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這兩個字一出,王氏的心裡就像是有人打鼓似的直哆嗦。
若是在今年過年前,她壓根不知道這兩個字代表了什麽……不,現在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確定的是此事肯定牽扯極大。
否則,那日在祠堂裡,太夫人就不會是那樣的表現,也不會被顧燕飛給拿捏住!
怦!怦!怦!
她的心跳越來越急,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那天以後,王氏反反覆複地想過這件事,以她對太夫人的了解,在太夫人的心裡,最重要的就是侯府的爵位與前程。
所以,這“替身”之事能讓太夫人失態到那個地步,會不會有可能危及侯府的爵位?
怦!怦!怦!
王氏的心跳更快了。
這侯府的爵位不僅是顧太夫人的死穴,也同樣是王氏的死穴。
王氏心裡怕了,也遲疑了。
沉默良久,遲疑再三,王氏猛地跺了跺腳,沉聲對那青衣婆子吩咐了一句:“讓那人先等著。”
王氏自己則轉身往慈和堂走去,三步並作兩步,步履生風。
涉及“替身”,十有**事關重大,她還是得告訴太夫人一聲才行,免得將來出什麽岔子。
王氏也顧不上打聽大皇子來侯府做什麽了,疾步匆匆地走了,整個人簡直焦頭爛額。
這一日,王氏在慈和堂裡待了足足半個多時辰,然後,才百般不情願地吩咐婆子把外面的那人領了進來。
接下來的日子,定遠侯府繼續緊閉大門,閉門謝客。
等到顧燕飛慢慢悠悠地把她的花燈做完,也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
黃昏時,夕陽落下,天空一片晦暗,隻余下西邊天際的最後一抹金紅色。
定遠侯府又一次迎來了大皇子親臨,一輛黑漆平頭馬車等在了侯府的大門外。
沒等消息稟到顧簡那裡,顧燕飛就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一眼對上車廂裡兩雙十分相似的瑞鳳眼,皆是彎著愉悅的弧度。
兄妹倆今天穿了一色的紫色衣衫,楚翊的衣袍上繡著一叢青竹,安樂的衣裙上則繡著折枝綠萼梅。
一個優雅矜貴,一個羞赧可愛。
“姐姐!”安樂對著顧燕飛露出帶著幾分靦腆的笑容,招呼她到自己的身邊坐下,又從旁邊拿過一盞小巧的白兔燈籠遞給顧燕飛,“這是禮物,是我和皇兄親手做的燈籠。”
小姑娘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寫滿了期待,似是在問,你喜歡嗎?
“真可愛!”顧燕飛接過兔子燈籠由衷地讚道,“做得可比我這盞好多了。”
她說得是真心話,安樂扎的這盞兔子燈籠比她手裡的這盞圓燈籠精致多了,惟妙惟肖。
安樂抿唇笑,笑得更靦腆了:“是皇兄教我的。”
安樂看著對面的楚翊,羞澀的笑容中難掩孺慕之情。
顧燕飛也斜了楚翊一眼,眉眼彎了彎,又把手裡那盞親手做的燈籠遞向安樂,“這個給你,我們一人一個。”
她順手還給安樂探了個脈,滿意地勾唇。
那天在承天門時,顧燕飛就跟皇帝提了,讓太醫給安樂開些平安方好好地養養身子。
這五年來,血蠱傷及了安樂的根本,要等這些年虧空的元氣補足,她的雙腿才會漸漸恢復知覺。
現在看來,這太醫的平安方開得挺不錯。
才短短五六天,小姑娘的氣色好了不少,那白皙的面頰也豐腴了起來,宛如一朵半開半待的花骨朵,讓顧燕飛很有種往她臉頰掐一把的衝動。
馬車外傳來了小拾的吆喝聲,車廂搖曳著開始徐徐前行,一路往南駛去。
安樂興奮地晃著顧燕飛給的那盞燈籠,眼睛發亮地說道:“姐姐,你去過燈會嗎?”
“我和大皇兄還從來沒去過燈會呢!”
安樂的第二句話令顧燕飛驚訝,她下意識地朝坐在對面的楚翊看去。
那日楚翊在侯府說得那般繪聲繪色,她還以為他經常去呢。
楚翊正在斟茶。
即便馬車行駛時,車廂在微微搖晃著,他的手還是那麽穩,那麽優雅,動作如行雲流水,茶水不曾濺出分毫。
下一瞬,一杯七八分滿的花茶朝她遞了過來,捏著琺琅粉彩茶杯的手指骨節分明。
顧燕飛直直地對上了楚翊那雙溫潤幽邃而又安寧的眸子,忽然就明白了。
是啊。
過去的八年,楚翊在南越為質,無異於籠中之鳥;而八年以前,先帝在世,當時身為太子的今上步步艱難,這也意味著,楚翊的日子同樣不會太好過。
顧燕飛接過了楚翊遞來的那杯花茶,垂眸嗅了嗅茶香,彎唇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去燈會,我們可要玩個盡興。”
安樂連連點頭,神采煥發。
駛過幾條街,馬車的車速就開始放緩。
即便是坐在馬車裡,三人也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面的街道越來越熱鬧了……
安樂忍不住挑開窗簾一角落,往外面打量著。
街道兩邊掛起了一盞盞大紅燈籠,散發著瑩瑩的光輝,如同一條璀璨的燈河般流淌在半空中,美不勝收。
今日沒有宵禁,街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不少年輕人都拿著花燈,言笑晏晏地漫步於街道上,看他們步行的方向就知道是去大昭寺那邊看燈會的。
越接近大昭寺,街上的人就越多,而馬車的速度也越慢,到後來,幾乎是比路人步行還慢。
顧燕飛乾脆提議道:“我們從這裡步行過去,看看燈,逛逛廟會。”
也不必楚翊再吩咐什麽,趕車的小拾就很機靈地把馬車停在了路邊。
顧燕飛率先下了馬車,一把輪椅已經被安置在了馬車旁,小拾賣乖地對著顧燕飛直笑。
楚翊親自將安樂抱下了馬車,輕輕地放在輪椅上。
顧燕飛順手幫小姑娘整了整身上的鬥篷,又打了個響指,點燃了安樂手裡的那盞燈籠。
燈籠中沒有蠟燭,只有一張符紙。
符紙燃起時,那盞燈籠就亮了起來,透過半透明的燈罩,可以看到幾隻蝴蝶在燈籠中繞著兩朵牡丹翩翩起舞,宛如一出精彩的皮影戲。
安樂捂嘴驚歎地低呼了一聲,就見一隻彩蝶振翅從燈籠口飛了出來,在半空中幻化成光點以及縷縷清香。
一些經過的路人好奇地朝他們這邊看了看,目光難免落在輪椅上的安樂身上,被她手裡的那盞燈籠吸引了注意力。
周邊一道道讚歎聲此起彼伏地飄了過來,隱隱可以聽到“漂亮”、“走馬燈”、“蝴蝶”等等的詞。
安樂得意地挺起了小身板,輕輕地晃了晃手裡的燈籠,漆黑的瞳孔在窗外燈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如同夜空中最閃亮的星子。
她這盞燈籠是燕飛姐姐親手做的,滿京城的獨一份!
楚翊推著安樂的輪椅徐徐前行。
街道兩邊都掛著無數的花燈,越是大的酒樓店鋪掛的燈籠就越多,蓮花燈、觀音送子燈、狀元騎馬燈、走馬觀花燈……各式各樣的花燈將周邊映得喜氣洋洋,流光溢彩,燈火輝煌。
顧燕飛與安樂看得目不暇接,驚歎不已,兩雙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安樂不僅是第一次來燈會,也是第一次出宮,看什麽都覺得驚奇,在街邊的每個攤位上都流連不去。
這才走了幾十丈,她就已經買了一籃子的小玩意。
“姐姐,那家鋪子的荷包真好看!”
“姐姐,這蜜餞……酸酸甜甜的好好吃。”
“姐姐,這手串好看嗎?”
“……”
“姐姐,我們去那邊猜燈謎吧!”
三人來到了一家熱鬧非凡的酒樓前。
酒樓外掛著一串串的大紅燈籠,像是一道大紅簾子似的,把整家酒樓都映紅,喜氣洋洋。
酒樓的大門外,圍著不少來猜燈謎的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一個小二正扯著嗓門吆喝著:“十文錢猜一次燈謎,猜對了,這燈籠就是伱的。”
“猜對十個燈謎,我們酒樓還贈一壇佳釀‘劍蘭春’。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圍觀的人多,猜燈謎的人卻不多,畢竟要十文錢一次,大部分人也隻想湊個熱鬧。
“我來。”安樂愉快地對著小二舉手,隨意地挑了一盞燈籠。
那小二就把燈籠上貼的白紙撕開了,露出了上面的燈謎:春末秋初花芬芳。
這一題不難不易。
安樂歪著小臉想了一會兒,就道:“‘春末’為‘日’,‘秋初’為‘禾’,加起來是‘香’字,‘花芬芳’也是‘香’!”
“姑娘真是聰明,猜對了。”小二重重地撫掌道,“姑娘還接著猜嗎?”
“猜!”安樂豪情萬丈地說道。
安樂玩得興致勃勃,連猜了十個燈謎,當然也不全是她猜出來的。
她猜不出,有顧燕飛接上;顧燕飛也猜不出,後面還有楚翊呢。
一路過關斬將,連續猜對了十個燈謎,安樂就覺得無趣了,拉了拉顧燕飛的袖子想走人了。
小二看得出這仨人不差銀子,樂呵呵地誘惑安樂道:“姑娘,您今天要是猜對了最多的燈謎,就可以贏得燈王。”
“您瞧,那盞就是燈王!”
小二轉身指向了後方的酒樓,大堂中央掛著一盞精致的宮燈形走馬燈,金光閃閃,華麗炫目。
安樂瞥了一眼,卻是意興闌珊。
那盞走馬燈固然不錯,但在她看,怎麽也比不上顧燕飛送給她的這盞蝴蝶逐香燈。
小二還想再勸幾句,就聽酒樓的大堂中傳來一記清脆的掌摑聲驟然響起。
(本章完)