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陸家聞攤成大字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將手握成拳送到嘴邊,張口咬住了大拇指的指根,胸口悶得發疼。
後來幾天,陸家聞打電話過去都有人接,哪怕不是高銘,過一會兒電話也會轉接到高銘那裡。一次兩次倒還好,再多次數陸家聞就覺出些不對勁了。
尤其是當他接到電話的時候高銘氣喘吁吁,聲音裡起伏很劇烈的時候,他就發現,高銘很有可能是在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就放下了手裡的一切,第一時間趕來接他的電話。
這樣的話,自己又拖了高銘的後腿。
陸家聞咬牙,決心盡量少給高銘電話,可他原本就是挑著中午晚上休息的時間給高銘打,這段時間也變得敏感的話,他真不知道該什麼時候打。
當天晚上,手機接到了一個陌生的號碼,電話詐騙開始興起,陸家聞瞄了一眼號碼,沒想接。可那電話鍥而不捨地打進來,陸家聞最後還是接了。
丁婭薇的聲音響起:「喂,你是陸家聞小朋友吧?」
陸家聞怔了下,聽出了丁婭薇的聲音,心裡頭溢出不好的預感,還沒回話,丁婭薇就說:「我打這個電話呀,是想跟你說說銘銘的事情。」
有關於高銘的一切,陸家聞都無法拒絕,他問道:「銘銘怎麼了?」
「最近銘銘時間安排得很緊,他有好多東西都要學,我給他定了一個時間表,待會兒短信發給你看,你要是給他打電話呀,就按照時間表上的來,好嗎?」
丁婭薇態度很好,溫柔親昵,用著商量的語氣對陸家聞說,陸家聞只能答應,說:「讓我先看看時間表吧。」
「好呀。」丁婭薇笑著說,「真是個乖孩子,難怪銘銘這麼喜歡你。」
陸家聞:「……」
掛了電話之後,短信沒多久就發過來了,洋洋灑灑一共五條,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時間安排,陸家聞看著那一個個擠在一起的數字,心裡頭疼得在滴血。
高家是多殘忍啊,高銘不過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就要受到這麼大的壓力,一天從早到晚都在學習,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雖說學習要從娃娃抓起,但是這也太早了,沒有一個幸福的童年,以後的人性都不會完整。陸家聞有些可以理解為什麼上輩子的高銘那樣冷血而又殘忍,他從小就不懂得什麼叫做幸福。
陸家聞真想幫高銘從高家解脫出來,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就連一個電話都得在別人的控制下才能打過去。
攥緊了拳頭,陸家聞暗暗發誓:他一定要讓高銘幸福。
春去秋來,寒暑幾個輪回。陸家聞認認真真地念書,在整個小北村裡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成績,小學畢業的時候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績升入了小北村的初中部。
經過這幾年的建設,小北村的學校更為完善,來這裡教書的老師也由林柔一個人增加到了五個人,小學部雖然每一個年級還就只有一個班,但每個班上的人數都增加了不少,鄰村的小孩都到這裡來念書。
比起小學部,初中部要慘一些,師資力量也稍微落後,林柔現在是小北村學校的一把手,每天忙裡忙外的,像是個永動機一樣,陸家聞每天見到林柔,林柔都精力充沛。
高銘遵守了跟陸家聞之間的約定,兩人每天都會通一次電話。高銘的時間實在是太緊了,隨著高銘年齡的增加,高家分派給他的任務也加重,越來越忙的高銘讓陸家聞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時間給他打電話。
最後電話只好轉由高銘主動打。
陸家聞原本很擔心電話會斷掉,一旦電話斷了,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跟高銘保持聯系,聯絡一斷,再熟悉的人也會變得陌生。
好在,他們堅持下來了。
***
陸家聞下課回家,背著厚重的書包,裡面有新發下來的教科書,初中的課程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除了語數外三門必修課以外,還多了地理、歷史、政治這三門課,陸家聞第一天上課就有些不適應,他到底不是個學習的料子。
天氣熱,陸家聞搬了個小板凳在小院裡做作業,傍晚的風吹拂著,撩動起陸家聞略微凌亂的髮絲。小時候擠作一團的眉眼舒展開大半,陸家聞濃眉大眼,四肢修長結識,已經顯露出以後的英俊模樣來。
陸連海推開院子門回來,見到陸家聞的時候愣住,隨即墊了腳尖想往屋裡走,陸家聞挑了挑眉,看他爹的鬼祟德行,說:「爸!你幹嘛?做賊啊!」
「什麼做賊?死小子說話這麼難聽!」陸連海瞪圓了眼,凶陸家聞。
「鬼鬼祟祟的進屋,當我瞎子,還不讓人家說啊!」陸家聞現在是大孩子了,早不吃他這一套,小時候身子小活動不方便任由他爸打,現在人打了,想躲肯定能躲得開啊!還怕啥!
陸家聞探著腦袋往後瞅,瞧不見他爸背在身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嘀咕道:「爸,你這是買了什麼?」
「鬼靈精!瞞不過你!我說你個小兔崽不好好地在屋裡坐著,跑院子裡幹嘛啊?大晚上的也不怕被蚊子咬啊。」陸連海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接把背在身後的東西拿了出來,遞給陸家聞,粗著嗓子說,「爸送給你的!好好念書!多多運動!」
陸家聞接過盒子,打開一看,眼睛都直了,居然是一雙耐克的球鞋!
寶藍色的耐克球鞋線條迷人流暢,款式十分時尚,一看就知道價格不低,他上輩子十幾歲的時候就盼著能有一雙這樣的球鞋,現在到了這個年紀不可避免地也有一樣的想法,接到這雙球鞋的時候陸家聞的手都在顫抖。
陸連海蹲在陸家聞面前,從他手裡拿過一只球鞋說:「也不知道合不合腳,這幾年你個頭躥得快,都快長過你爸了,試試看,那家店員說要是不合適,能拿去換。」陸連海把陸家聞的鞋帶解開,脫下了那雙洗得發白的球鞋,幫他把耐克鞋穿上。
陸家聞收了收腳,眼眶泛紅,說:「爸,你別,我自己穿。」
「沒事。」陸連海把鞋子仔細給陸家聞穿上,沒繫鞋帶,揉了揉鞋前半邊,看陸家聞的腳趾抵到哪兒了,問他:「怎麼樣?擠不擠腳?」
「不擠。」陸家聞抿著唇,壓抑著哭腔,「正合適!」
「那就好啊。」陸連海把另一只鞋也給陸家聞套上,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說,「起來看看,走兩步試試舒不舒服。」
「嗯。」陸家聞站起來,在小院裡快跑衝刺了幾步,雙腳上的鞋子柔軟舒服,跑起來十分輕盈,可壓在他胸口的情緒卻像是小山般沉重。
「哎呀。」陸連海點著了香煙抽了起來,「小伙子長得快啊,再過兩年就快趕上你爸了。」
「那哪能。」陸家聞紅著眼睛,笑了起來,「爸你在我心裡永遠是最高大的!」
「就你會說話!」陸連海抬起腿踢了一腳陸家聞,陸家聞沒躲,結結實實地受了這一下,咧著嘴笑得特傻。
揣在口袋裡的電話震動起來,陸家聞接起來電話,陽光萬裡:「銘銘!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過來啦?」
「培訓提前結束了。」
高銘也長大了不少,從聲音就可以明顯地聽出來,稚嫩的童年在歲月的磨練中變得成熟,獨屬於少年的青嫩嗓音搔刮著陸家聞的心底。
他好想見見高銘,看看少年時期的高銘,可是這個破手機不能視頻,連彩信都收不到!
高銘說的那個培訓是一個少年組的商業培訓,滿十歲就可以參加,小少年們自由組隊先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基礎培訓,再進行三個星期的商業比賽。比賽形式很多,每一期都不一樣。
這個培訓組織是面向南都商圈上層領導人群的,一般人家的孩子還參與不了。大部分家庭讓孩子參加這個節目不僅是為了培養小孩子的領導跟組織能力,更重要的是讓他們結識人脈資源。
高銘去年剛滿十歲就參加了,可惜經驗不夠,只拿了個第三名的成績,今年卷土重來,信誓旦旦,在陸家聞面前絲毫不掩飾地暴露著自己的野心。
高銘說:「聞聞,我爸爸說了,如果我能得第一,就讓我去見你。」
陸家聞心裡暖洋洋的,抱著電話傻笑:「你肯定是第一!我都收拾好我家就等你來了!」
「嗯。」高銘聲音穩重,並不似陸家聞那般活躍,但語氣裡滿是歡愉,「你今天升初中了吧?恭喜。」
「對啊。」陸家聞說,「班上有好幾個都是鄰村的人,比我大五歲的都有,十八歲念初中,誇不誇張??嚇不嚇人??!」
高銘輕聲笑了起來:「你看我都十一歲了也沒有念小學。」
「你跟他們又不一樣。」陸家聞對天翻了個白眼。
「我怎麼不一樣了?」
「你可是高銘啊。」陸家聞拍馬屁,在心裡暗戳戳地補齊了下一句,是我的高銘。
「高銘怎麼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我一個高銘。」
陸家聞:「……」
陸家聞說不下去了,高銘這擺明了是套他的好話啊,這幾年不見的,都學壞了,「哎,你可別來勁了啊。」
高銘笑得越發開心,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聲音,有少年清脆的聲音在遠處響起,陸家聞愣了下,聽見高銘跟那頭冷淡地說了句「就來」,腦子裡嗡嗡的,高銘結識了新的小伙伴了吧?
從小高銘就特別受歡迎,哪怕他對誰都冷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也還是會有很多人往他面前湊。
那樣強大的魅力沒有人能夠拒絕,高銘就像是一塊磁石,會自然而然地吸引別人的目光。
心裡頭有些失落,陸家聞覺著自己挺小心眼的,高銘不可能只跟他一個人說話,一個人來往,能在同齡人之間找到伙伴,他應該替高銘開心才是,自己搞得跟個深閨怨婦似的算是哪門子的事兒啊……哼!他就是嫉妒那些人能見到高銘!能實實在在地觸摸到高銘!
「聞聞?」高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家聞猛地回過神來,「啊,怎麼了?」
「我說如果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就打電話給我,小北村教學環境差,學的那些東西未必能跟上社會。」
「好的好的。」陸家聞連連應聲,高銘無奈地說,「那就這樣吧,我再打電話給你。」
「嗯。」
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陸家聞心痛得要死,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他是腦子裡進了狗屎嗎!!!在跟高銘打電話的時候發呆!!!多麼寶貴的時光啊就這麼給送上了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