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忍不住大笑起來:「你既然知道她那個脾氣,為何她!」,趙子服揉著肚子尋了塊石頭坐下:「她並不是恨我打小白驢,而是惱我壓著她的貨物不發!」
龍淵饒有興趣道:「你何必為難她,反正都給銀子,給她調撥就是!」
趙子服嘿嘿一笑:「她這次要了四十車貨,重新定價之後,要比以往多付五倍的價錢!」
龍淵笑道:「別說是她,換成任何人也會心疼!」
趙子服道:「我只是奇怪,她要這麼多的鹽貨難道僅僅是為了交易?據我調查,經她之手轉賣的私鹽多數流入了大理,至於她和大理之間的關係,我始終無從查出。」
龍淵低聲道:「我發現趙先生對她的興趣越來越大了。」
趙子服聽出龍淵的言外之意,不由得老臉發熱道:「公子別取笑我了,子服絕無半點私心!」
龍淵道:「其實刀無艷也算得上一個貨真價實的美女,趙先生不妨考慮一下。」
趙子服苦笑道:「公子,我這幅模樣哪有美女喜歡我啊!」他生怕龍淵抓住這事情不放,慌忙轉移話題道:「今日來了兩個大主顧,公子要不要親自去見見?」
龍淵微微一怔:「大主顧?好,我去見見!」
趙子服道:「那鹽商氣魄不小,張口就要包下我們所有的貨物!他的同伴更是不凡,現在陳武陽正在領著他們四處參觀。」
「他從哪裡來?」
「聽口音應該是西北人!」
龍淵內心一怔。藍循現在擁軍關中,此人是不是和藍循有關?他想了想道:「我還是親自去看看!」
趙子服本想跟龍淵一起過去,可是剛才被刀無艷打得那一拳實在很重,龍淵看到他那幅可憐模樣,讓他留在原地歇息,獨自來到富貴鹽場的議事堂,這裡已經成為接待外來鹽商地固定場合,平時龍淵很少出面。都是趙子服代為招呼。這次親來主要是因為趙子服的那番話已經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倒要看看,來得兩人究竟是何許人物?
龍淵走入議事堂的時候,陳武陽剛好領著兩人走了進來,為首一人身材矮胖,膚色黝黑,嘴唇之上留著兩撇八字鬍,眼睛不大卻異常有神。身穿紫色絲綢長袍,腰間圍著一根鑲金玉帶,肚子很大,宛如懷胎五月的孕婦一般,步幅雖然不大,可是走路的頻率卻是很快。
當龍淵的目光落在他身後中年人臉上之時,內心劇烈震顫了一下,那人相貌清癯。面帶微笑。一雙深邃的雙目靜靜盯住龍淵,此人卻是鐵中豪地軍師謝庸,幾乎在同時謝庸也認出了龍淵。
陳武陽從龍淵震駭地目光之中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那矮胖子率先拱手道:「公子好,在下汪福隆,來自關中,今次前來特地和公子接近接近!」
龍淵淡然一笑,目光仍然定格在謝庸地臉上,平靜道:「謝先生別來無恙?」
謝庸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龍淵,表情宛如古井不波,輕搖手中羽扇道:「托公子的洪福,謝某這段日子過得還算安逸!」
汪福隆從兩人的對話中方才得知兩人是舊相識,他欣喜異常道:「原來是老朋友,這下更好辦了!」
龍淵笑道:「二哥,快去準備酒宴,今晚我要設宴款待汪老闆謝先生一行!」
汪福隆大笑道:「既然黃公子如此盛情,我們就不客氣了!」
謝庸深邃的目光凝滯龍淵的雙目,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思,龍淵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神宛如大海般深沉,莫測高深。
汪福隆也是好酒之人,和狄驚雷、秦暉喝了個不亦樂乎,龍淵和謝庸卻是滿懷心事,兩人飲了幾杯便心領神會地來到前方平台之上。
謝庸凝望夜空,遠方竹濤起伏,上弦月宛如薄冰般掛在空中,竹林掩映著輕微的月光,顯得分外清涼而幽靜。
謝庸緩緩搖動手中羽扇,輕聲道:「汪福隆只是一個商人,卻又是一個不錯的朋友,當初鐵大王被打到山窩窩裡面的時候,我們瀕臨絕境,只有他敢賣糧食給我,這份情意我始終記得!」
龍淵淡然道:「商者無不惟利是圖,風險越大利潤越大,想必汪福隆一定想透了這個道理,不然他怎會涉險越過秦嶺,來到西荒買鹽?」
謝庸笑道:「蕭氏頒布了禁鹽令,現在天下間最為緊俏的就是鹽貨,價格節節升高,作為商者,汪福隆自然會看到這一點,放眼整個西部,唯有西荒盛產此物,冒點風險來到回龍溝實屬正常。」
龍淵微笑道:「記得當初我和謝先生初見之時,謝先生說過一句話!」
「哦?」
「小隱於野,大隱於市,這天下大亂,再無平靜安寧之地,老夫究竟該去何處隱居呢?」龍淵將謝庸當時的口氣學了一個十足。
謝庸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錯,記得那時候公子還只是蘇將軍府上的一名馬伕,想不到短短數月之間已經搖身一變成為回龍溝的大當家!」
「謝先生那時候還是逆天王地軍師,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關中富商身邊的賬房先生!」
「天意弄人,真是天意弄人!」謝庸一邊笑,一邊拍著身邊的憑欄。
龍淵臉上卻沒有任何地笑容,犀利的目光盯住謝庸道:「謝先生擅長看相,現在可否為我再看一次?」
謝庸凝視龍淵的面龐,雙目陰晴不定,過了許久他方才歎了一口氣道:「公子的面相,老夫看不了!這天下間的任何一個相師也看不了!」
龍淵雙目驟然一亮。
謝庸輕聲道:「回龍溝!老夫怎麼事先沒有從這三個字上看出端倪?」
龍淵低聲道:「謝先生後悔來到這裡了?」
謝庸搖了搖頭道:「謝某只是後悔,為何將汪
過來。謝某這樣做算不算恩將仇報呢?」
龍淵歎了口氣道:「謝先生以為我會殺你們?」
謝庸道:「或許會,或許不會!」
「願聞其詳!」
謝庸不慌不忙道:「謝某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人,知道了不該知道地事,公子想要保住這個秘密,自然要做一些違心之事。」
龍淵的唇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或許不會呢?」
「假如謝某什麼都不說……」
「我憑什麼相信你?」龍淵臉上的笑容突然褪去,雙目中迸射出逼人的寒芒。
「因為謝某剛剛生出了一個打算,這回龍溝的景色不錯,老夫留在這裡盤桓幾日。順便陪著公子聊聊天敘敘舊。不失為一樁美事。公子想必不會吝惜那幾頓酒飯吧?」
龍淵笑得越發開心:「只是這個理由恐怕還不夠啊!」
謝庸笑道:「其實就算你想要永遠留我在這裡,我也不肯在這裡呆下去。」
「先生以為走得掉嗎?」
謝庸大笑道:「公子以為困得住我嗎?只要我想走,自然走得掉,我只要修書一封,告訴紅袖我被強盜羈押,我想紅袖定然會第一時間過來救我!」
龍淵頓時明白,謝庸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弱點。蘇紅袖,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足以讓他改變任何已經成形的想法,龍淵竭力控制內心地激動,低聲道:「謝先生知道紅袖地下落?」
「她去了雲陽!」
「雲陽!」龍淵已經無法掩飾自己地激動,雲陽也在巴蜀,想不到蘇紅袖竟然也來到了這片土地,從西荒到雲陽至多不過十天的路程。聽聞了蘇紅袖的消息。龍淵恨不能飛過去見她,然而當腦海中浮現出蘇紅袖充滿幽怨的美眸,胸中沸騰的熱血頓時又涼了下去。蘇紅袖決不會原諒自己的過錯。
謝庸從龍淵的表情變化之中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他搖了搖羽扇:「我離開康都之時,並沒有想到形勢會變化地如此惡劣,聽說紅袖遇到那場劫難之時,我正在鐵血關,所以便留在那裡等她,見到紅袖之後,方才知道你們一起從康都逃了出來。」
龍淵歎了口氣道:「她有沒有提起過我?」
謝庸微笑道:「就算她不提你,自然有人提你!」
龍淵默默點了點頭,冬雯等人全都知道發生在他和蘇紅袖之間的事情,應該瞞不過謝庸:「謝先生當日第一次見我之時便識破了我的身份?」
謝庸笑道:「公子面相氣質本來便異於他人,當日在紅袖府中我便看出公子絕非池中之物!」
「謝先生當時為何不揭穿我?」這也是龍淵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謝庸道:「實不相瞞,當時我去意已決,對鐵大王的事情不敢問,也不想問!」
龍淵微笑道:「這麼說我應當向先生說聲謝謝!」
謝庸點了點頭道:「看來我們多少還是有些緣分,從康都來到這邊陲之地竟然能遇到一起!」
龍淵低聲道:「那封信,先生還願意寫嗎?」他心中仍然記掛著蘇紅袖的事情。
「有些事,終究還是要做個了斷,我看得出紅袖心中比你更加痛苦,想要從痛苦中解脫出唯一的方式便是學會原諒!」謝庸的這句話如同春雨般滋潤了龍淵地心田,他一直以為自己和蘇紅袖之間今生今世不會再有化解冤仇地機會,可是謝庸的出現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謝庸微笑道:「現在公子還想殺我嗎?」
龍淵意味深長的笑道:「先生是我地座上貴賓,我怎會興起這種念頭?」
「汪福隆的鹽路?」
龍淵笑道:「只要給我一個合理的價錢,汪老闆是我關中合作的首選!」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人伸出右手,響亮地對擊了一掌。
汪福隆走後,謝庸遵照承諾留在了回龍溝,龍淵專門為他安排了一間幽靜竹樓入住,平日裡謝庸除了遊山玩水,便是飲茶下棋,倒也怡然自得,趙子服對謝庸極為推崇,一有空便往他的竹樓鑽,陪著謝庸下棋聊天。
龍淵知道蘇紅袖收到謝庸的求救信之後,一顆心變得不安起來,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蘇紅袖,假如蘇紅袖知道這是一場騙局之後,會不會更加痛恨自己?
「將!」謝庸落下棋子,笑瞇瞇搖起了羽扇。
趙子服咬著下唇,仔細回想著謝庸的棋路,許久方才道:「高!果然是高!謝先生棋藝高妙,子服自愧不如!」
謝庸笑道:「你並非是棋藝不如我,而是心境不如我,我終日寄情於山林,心無旁騖,你要幫助公子運籌帷幄,殫精竭慮,所以在棋盤上敗給我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趙子服感歎道:「不知趙某何時才能有謝先生的這份超然物外的心境。」
謝庸笑道:「你若是超然物外,我在公子面前可就成了罪人嘍!」
龍淵雖然表面上在觀棋可是思緒卻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聽到言及自己方纔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