前,將木匣遞給他道:「我曾經答應過謝先生,如果他有需要,隨時可讓人來取。」
龍淵並不知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可是看到他神情鄭重,想必這裡面存放著相當重要的物事,他伸手接了過去。
那男子囑托道:「你要記住,千萬不可以用來做壞事!」
龍淵淡然笑道:「大叔放心,我會記住你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